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纳皱着眉头检视着部队的损失,破碎的两轮战车旁,伤员无助的哀嚎着,他的小腿骨刺破了肌肉钻了出来,为了防止感染,只能草草的用酒水冲洗过的短剑剁下,他这辈子是别想登上战车了。
又是一次人仰马翻的事故,首当其冲的原因当然是杨苍和艾米娜一行人设置的陷阱,只不过这一次的沟壑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纯粹是奥斯纳的战车部队奉命追赶的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而已。
隐隐约约的就像是别人在偷看自己的想法似的,奥斯纳对这种感觉很不安,不过实地查看了一下地面的状况后,又坚定了自己决定。
沟壑明显比上一次的还要窄还要短,分明是时间不够,想要让我生疑减缓行军速度吗?简直跟杨苍那个家伙一模一样啊。
三辆战车的损失,对于这次不算困难的追击还是承受得起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杨苍奥斯纳竟然不由自主的嘴角泛起一丝丝笑意,莱亚当初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一鼓作气冲杀过来,白白错过了大把时间,才酿成了最后的败局。
杨苍两次精妙的战术教会她的就是速度,以及准确的判断和执行力,奥斯纳就像一块永远吸不饱水的海绵,将她理解到的东西,无论源自何处,都化为己用。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此刻自己更应该抓住机会,一鼓作气追上叛党才是。
所以说没什么好犹豫的。
“分成两队,沿着叛党的脚印,继续追!”
“奥斯纳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原来隶属于莉莲的战车部队副指挥,兢兢战战的向奥斯纳提出异议。
奥斯纳瞅了一眼跪在地上把头几乎都埋到土里的副指挥官,小小的叹了口气,要找到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才是何其的困难,她习惯性的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是阿里安和托瑞斯了。
也许,她心里更希望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杨苍。
“快点说,说完了上路。”
“是”跪在地上的战车副指挥显然松了口气,但依然不敢稍稍抬起头来“敌人已经两次设置陷阱,我们何不绕道而行?”
“你以为敌人都像你那么笨吗!”
“是,属下无能!”
听到奥斯纳的呵斥副指挥的脸当场吓的惨白,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
“换做是你,第一次,第二次都沿着脚印做陷阱,第三次还会沿着脚印设置障碍吗?”
“这……属下无能……”
“出发!”
草地上,换班的艾米娜和杨苍并排坐在草地上,充当警戒。
“杨苍,你说这些大妈和婆婆今天怎么格外能听进去话啊?”
“我怎么没听懂你说什么?”
虽然连夜奔逃,再加上杨苍布置下去的体力活甚是劳累,艾米娜的心情却还算不错,字里行间似乎都带着笑意。
看到艾米娜的心情稍微好转,杨苍也就可以不去提奶奶的事情,免得触景生情。
“诶,平时那些大妈看我一个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我生吃了,可是你看你看!叫她们干嘛就干嘛,还都跟我客客气气的,我打小来这部落还没受过这待遇呢!”
“废话吗这不是,现在有希望救她们的只有你啊,傻丫头!换做是我能活命给你舔鞋我也愿意,难道你让那群拉不开弓的妇女儿童去打仗吗?”
甭管杨苍是在损她还是在夸她,反正艾米娜是听了挺高兴。
“还好意思说别人呢,你不是连马都不会骑吗?四岁的孩子都会骑马了诶!”
“啊痛痛痛痛,你再揪我耳朵我也不会骑啊!”
“哼,知道就好。”
杨苍赶紧用冰凉的手背搓搓背艾米娜揪红的耳朵,真是不明白明明还没脱险呢,怎么就这么开心。
“上一个我们挖的沟没问题吧,他们不会绕道吗?花了那么多时间,别白费功夫了。”
“嘿嘿,如果是你,第三次还会沿着脚印修陷阱吗?”
“要是我的话肯定修在两边啊,傻子才不绕道……噢,噢,原来是这样,我说你小子鬼点子还真多啊!”
艾米娜算是彻底明白了杨苍到底在耍什么诡计,亲昵的从两边揪起杨苍的耳朵。
“啊啊啊!疼啊!疼疼疼……”
“再装!我都没怎么使劲……”
“你手劲大你不知道啊,疼疼疼疼……什么鬼点子啊,那叫计谋。”
时间已过傍晚,夜色逐渐降临在这片升起炊烟的宁静草原上,滚滚的车轮无情的碾过草场,将这份平静彻底打碎。
飞驰的莫尼安两轮战车上已经升起了火把,路面越来越看不清,即便如此冒着极大地风险,奥斯纳毅然决定对叛党穷追不舍。
谁也没有想到,危险就在眼前。
虽然战车的速度不算慢,但比起天亮的时候还是慢了许多,为了警戒陷阱,莫尼安人的战车从平时的横排推进变成了纵列。
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即使损失战车也不会太多,缺点也很明显,由于前车速度不是恒定的,后面的战车必定要来回修正速度,保证不与前车碰撞。
“减速!前面有问题!”
眼尖的排头兵一眼望到了地上的深沟,疾呼让大家减速,避免了即将发生的又一场惨案。
谁知众人上前一看,原来是虚惊一场,整条沟壑正如奥斯纳所言,与之前垂直于脚印不同,完全设置在了脚印的斜面,如果当初沿着脚印绕行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士卒们长舒一口气,至少往前的一小段路程可以稍稍放开来跑一跑了。
不仅是士兵们这么想,奥斯纳虽然不表露在外,心里也颇为急切,轻装上阵的追击部队跟补给车队和步兵拉的太远,恐怕错过了今天的机会,这场追捕就不得不提前宣告结束了。
所以,这场临时起意的追击行动,必须在今晚画上句号,而最佳的结局就是,返回营地的战车上插满叛军的人头。
“从现在开始,全力追击叛军,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至死方休。”
“是,赶尽杀绝,至死方休。”
奥斯那的士兵们纷纷跃上战车,战士挥舞着手中的利刃,驭手急切地甩动着缰绳。
终于轮到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斧戟渴望着鲜血与骨肉,蠢蠢欲动的车轮迫切的想要碾过逆贼的尸体。
打破拘束成横排冲刺的莫尼安战车,几乎是在速度达到最大的同时一个个冲进了杨苍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首当其冲的战马一个趔跌撞进又深又长的沟壑,由于巨大惯性的惯性,一辆辆战车凶猛的撞上本来就身受重伤的战马,将驭手和战士们高高的抛起。
又深又长的沟壑,像是沉默的守卫,无声地捍卫着草原上的生灵,带给莫尼安人毁灭和制裁。
断裂的木头碎片就像尖刀一样,什么样的盔甲在恐怖的惯性作用力下面前都是纸糊的,物理学的法则,又一次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体会到了血肉之躯的无力。
静谧的草原正上演着一场血肉横飞惨剧,无数人马被活活插死在战车残骸上,被开膛破肚的肉身比比皆是,肠子内脏散乱的流了一地。
人声的惨叫,战马的嘶鸣,无不在清冷的春夜中彻人心扉。
“天啊,我们,一定是触怒了草原上的,神明……”
垂死的战士只能用最低限度的声音,颤抖着发出生命最后的恐惧。
如此场景,即便是在光线不佳的月夜下,也看的真真切切。
在杨苍看来,这简直就是历史上活脱脱的穿刺大公在替自己惩处这些没脑子的笨蛋。
不忍心直视这幅场景的艾米娜,转而将目光落在杨苍身上,朦胧的月光模糊了他的面庞,不寒而栗的狞笑,是此时此刻杨苍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杨苍并不知道,此时,在外人眼里的他,是多么的疯狂和无情。
“一点猎人的小把戏就能杀死这么多人呐……战争,原来是这么愉悦的事情……”
在真正的陷阱前方故意布置一个很容易看穿的陷阱,聪明的猎物往往就会在逃过假陷阱后忽略掉真正的威胁。
奥斯那虽然吸取了莱亚的错误教训,但是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与莱亚相比奥斯那所欠缺的并不仅仅是把握时机的能力和部队的执行力,而是作出判断时应有的谨慎。
这些错误与之前她在峡谷所遭遇的如出一辙,也是杨苍没来得及提醒她的。
“我开始有点理解亚历山大,拿破仑他们的疯狂了呢,战争,真是让人上瘾。”
“你……自己在嘟囔什么啊?”
“艾米娜,看到没,这就是开车超速的下场。”
硕大宽阔的帐篷外,随军出征的莫尼安将军们都守候在外,一个个面面相觑小声私语着些闲话。
一接到奥斯纳大人负伤的消息,所有的将军都放弃了对于草原各部族的扫荡,急匆匆的赶回设置在草原的临时营地。
谁都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示自己的忠诚,以换取日后更大的发展。
而帐篷里,作为远征军的最高统帅的奥斯纳正在侍女的帮助下,涂抹今天的药物,原本白皙温润如玉的后背,此刻却被红红紫紫的药膏涂抹的惨不忍睹,划伤和淤青将后背的美感破坏殆尽。
奥斯纳强忍着疼痛,任凭侍女在自己的后背上涂抹刺激性极强的药物,任谁都能看出她现在有多么烦躁。
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追击,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就损失了半数战车。
当然最令她恼怒的并不是失败这件事本身。
涂抹完药物的奥斯纳将衣物穿戴完毕,为了伤口愈合把盔甲放在了一边,明亮的烛火照耀下,一银一铜两个杯子端正的摆在桌子正中央。
“把他们叫进来吧。”
等候在外的将军们几乎清一色的耷拉着脑袋,挪着小碎步走进了奥斯纳的帐篷,谁心里都清楚,今天晚上可不是那么好熬过去的。
“怎么都低着头啊?”
奥斯纳扫扫眼前的将军们,明白他们都怕自己心情不好怪罪到他们身上。
“我说过,论功行赏,奖罚分明,我犯的错误不会怪罪到你们身上,都把头抬起来吧。”
虽然听到奥斯纳的保证,可将军们还是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即便奥斯纳还没有正式举行登基典礼,神皇的威严已经显露在方方面面,在这样一个宗教和政治最高领袖面前,人人自危才应该说是最正常的表现。
“行,你们愿意低着头就低着头吧。”
奥斯纳拿起桌子上的报告,这是赶过来的将军们在路上整理的文书,奥斯纳装作在看报告偷着瞥瞥她的将军们,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偷着乐呢,拿着精锐部队扫荡一群牧民,还按人头有重赏,这种好事谁不高兴。
“怎么,领赏也没人抬头要奖赏吗?”
刚才怎么劝都不肯抬起头来的将军们听到奥斯纳的这句话,才放下心来,纷纷带着略显谄媚的笑容从门口簇拥到奥斯纳桌前。
如果奥斯纳要动怒责备某个倒霉蛋的话是不会提封赏这件事的,几个粗鄙的家伙已经摩拳擦掌,像蚯蚓一样脖子一个劲往前拱,生怕听漏了自己的封赏。
杨苍看着手里乳白色的奶酪,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可是没办法,现在手里的吃的就剩下点奶酪了,而且这块还是艾米娜把自己那份分成的两半。
“饱死总比饿死强,一块奶酪还不至于把我弄死吧!”
杨苍考虑再三,一闭眼一张嘴把手里的半块奶酪丢进嘴里,上下牙齿一齐发力使劲的嚼两下,脸瞬间就扭成了包子褶,还好有第一次的铺垫,这次勉强把嘴里的奶酪咽了下去。
回头看看那些牧民,真是人种优势天生免疫这种重口味的乳酪,一个个对难得的食物吃的津津有味。
可是就算是奶酪,也支撑不了多久,毕竟大家都是从睡梦中逃出来的,能抓一把奶酪戴在身上的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人都衣冠不整跟别提带食物了。
缺乏食物可是迫在眉头的大问题,这要是放在现代社会生产力极度发达,怎么也能搞点吃的,可是在这种经常遇到灾年饿死人的时代,怎么吃饭可是关乎存亡的大事。
“没办法了,看来要去毛子的船上搞点压缩饼干了。”
杨苍下船之前仔细的搜索过俄罗斯巡洋舰上的实物储备,压缩饼干这类应急食品多的是,足够两三百人吃上一个月,如果配额供给的话至少能在吃几个礼拜。
“艾米娜!”
“呜么,叫我?”
艾米娜现在彻底服了杨苍,一听见杨苍的动静马上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杨苍怎么指使她怎么干。
不过现在杨苍要是想说服她莫尼安贵族不等于大将军的念头可就难了。
“尽量找几匹马,我们去拉吃的。”
“好嘞!等下,你哪来的吃的?”
艾米娜对杨苍的话还是持怀疑态度,虽然这个男人像变戏法一样给她带来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但是凭空变出粮食?
“秘密,信我没错啦。”
“那,好吧,我去借马。”
听完奥斯纳的决定,几家欢喜几家愁,表现的好的人自然是奖赏丰厚,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斩获几个人头的将军,都有点红眼,这之中表现的最好的当属哈克将军。
“除了哈克将军和莉莲将军,其他人可以走了。”
哈克将军四十出头,在众将军中算不上年轻更算不上老练,一脸的大胡子和稀疏的头顶是她最显著的特征,在不爱留胡须的莫尼安人中算得上是个另类。
在这次名为平叛实则奥斯纳借机笼络将军们的行动中,只是哈克将军所斩获的首级出奇的多,足足是其他将军的总和,这让奥斯纳不禁有些好奇。
“不必拘谨了,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吧,哈克将军。”
“不敢,在下只是按您的吩咐去行动而已,还是您指挥的是。”
“行了,奉承话就不必说了,我还没像父亲那样老糊涂,你也看到了,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在我这凡是有能力的人都会重用,所以,谈谈你是怎么做到的吧。”
奥斯纳虽然不喜欢这些有的没的,但考虑到这群人混迹官场已久,难免有些鄙陋的习气,所以也就不去计较。
“是,其实在下真的没有特别之处,您可知其他将军是如何平定乱党的吗?”
“不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扫荡那些部落吗?”
“正是,但是其他将军追求的是扫荡更多的部落,而在下只剿灭了两个部落。”
“哦?”
两个部落,这可新奇了,奥斯纳倒要看看这个哈克将军到底有什么能耐。
“这些草原民族狡猾的很,天生在马背上过活,一旦跑起来就很难抓住他们了,其他将军大都冲杀进去一通乱杀,所以扫荡的部落虽多,但人头……”
哈克将军摇摇头接着说下去:“人头可就没几个了,而且多半是老弱病残,在下则是令战车包围营地,步兵先行埋伏在包围圈的缺口处,那些牧民自然是插翅难逃。”
“嗯,说的有道理,看来这么多将军里肯动脑子的也就只有你了,行了,你也退下吧。”
“在下告退。”
奥斯纳点点头,将目光转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爱将莉莲。
“奥斯纳大……”
“杨苍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