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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无数星辰从苍穹滑落，卷起红莲般熊熊火焰。火海中，支撑起世界的参天大树在一只双翼间挂满骨骸的黑龙拉扯下渐渐西斜，牵连着焦黑的地面摇晃着沉入翻滚的海底。
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仍无法浇灭大地上的漫天大火，海水在火焰间蒸腾为浓雾，又降为黑雨，周而复始冲刷着混沌中的世界。
一艘死人指甲制成的巨舰停靠在彩虹铺成的拱桥边，载满了跃跃欲试的冰蓝色巨人。带领巨人的是头体积庞大、眼睛和鼻孔燃烧着火焰的灰狼，张起血盆大口在咆哮。
另一边宏伟的宫殿敞开了大门，骑着八足天马的金甲巨人，持枪划天，指挥着成千上万的银甲战士冲进战场。
“刚格尼尔，这里是……”
刚格尼尔早已不见踪迹，只留下夜良站在天崩地裂、血肉横飞的战场。
片刻之后，从触目惊心的神魔战场中醒过神，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整个世界只有那棵链接天空与大地的古树在燃烧，其他的风景和人物全部定格住了，一动不动。
“刚格尼尔？”
他还是认出了刚格尼尔，不是那个金发璀璨的男子，而是几十米外金甲巨人手中的金枪。
“喀嚓，喀嚓。”
金甲巨人突然转头，跳下八只脚的天马，拄着永恒之枪，一步一步走来。他身材异常魁梧，金甲上流光闪烁，蓝色披风如火焰般妖娆，完全是一副天生王者的神祗形象。更引人瞩目的是那双翅张开的银盔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
他只有一只眼睛。
“奥丁……”
夜良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起了北欧神话中的诸神之父奥丁为了喝到智慧之泉不惜牺牲一只眼睛的故事。
他咽了咽口水，倘若面前的真是传说中的诸神之父，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悔？
“年轻人！竟然是一个年轻人。”
奥丁走到夜良面前，简直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雕像，足足比他高了近两米。
“啊，你，你好，好高……”
少年手足无措，虽然心中没什么神祇的概念，但对方穿着金甲而且如此高大，他不禁汗然。
“哈哈，年轻人，你很风趣，但看起来很不自在。”
“当然不自在啊，你那么高，站着让我好紧张，要不坐下来。”
夜良说完，顿时整个气氛凝固了。
奥丁低下头，冷眼注视了少年几秒，才露出笑容，竟真得坐在了地上，仍比夜良高出很多。
少年倒退几步，才发现刚才的话的确有些不合礼貌，却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是……奥丁？”
“哈哈，是。不过本王十分不喜欢被人直呼名字。”奥丁皱起眉头，眼眸像把锋利的长刃睨着夜良。
“可我对你北欧不熟，也不知道你别的称呼啊。”
“恩？你不怕本王？”
“我都死了，光剩灵魂了，怕你什么？”
想到自己只剩下灵魂，还被传送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夜良就是一肚子闷气，低着头无精打采。
脚间的光线被阻挡，抬起头，夜良发现奥丁的右手此时此刻一直笼罩在自己的头顶之上！原来独眼巨人适才真的生气了。
「可我就一鬼魂，有什么好怕的？活的时候，就没相信过神的存在，死了会怕你？」
夜良干脆昂起头。
出人意料，奥丁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牵动着嘴角笑着说：
“你是真不知道本王的身份么，即使是灵魂，本王也有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随你啦，反正到了你的地盘，你怎么讲都随你了。”
夜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奥丁一拳倒在地上：“出乎本王的想象，你的确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刚格尼尔也这样说过，可我没感觉出来。不过……你现在不用回战场么，我怎么感觉大战一触即发的样子。”
少年指指金甲巨人的背后，视如水火的两方对峙很久了。
“黄昏很久之前就已经降临，战争也早已结束。”
奥丁叹了一口气。
“早已结束？如果结束你不应该被……”
被吃了么？后半句话夜良没有开口，毕竟对比眼前巨人的庞大身躯自己不过若小的存在。
他指向战场中央那条凶猛的巨狼。
这段北欧神话的史诗他是知道的，神史课上听的很仔细，诸神的黄昏来临之际，伴随着自然浩劫，整个世界沉入了海底，几乎所有神祇都无法幸免，即使是诸神之父的奥丁也葬身在邪神洛基的儿子芬里尔狼的口中。
奥丁拍了拍夜良的肩膀，很重，夜良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能拍到我？他原来对付灵魂是有办法的，早知道不说大话了……算了，都死了还怕他干啥？」
“年轻人，要往前数几万年，如果谁敢这样直言，本王绝对将他锁在靴底，永世不得翻身。但现在本王有些欢喜，很多年没有人这样跟本王说话了。不过，你的身子真是弱啊。”
夜良爬起来，扯扯头发，却听奥丁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早已结束，却没有结束。哎，因为我们的力量并没有随着诸神的黄昏而消失，力量存在，黄昏就永远不会结束。”
“……”
夜良摇摇头，表示完全听不懂。
“你当然听不懂，本王也是很多年之后才明白。时空是一种很微妙的属性，我们诸神力量的残存，使这种属性发生了变化。在刚开始的几万年间，本王与其他诸神一样庆幸自己的力量没有消失，原本以为可以借着残存于世的力量使自己复苏再重返人间，但后来发现这几乎是徒劳的，不可能完成的，而且是毫无意义的。力量不消失，我们就不会消失，就不会有新世界的诞生。”
“力量不消失，你们就不会消失，这不是很好么？”
“也许很好，但后来本王发现实在糟糕透了。我们都是掌握天地力量的神祇，永生对于我们来说并没多少吸引力，原地踏步式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命运一样，如果命运始终循环往复，一遍与一百遍、一百万遍又有什么不同？只有向前，向未知，向混沌才是真正的命运与归宿，可惜因为残存于世的力量，我们无法主动选择命运，被困在了这诸神的黄昏里。几万年来，几百万年，几千万年以来，连当年最凶残的芬里尔狼都选择了和其他诸神一样的沉默方式——沉睡，将来如果连本王也失去了斗志，恐怕谁也不会记得诸神的黄昏的意义，那将是诸神的悲哀。”
奥丁说到此处，语气沧桑了很多，好像他不是一个披着金甲的巨人，反而像个与大海搏斗了半生却没有猎捕到鲨鱼的秃废老者。
“似乎懂了一点，不过大部分不懂。”
“本王一直期待一个能够结束诸神黄昏的人或神出现，带领北欧诸神走向新世界的大门。”
「一个结束诸神黄昏的人？新世界？」
“等等，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夜良一愣，按照传统小说或电影的剧情，这明显是NPC解释完故事背景自己领任务的节奏，可他都死了，就剩一灵魂了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因为如果命运向前发展，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神也一样。”
“可，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既然自己不是救世主，奥丁扯了半天到底什么意思？夜良很费解。
“哈哈，因为太久没有见到过陌生人了，不把旧事叨叨一遍，本王也怕哪天不记得了自己的意义。”
“可你到头来都没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与众不同？”
“不知道，你的意义只有你自己明白。”
「又是我的意义？」
夜良依旧糊里糊涂，北欧的神话故事看来跟自己真没什么牵扯，想想他原本只是一个东方人。
“喂，奥丁，你干什么去？”
奥丁拄着永恒之枪，转身离开。
“年轻人，很高兴遇见你，但本王现在必须回本王的天马斯莱普尼斯身上去了。”
“那我怎么办？”
“你？哈哈，你的时间到了。”
奥丁向着天空举起永恒之枪，瞬间天地风云涌动，万物无声。
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北欧神王，傲视天地的诸神之父，奥丁。
枪头的金光点亮了天空，在那苍穹深处隐隐约约有一道红色闪电来回穿梭要冲出云层似的，却不知被什么束缚住了。
“以神之名！”
奥丁持枪高吼，仿若整个天地都要向他让路。
天地洞开，一条红色的奔雷倾天而落，将夜良罩住，一闪连人带电消失了。
金光暂熄，永恒之枪变成了金发男子刚格尼尔。
刚格尼尔单膝跪地，右手贴在胸前，声音恭敬：“神王殿下，就这样轻易放他离开吗？”
奥丁笑了笑。
“正如你所见，他不属于这，他有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