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范弘道拿着签满名字的陈情文书,在一干商家钦佩的目光中,拒绝了若干饭局邀请,昂首阔步离开了杨家绸缎铺这里。
然后范弘道并没有回到住处也就是如归客店,而是折向杨家宅子,又到了东侧院月门外,求见张大小姐。
此时张小姐刚刚午间小憩醒来,听到范弘道求见,心里倒有点好奇。因为范弘道主见很强,几乎从不主动登门拜访她,每次两人相见,都是她派仆役去将范弘道请过来。
依旧是不变的老地方,范弘道隔着竹帘施礼,然后将这两日杨家遭遇讲了。不过张小姐听了后,仿佛无动于衷,只问道:“你来见我作甚?”
“见到这等强梁横行,百姓遭殃的事情,心中岂不可恨?”范弘道说:“在下有心路见不平,愿请小姐助我一臂之力!”
张大小姐沉默片刻后,才答道:“妾身对此无能为力。”
范弘道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愣了愣。张家小姐若说是有别的原因,范弘道或许还能理解,但要说无能为力,那也太假了。
忍不住质问道:“张小姐你是能与申阁老往来的人物,以这样的手段,怎么就管不了这事?对方虽然是地位尊崇的国舅爷,但也要看与谁相比了!
再说你寄居在杨家,多多少少也该有点香火情分才是,如今见了杨家出事,怎能见死不救?”
竹帘内再次沉默片刻,然后张小姐毫不留余地的说:“你不用多说了,此事妾身不会插手!”
范弘道对这个回答很失望,其实他并没有指望张小姐能全力以赴的伸张正义。但是张小姐完全无动于衷又未免就有些令人非议。
他便解释道:“这事主要还是在下出力,一切有在下张罗。只是希望张小姐能利用人脉,帮着施以援手而已,所以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并不需要出多大力气。”
张大小姐很理解范弘道的心情,但她只能硬着心肠拒绝范弘道。
她潜伏在京城,是为了平反和复仇,这才是她的主要事项。目前她并不想公开身份,只想牢牢把握住敌明我暗的优势,同时也是为了人身安全,防止仇家的打击报复。
如果牵扯到与国舅爷摩擦的事件中,就很容易将自己暴露出来,这是张大小姐目前很忌讳的。
范弘道是抱着很大的期待来的,却不料张小姐死死不肯松口,不肯出力相助,这叫范弘道极其失望,难道是害怕了不成?
可是一想也不对,张大小姐能跟大学士级别的权臣谈笑往来,那她家必定也是文官高层,最低也不会与申首辅差的太远。
以大明朝如今的情况,实际政治权力都掌握在文官和太监手里,皇亲国戚都是被圈养的吉祥物而已。所以高官怎么会害怕皇亲国戚?这听起来简直就是笑话。
可惜范弘道只猜对了一半,张大小姐确实出身高官家庭,但要加一个“前”字。对此不理解的他话里带刺道:
“皇亲国戚并非如此可怕,国舅爷再大也大不过辽王,而辽王当年不一样也被江陵相公废掉了?张大小姐你又怕什么?”
猛然听到范弘道拿祖父当例子,张小姐顿时感慨万千。当年祖父何等威风,可盛极而衰,今日张家又多么落魄?
自己正是为了张家的事情,才会来到京城,却又不便公开,防止出现意外。可是这种情况不能对范弘道明说。
范弘道只道张小姐太过于自私冷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长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张小姐打定了主意坐视不理,那在下也无话可说。先告辞了!”
听到这里,张小姐心里无比委屈,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但她拼命的用指甲掐进自己手掌,心里也在拼命的鼓励自己:“张童秀你不能哭,你必须要坚强起来,张家只有靠你了!”
如今张家所有男丁全都被发配到边荒之地,平反和复仇的希望全在她张童秀身上了。这样巨大的压力,只能由她一个人承担,外人又怎能理解?
稳了稳心神,张小姐回应道:“范先生你路见不平挺身相助,这值得激赏。但请不要强迫别人与你一起,也许别人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范弘道讽刺说:“我看不出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也许就是害怕暴露自己的行迹?你这样的富贵人家大小姐故意离家躲藏,其实就是矫情两字而已。
大概在你们眼里,别人生死存亡仍不如你们的矫情重要。为了维持住这点矫情的趣味不被破坏,哪用管它恶浪滔天。”
张大小姐又被范弘道气得险些哭出来,赌气质问道:“既然你这样伟大,在大明朝不知道有多少饥寒交迫贫困潦倒之人,你能帮的过来吗?”
“我也想如此伟大,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范弘道坦然说:“但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么,伸手救助陷于困境的别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张小姐你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你没有这样的善心。”
张小姐顿时觉得自己抓住了范弘道的漏洞,驳斥道:“可是面对郑国舅,你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你还不是强行要妾身帮着你?你没有资格强迫别人做好事!”
范弘道反驳道:“谁告诉你我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恰恰相反,解决问题正在我能力范围内!我来找你,只是想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些而已,并非不可缺少!”
张小姐只当范弘道是吹牛,对方可是国舅爷,碾压普通人还是足够的。范弘道充其量只是个秀才,如果没有自己支持,在国舅爷面前只怕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张小姐反讽道:“只是胡吹大气而已,你这个装相我给个优异。”
范弘道登时大怒:“微斯人,吾谁与归!话不投机半句多,张小姐你居然就这点心胸,简直太令我失望!”
“你若失望,那就走人,我张家也请不起你这样的门客!”张小姐也忍不住了,呛了范弘道一句。
“好,好,告辞!”范弘道转身离开了花厅,跟这种心中无情无义的女人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