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走到餐桌前,与各位微笑点头打招呼。看到餐桌中央摆放着自己最喜欢吃得糖醋鱼时,心里再次翻江倒海。她没顾忌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鱼放到嘴里,眼泪再次吧嗒吧嗒流下来。
赵雅走到苏夏跟前伸出手笑着道:“苏夏,我走了,你替我好好照顾马哲。”
苏夏用愤怒的眼神瞪着赵雅,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抬起手狠狠甩了一巴掌,指着门愤怒地道:“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一巴掌下去,把赵雅所有的负罪感都打没了。她捂着发烫的脸颊依然微笑道:“苏夏,谢谢你,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去。
刚要开门时,似乎想起来什么,回头道:“马哲,下个月我准备结婚了,在希尔顿大酒店,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说完,从包里拿出一份请柬放到鞋柜上。
随着房门“呯”地一声,两人七年的感情画了一个句号。马哲靠着墙缓缓地坐在地上,哆嗦着手从衣兜里掏出烟塞到嘴里,用打火机打了几次,可手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打不着,狠狠地将打火机摔到地上。
李波见此,赶紧走过去为其点上,扶到沙发上道:“马哲,你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看着都难过。”
一顿饭就这样被赵雅就搅和了,所有人都没心思再吃饭,纷纷过来安慰马哲。魏雪似乎是局外人,她没有停留,提起包与梁媛道别匆匆离去。
马哲看着大伙都用同情的眼神望着自己,痛苦地笑了笑道:“你们这是咋了?真以为我拿不起放不下?”他用尽全力拍了拍茶几怒吼道:“我和你们说,从今天开始,我和赵雅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了。”说完,转身进了卧室把所有的照片都取下来踩了个稀巴烂。
“苏夏,能帮我个忙吗?”马哲瞪着血红的眼睛道。
苏夏知道马哲心里憋屈,想让他发泄,道:“你说吧。”
“这个房间所有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能帮我扔出去吗?”
苏夏不知道马哲是在说气话还是来真格的,站在那里迟迟不肯动。
谁知梁媛站出来将床上的被子扯到地上,然后把衣柜里的衣服都翻腾出来,看着发呆的俩人道:“苏夏,李波,你俩傻愣在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哦。”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一行人把赵雅的痕迹彻底给擦除了。而马哲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拼命抽烟。
梁媛走上前安慰道:“马哲,其实你早该梦醒了。”
马哲慢悠悠转过头,呢喃道:“是啊,我一直在做梦,始终不愿意醒来,到头来发现我错了,错在我是个大傻瓜,都快傻到家了。”说完,紧握的拳头疯狂地捶打着脑袋。
梁媛见此,立马上前抱住马哲道:“你别这样,现在醒了也不晚。”
马哲竟然抱着梁媛的腰放肆地痛哭起来。或许,这是一个真诚的男人在压抑许久后最绝望的爆发。梁媛一边抚摸着马哲的头,也跟着抽泣起来。
而在此时,窗外的天空竟然稀稀落落飘起了飞雪。如今的季节显然不到下雪的时候,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待马哲心情冷静后,歉意地道:“真对不起,本来是请你们过来吃饭,没想到成了这个样子。”
“别说了。”苏夏一脸担心道:“马哲,这是好事。从明天开始,好好生活奋斗,天底下好女人多得是,绝对比那个赵雅好。”苏夏本来想顺势将梁媛提出来,但此情此景似乎不适时宜。
马哲点了点头,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行了,你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那你……”
“我没事。”马哲站起来道:“你看我不好好的嘛,真以为我马哲扛不起?多大点事,你们走吧。”
梁媛自告奋勇,回头对苏夏道:“苏夏姐,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陪马哲。”
“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马哲谢绝了梁媛的好意。
几人相互对望,最终做出决定一起离开。可梁媛依然不放心,道:“马哲,你真没事吧?”
“能别婆婆妈妈吗?滚!”马哲刚说出脏字,心里就直后悔。
梁媛一愣,眼泪立马顺着脸颊流下来,抓起包跑了出去。
苏夏狠狠瞪了一眼,指着马哲道:“你就是个混蛋,我们走!”说完,拉着李波去追梁媛了。
临走时,李波拍了拍肩膀道:“马哲,你是个爷们,要像个爷们。”
房间里再次恢复往日的安静,出奇的安静,安静地似乎能听到心跳声。不同的是,这个房间再也没有赵雅的影子。就在不经意间,划出了自己的心海。
往事一幕一幕,如同深秋枯黄的落叶,随着寒风的到来,无比留恋地离开大树的怀抱,以优美而绝望的身姿缓缓飘落,在一把无情的扫帚下,结束了短暂的生命。或许,爱有来生,却等不到那颗飘忽不定的心。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一片雪飘在窗台上瞬间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样是下雪天,马哲在学校的操场上向赵雅表白,然后手挽手一圈又一圈无聊地转着圈,最后躺在厚厚的积雪上,伸手试图接住雪花。两人的指尖触碰在一起,哈着热气凝望着对方。
又是下雪天,马哲第一次亲吻了赵雅。两颗心碰撞的刹那,注定了永远在一起。
依然是下雪天,赵雅带着马哲进了家门,度过了一个最幸福的元宵节,一起放烟花,一起许愿,一起向大山呐喊会彼此爱对方一辈子……
而今天居然还是下雪天,而赵雅却离去了……
马哲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抽完,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或许,真的该结束了。
他走到餐桌前看到赵雅临走时留下的请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上面写着:十二月二十四日在希尔顿大酒店举行婚礼,新娘是赵雅,新郎叫秦羽。
马哲并不认识秦羽,也从未听过此人,不过对方在坞州最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举办婚礼,说明此人来头不小,非富即贵。
赵雅最后还是选择了曾经不屑的铜臭。刚回到坞州时,赵雅口口声声说,她不在乎将来有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开多豪华的车,只要有一块立锥之地,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知足了。到头来呢?
马哲冷笑,抓起来撕了个粉碎,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抱着被子来到沙发上。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在沙发上睡觉。
刚躺下,习惯性地伸手摸烟,却什么都没摸着。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忍一晚上不抽烟,要么穿衣服下楼去对面超市买。经过激烈思想斗争,最终选择了后者。
赵雅走了,如果把最忠诚的朋友都失去了他的生活就彻底灰暗了。
马哲破天荒地买了包中华,他想体会下有钱人的奢侈生活。可仅仅是一包烟,而且不见得有钱人抽中华,抽完以后照样抽二十多元的芙蓉王,这种奢侈不过是满足虚荣心罢了。
连抽了三根,也没品出什么滋味。他无聊地拿起手机,看到微信有未读信息,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
梁媛一口气发了七八条,内容大多是安慰自己,希望自己振作起来。接下来,苏夏、李波也是同样的内容,乏善可陈,他都懒得回。倒像是自己真给打趴下了,还没有那么脆弱。
母亲也发来微信,内容不用问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肯定是说孟瑶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而让他纳闷的是,自从今天下午给孟瑶发了信息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回。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人家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真要像狗血电视剧发生点什么也太能扯了。然而,他却担心着孟瑶的身体。这手术了还不到一星期,将来不会落下什么毛病吧?
咸吃萝卜淡操心胡思乱想一通,马哲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双手抱着头思考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当初回到坞州,完全是为了赵雅。而如今赵雅走了,也没什么牵挂了,是不是该走了?可是,该去哪?
回老家吗?这是父母亲一直以来的愿望。他们希望自己留在身边,不仅是养儿防老,彼此也有个照应。
家乡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生活压力小,物价也低,而且生活圈子都在那里,假如回去找份轻松点的工作,这一生照样活得异常精彩。
回京城吗?这是他梦开始的地方。大学毕业后,本来已经进入一家著名门户网站法务部工作,薪酬也相当丰厚。可赵雅不愿意留在京城执意要回来。在事业和爱情面前,他选择了后者,跟着赵雅回到了坞州。
假如现在回去,以自己的学历和能力找一份工作并不难,但各方面都合心合意是不可能了。
面对这个两难的抉择,马哲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或许在两者中间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继续留在坞州。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不亚于当年高考填报志愿。只要做出了决定,就选择了对待人生的态度。
不想了!
马哲抓起手机在微信朋友圈发了条内容:“或许真的该离开了……”然后丢到一旁蒙头大睡。
第二天照样是周末,要在以往,马哲一定会睡到自然醒。而今天,天微微亮就醒来了。试图蒙上头继续睡觉,却怎么样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揉着发胀的脑袋发呆。
家里似乎比昨日暖和多了,马哲走到窗台摸了摸暖气片,已经开始集中供热了,这意味着冬天来临了。
昨晚的零星小雪并没有将城市装扮的银装素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马哲点燃烟,站在阳台上眺望正在苏醒的城市,心中无限感慨。
一支烟还没抽完,有人乒乒乓乓用劲拍打着门。这一大早的,到底是谁?马哲慢悠悠走过去打开门,看到梁媛气喘吁吁一脸急切站在门口。
“你来干嘛?”马哲疑惑地道。
梁媛没有理会,冲进门四周看看,依然保持昨晚的模样,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回头道:“你还没吃早餐吧?”
“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问这?”
梁媛看着马哲鸟窝似的头发,胡子拉碴,衣衫不整,不由得偷乐。将他拉到镜子前道:“好好照照。”
马哲对着镜子扒拉了下头发,挑眉道:“怎么了?还是那么的帅!”
“得了吧。”梁媛推了一把道:“我还以为你还会要死要活的,万一你一时想不开跳楼了,过来替你收尸。”
马哲将梁媛拉到阳台前,拍了拍一整块落地窗道:“你给我跳一个试试。”
梁媛咬嘴一笑,眼神进而忧郁起来,道:“马哲,你真的打算离开吗?”
原来梁媛大清早过来是为这事,马哲瞪着她看了几秒点点头道:“对,过两天我就写辞职信。”
梁媛慌了,拉着衣角道:“非走不可吗?”
“那你觉得这里还有我值得留恋的东西吗?”马哲一本正经道:“三年了,我在这座城市像蝼蚁一般活着,一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持鼓励我不停地奋斗。而如今信念没了,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梁媛两行泪落下来,低声道:“为了一个女人活着你不觉得很荒唐吗?这是我眼中的马哲吗?”
“对!”马哲决绝道:“我就是为了她来这座城市的,并不觉得荒唐。如果不是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来坞州。”
“这里真的没有其他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梁媛再次追问。
马哲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没有了。”
梁媛失望至极,恍惚点了点头,含泪道:“马哲,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敢闯敢拼、敢作敢当的热血男儿,而你今天的表现让我瞧不起你。”说完,提着包摔门而去。
对于梁媛这通莫名其妙的发火马哲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离开与她有什么关系,简直是无理取闹。
其实,马哲打算离开不都是为了赵雅,事业上不得志也是重要原因。转眼都是奔三的人了,一同毕业的同学有的进入公司中层,有的自己创立了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是进入公务员队伍的都当上了科长,而自己依然籍籍无名,干着实习生的工作。
和外人说自己在大地律师所工作,个个都竖起大拇指称赞,可谁有知道自己内心的苦,一种痛不欲生,没有人生追求的生活。
确实该走了。
坐在沙发上,马哲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把他吓了一大跳。昨晚不过是发了条无聊的牢骚,竟然有一百多人围观留言点赞。有的关心,有的支持,还有的同学发出邀约,字字情深意切,让他有些感动。
马哲人缘还算不错,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一大把朋友。并没有认识了大学同学而看不起小学同学,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在很多时候,同学朋友是社会人脉的主要根基。
让他颇为惊奇的是,孟瑶居然也点了赞,而且发来私信道:“你为什么要离开?”
马哲想了想回过去道:“该离开了就离开了。”
没想到孟瑶很快回过来,不过仅有一个“哦”字。
马哲想起了项链,回道:“你啥时候过来拿你的项链?”
孟瑶回道:“先放着吧,等我有时间了过去拿。”
“好吧。”
孟瑶没再回信。
马哲起身将昨晚的剩饭热了热随便吃了点,吃过饭后却不知该干嘛。就在这时,远途户外俱乐部的老板王铎打来电话道:“马哲,你特娘的啥时候也成了娘们了,大半夜的发什么心灵鸡汤,酸不酸啊?”
马哲喜欢户外运动,是远途户外俱乐部的骨干成员,与同龄的王铎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笑笑道:“你们天天晒豪车美食妹子的,就不允许我发两句牢骚?”
“别特娘的废话,赶紧过来吧,今天有个活动。”说完,直接撂了电话。
马哲平时没啥爱好,除了画画弹弹吉他生活过得枯燥无味,直到认识了王铎。
王铎原先是某著名汽车公司的市场部经理,凭借独道的眼光和超前的经营理念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公司正打算提拔他时,不料他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选择了辞职。这种勇气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王铎是个怪才,性格古怪,想法古怪,行为古怪,做事古怪,在旁人眼里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另类。辞职后,花光所有积蓄,又四处借钱成立了远途户外俱乐部,而马哲就是他俱乐部的第一个会员。
王铎说,他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成立这个俱乐部很大程度是因为爱好,然后结交更多有类似爱好的朋友。可俱乐部成立三年多,会员才仅有三十多人,远远不能维持俱乐部的正常运转。就是如此,王铎依然在坚持。
正好也没事,出去活动活动陶冶下情操,或许有些事就想开了。想到此,马哲起身将一万多购买的户外装备取出来穿上,然后扛着自己心爱的土拨鼠山地车下了楼,飞快地往俱乐部骑去。
远途户外俱乐部位于郊区一个废弃的厂子里,王铎为了压缩成本以每年三万元的价格租了个仓库,一租十年,价格倒也划算。
王铎骨子里有文青的骚气,在他的手下把破败不堪的仓库改造成艺术时尚的LOFT。外墙刷成艳丽的橘红色,门口竖着一块蓝底白字公司铭牌,硕大的对开大门依然保持着原始风貌。里面一层是办公区和商品展示区,在仓库的一角搭了一排阁楼,用作居住。
俱乐部的收入主要有三块,会员费,组织活动费以及户外用品出售租赁。其中主要收入还是户外用品出售,至于会员费,那都是象征性的,而组织活动相关费用,大头都给了领队和导游,然后除去门票、吃喝拉撒等费用几乎所剩无几,导致俱乐部连年亏损,难以维系。
要按说,王铎是搞市场出身,应该对经营很有一套,可为什么把俱乐部经营得一塌糊涂?用他的话说,开俱乐部不是为了钱,就是爱好。
马哲来到俱乐部,门口已经站着五六个人,而且都是老熟人。王铎叼着烟走过来道:“你特娘的能不能再慢点?都几点了?”
马哲叫苦连天道:“既然要出去咋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王铎掏出七块钱的红塔山递给他道:“今天的活动是临时决定的,走,进屋说。”
进了仓库,还不如外面暖和。至少外面艳阳高照,而里面进不来阳光,又没有暖气,冻得前台的小姑娘瑟瑟发抖。
王铎直奔主题道:“今一早,市电视台的小茂打来电话,说他们要做一期公益节目,去东庙村希望小学捐助物资,希望我们配合他完成。此外,远达地产公司全程赞助,每人还能拿到一千元。钱不多,至少是个心意,顺便还能出去活动下,两全其美的事。”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赞同。马哲倒不在乎有没有钱,能出去透透气兜兜风就行了,道:“这事听你的。”
王铎笑呵呵地道:“这是好事,好事自然先想到大伙,其他人我还不叫呢。”
“啥时候出发?”一会员问道。
王铎看了看表道:“待会小茂就过来,然后去远晨宝马4S店开车,一人一辆。”
马哲瞪大眼睛道:“好家伙,这你都能搞定?”
王铎笑笑道:“这远达地产和远晨4S店本来就是一老板,此次活动既给他房地产打广告,又能给他的4S店做宣传,你以为人家白赞助呢。”
这倒说得通。商人嘛,利益当先。不过与公益联系起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一会儿,一辆金杯面包车停在俱乐部门口,王铎起身迎了出去,寒暄几句,向里屋的人一挥手示意上车。
路上,王铎凑到马哲面前小声道:“待会电视台还有个采访,咱们几个就你口条利落,而且长得帅,肯定上镜,所以……”
“啊?”马哲连忙摆手道:“我从来没搞过这个,冷不丁来这么一下,不行,不行!”
“马哥,就算帮我一个忙,成不?”王铎诚恳地道。
马哲盯着他打量半天道:“你这么不去?是形象差还是结巴?”
王铎一副苦瓜脸道:“我真不行,看到镜头就晕。上次电视台的一姑娘刚把镜头对准我,当场就软瘫在地。把小姑娘乐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话说到这份上了,马哲没有推辞,道:“采访啥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