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的人不只郑老生一个人,在人群里像郑老生这样的人还有十来个,面对新的形势,都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他们对“财神爷”的指示记得很清楚,目标是察院衙署、御史本人以及狗头军师范弘道。可是场景从察院大门外转移到了盐运司大门外,这下该怎么处理?
他们当然门儿清,盐运司是自己这边的,“财神爷”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冲击盐运司。那么他们就什么也不能做了,绝对不能在盐运司这里挑起暴乱。
说起来,郑老生等人都是幕后操纵者布下的种子或者叫媒介,负责在人群催生化学反应的。
为了安全起见,幕后操纵者与这些人都是单线联系,降低被发现的风险,所以这些人彼此之间也并不清楚自己人都是谁。
这样的结构,安全是足够安全了,也会出现新的问题,毕竟世上没有什么真正完美无缺的组织结构。
郑老生等人可以完全按照指令进行准备,但面对意外层出不穷又不断变化的形势时,他们就缺乏应变能力了。
郑老生作为单独个体,并不知道怎么随机应变,又接收不到最新指令,也无法与周围同党取得联系和会商,此时除了迷茫,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
在盐运司里,盐运使冯简冯大人还在进行徒劳的劝说,企图劝郜御史就此“认输”,收回先前的“乱命”。
这样余盐市场重新恢复原样,盐丁们就没什么可闹的,而郜御史也可以安安稳稳回到察院衙署了。
冯运使想来想去,如今也只有这样解决问题了。纵然不能达到彻底打垮察院的目的,但能逼迫察院主动认输也行。
不然的话,一个负责监察自己的半个顶头上司赖在自己衙署不走,这又算怎么回事?
这传了出去都是大笑话,即使郜御史不介意成为笑话,但他冯简也不想跟郜御史绑在一起成为笑话!
老御史端坐在大堂中,优哉游哉的喝茶,听了冯运使暗含威胁的“劝告”,一言不合就对范弘道比划了一个手势。
范弘道得到老御史授权,便不耐烦的对冯运使说:“想要察院老大人离去,你们盐运司就得做到三件事,否则一切免谈!
第一,你们盐运司去解决门外盐丁聚集的问题!第二,你们盐运司要查明此事组织指使者!第三,你们盐运司保证此事不再发生!”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冯大人在心里狠狠的骂,盐运司虽然接受察院监管和指导,但好歹也是个独立衙门!
你范弘道不过是巡盐御史身边的幕僚,就敢这样将盐运司当成家奴使唤?
再说盐丁聚集作乱在明面上,是察院惹出来的事情。想要解决问题,察院总得做点什么,比如“认输”。
而范弘道这口气将察院摘得一干二净,仿佛全成了盐运司的职责。如果处理不好,追究下来都是盐运司的责任,而察院一文钱责任也没有。
这种被不讲道理强行丢锅的感觉,简直就是侮辱自己智商,实在令冯运使不能容忍。更别说他盼着察院倒霉来不及,没有一点想替察院背锅的意思。
所以冯运使冷着脸,很强硬的拒绝说:“你这三件,盐运司做不到,但可以协助察院去解决!本官以为,想要处置今日盐丁作乱的事情,需要察院先拿出诚意来。”
“做不到?冯大人你告诉说做不到?”范弘道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嗓门瞬间又提高八度,指着冯运使叫道:
“你们盐运司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到?你们盐运司里都是废物吗?难道朝廷俸禄养的全都是酒囊饭桶不成!”
此时大堂里,盐运司官员都在,听到范弘道连连破口大骂他们是废物和酒囊饭桶,顿时个个义愤填膺怒气爆表。
冯运使也惊呆了,这范秀才的表现简直就如同毫无涵养的小丑,这种人也配出现在察院和盐运司这样的高逼格衙门里?
原先有人对他说过,郜御史身边的范弘道精明狡诈,不可不防。到底是那人眼瞎了,还是他冯简眼瞎了?
冯运使这样的高端人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范弘道对话了,随口道:“数百盐丁就聚集在大门外面,你行你上啊!”
范弘道冷笑几声,“好!这可是冯大人你亲口说的!既然盐运司玩忽职守懈怠渎职,又不听号令坐视不理,那在下就亲自去处置了!”
冯运使刚想说什么,范弘道又打断了他,“你放心,在下不会请你们盐运司协助,更不会借用你们盐运司一兵一卒!
但在下也有要求,你们盐运司所有官吏今天都不许出衙门,免得别人说在下沾了你们的光!”
话说到这里,冯运使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覆水难收,当着如此多下属的面,他也不可能反悔和示弱了。
故而只能硬碰硬的说:“本官倒也看看,你范弘道有什么能耐!无论你今日如何,盐运司一概不负责!”
范弘道又对郜御史道:“就请老大人坐镇此地,请盐运司所有官员都在这里陪同!晚生去去就来!”
说罢,范弘道昂首阔步的向外走。大堂中官吏目送他离去,只觉得生平从没见过这样狂妄自信的人。
这样装逼装到不惜一切近乎猖狂的神人,仿佛只存在于词话小说里似的,可大家身处的明明是现实位面而不是书中世界!
要知道,镇压或者平定动乱,最需要的是各种资源,根据资源多少和种类来决定采取哪种方式。
现在察院除了二三十个差役幕僚,在司盐城没有任何可靠资源可用。用二三十个差役去平定数百不可控的、生存遇到困难的盐丁,简直是开玩笑。
巧妇难于无米之炊,这个狂人即便个人能力再逆天,手里没多少资源可用的情况下,也没可能力挽狂澜吧?
小说里或许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等办法,但在现实位面里绝对不可能!
那范弘道这强大到近似狂妄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他说的可不是单纯一件事,而是处置包括善后的三件事!
难道这个人的目的其实就是借着机会,独自偷偷逃跑,跳出察院这个死地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