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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过似水流年，跨不过此间少年。大概每个女生的生命里都会遇见这样两个少年，一个温柔了岁月，一个惊艳了时光。时光会老，惊艳时光的少年，又在谁的心里，永不腐朽。
01
“啊？”杜鹃瞪大眼睛看着夏小优，“你，你，你说什么？你和学长接吻了！”
“你敢再大声点，让全宿舍楼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吗？”夏小优双手托着腮，十分幽怨地看了杜鹃一眼，“那可是我的初吻啊，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就这么没有了。”
杜鹃搬了个凳子在夏小优身边坐下，她说：“其实这没什么啦，你想想看你和学长都交往快两年了，竟然还只停留在牵个小手，也太磨蹭了。再说了，学长是你男朋友，男朋友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夏小优有些郁闷，“当时的情景真的很尴尬。”
那天，洛叶不怀好意地挑衅一般趁着她发愣的档子吻了她的额头后扬长而去，留下她和苏良欢，苏良欢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吻了她，然后一言不发地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了寝室。
整个过程，她没有开口，苏良欢也没有，沉默仿佛一张穿不透的网一样，将她和苏良欢紧密缠在一起。
“其实我很好奇啦。”杜鹃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那个洛叶，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夏小优沉默了一下，眼神黯了下去，好久她才开口说：“是和我一起玩过家家玩到大的，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我现在应该是他的女朋友。”
“啊？”杜鹃愣住了，眼睛瞪得很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夏小优，“看不出来啊，夏小优，你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去？这算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回来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你回到他身边做他女朋友？可是你已经有学长了啊，虽然我很萌青梅竹马，但是学长也很不错啊。”
“我现在好烦。”夏小优将十指插进浓密的乌发之间，用力地挠了几下，一头柔顺的黑发顿时就变了样，“好讨厌这样的感觉，好讨厌这样的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杜鹃替夏小优感到焦急，“的确很不好选择啊，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现在的男朋友，有一天青梅竹马出现在眼前，要你跟他走，这个选择题，真叫人难以抉择。”
“或者就这么拖着，两边都稳住，之后再说？”杜鹃想不出办法，随口说，“不过怎么都觉得……有点像脚踏两条船啊。”
夏小优沉默了，她是怎么想的，这一点似乎从来没有重要过。
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选择，不是吗？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夏小优低喃了一句。
她忽然站了起来，飞快地穿衣服穿鞋，杜鹃被她吓了一跳：“你打了鸡血吗？你这又要去哪里，下午还有课啊！”
“我要去见学长。”夏小优坚定地说，“我不能这么自私，自私到觉得不想失去他，就这么霸占着他。脚踏两条船什么的，我绝对不会做的！”
“你什么意思？”杜鹃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该不会是……”
“我先出去了。”夏小优没有听杜鹃往下说，她关上了寝室的门，走廊里有些冷，她深呼一口气，让冰冷的空气侵入她的心肺，这样她才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去见苏良欢。
02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像是在刻意回避着见面一样。而洛叶，就像他毫无预兆的出现一样，他消失得也是极为突然，在图书馆他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接下去的几天就失去了消息，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甚至短信也没有。
夏小优走到男生宿舍楼下，靠在单杠上，给苏良欢打了一通电话，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了，她当着洛叶的面说了他是她的男朋友，这么久，苏良欢一直是个称职的男朋友，可是她自己，从不是个称职的女朋友。
关于洛叶的事情，她必须告诉苏良欢。
苏良欢来得很快，看着夏小优的背影，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主动来见他，想要和他说什么呢，他走到她身边，低声喊了一声：“小优。”
夏小优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的夏小优，表情十分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又像是暴风雨之后的安宁，她走到苏良欢面前，深呼一口气，笑了：“良欢。”
“跟我来。”苏良欢一把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夏小优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的脚步走，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事实上，从她和苏良欢交往开始，她就不知道她和苏良欢能走到哪里。
苏良欢牵着她一路走到大操场，看台上没有人，操场上三五成群的男生在打篮球，苏良欢领着夏小优坐在看台上，看着看台下打篮球的人奋力地争夺一只篮球。
“冷么？”他抓着她的手捂着，语调一如往常一样充满恰到好处的关切。
夏小优摇摇头，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好想哭。有句话说得很对，在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拥有的都是那么弥足珍贵。这温暖，这关切，也许过了今天就不会再属于她了吧。
“良欢，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将洛叶的事情告诉你。”夏小优缓缓说。
“嗯，你说，我在听。”苏良欢柔声说。
夏小优眯着眼睛看着苍白色的天光，眨眼之间，仿佛瞧见那年开得沸沸扬扬的紫藤花。
“洛叶的家和我家住得非常近，两栋房子之间只有半米的距离。”夏小优说到这里，时光也像是瞬间开始倒退一样，匆匆数年倒转，回到了年少时分。
有关洛叶的记忆，那可以追溯到夏小优记忆最初的时候。
她的记忆存在了多久，那么洛叶就存在了多久，并且参与她的每一个过程，人生中几乎每一件大事他都参与其中。
“你相信吗？以前的夏小优，调皮捣蛋，放肆任性，是所有老师眼里的熊孩子代表。”夏小优说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从不肯好好上课，不肯好好练琴，就像是患了多动症一样，哪怕只是端坐十分钟都做不到。”
03
“夏小优，你给我站住！”幼儿园的老师喊住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的夏小优。
夏小优梳着两根羊角辫，一边戴着一朵大红花，看上去十分搞怪，她冲老师做了个鬼脸，一阵风似的逃了出去。洛叶焦急地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喊：“小优，小优，现在在上课，你不能走。”
老师抓不住夏小优，只能去逮洛叶，教室里乱哄哄一片，小孩子的笑闹声几乎要把幼儿园的屋顶掀了。洛叶趁着老师手忙脚乱的空当，直接挣脱开来去追夏小优。
夏小优一路跑到了幼儿园前面的荷塘边上，她惦记着荷塘里才露出尖尖角的荷叶，此时趴在水边，奋力地要去抓荷叶。洛叶追到她，看到她几乎大半个身子露在水面上，顿时吓了一跳。
“小优你会掉下去的！”洛叶惊呼一声，伸手去拉她。夏小优本来屏住呼吸专心致志，此时被洛叶这么一喊，她心里一慌，竟然直接掉进了荷塘里。
洛叶奋力地朝她伸手，想要拉她上来，哪知道夏小优力气奇大，洛叶非但没能将她拽出来，反而被她拽下了水。等两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终于等来救兵的时候，夏小优已经喝了不少水，老师看到这一幕脸都吓白了。
夏小优回家之后，第一次挨了打，夏妈妈狠狠揍了夏小优一顿，并且告诫她：“你自己胡闹就算了，你还拉着洛叶一起，你知不知道洛叶身体不好啊？”
“什么是身体不好？”那时候夏小优懵懵懂懂的，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夏妈妈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身体不好就是，不能陪你瞎闹，洛叶和你不一样，如果把你比作荒原上的野草，那么洛叶就是温室里的花。对待温室里的花，一定要小心更小心，明白不明白？”
夏小优十分不服气：“为什么，明明我是女生，我才是花朵，洛叶是男生，他才是草好不好。”
“跟你说不清楚。”夏妈妈放弃了，不过她还是慎重地跟夏小优说，“你只要记得一点就好了，洛叶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你要保护他，不要让人欺负他，明白吗？”
“这我明白。”夏小优拍拍胸脯，“放心好了，交给我吧！”
她虽然这么说了，心中还是有些困惑的，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她推开窗户，用羽毛球拍敲了敲对面窗户，洛叶的房间就在她对面。窗户很快就打开了，她看到了包得严严实实的洛叶，脸色很苍白，但是两腮又有奇怪的红晕。
“咦，洛叶你怎么了？”她不由有些好奇。
洛叶微微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发烧。”
“啊？”夏小优很是惊讶，“是因为掉进水里吗？可是我也掉进去了，我就没有发烧啊。果然妈妈说得对，洛叶是温室里的花朵呢。”
洛叶眼神一颤，缓缓低下头去，身为一个男孩子，身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来的强壮，怎么想都有些伤自尊。
“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保护你。”夏小优坚定地说，“一定不会让你像温室里的花朵那样，轻易就凋谢的！”
洛叶抬头望着夏小优神气活现的样子，这一瞬间，一股暖流透进心底，他轻声说：“小优，你要保护我吗？”
“嗯，我保护你。”夏小优说。
“真可靠呢。”洛叶灿烂地笑了起来，嘴角边的酒窝看上去十分明显，甜甜的，暖暖的。
04
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夏妈妈要说洛叶是温室里的花朵，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夏小优一直记忆深刻，因为那一次她也被洛叶吓到了，以至于后来很多次做梦，总是能梦见那样的场景。
那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老师要所有人立刻跑回教室。
当时好几个班级都在操场上上体育课，这雨下得很急促，几乎是一分钟之内，原本熙熙攘攘的操场上，立马就看不到人了。
洛叶跑了几步，蓦地捂住心口，整张脸都白透了，夏小优本来已经跑远了，回头看到洛叶蹲下来，连忙折回头去，她弯腰扶起洛叶，声音里满是焦急：“怎么了？得快点回教室，洛叶你不能淋雨吧，淋雨了会感冒，会发烧的。”
洛叶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脸色呈现出纸一样的苍白，嘴唇都变了颜色，夏小优见他这个样子，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看了下四周，发现最近的避雨点是不远处的紫藤绕成的走廊。夏小优将洛叶背起来，飞快地朝那边走，将他背起来的一瞬间，夏小优有些惊讶，一个男生的体重怎么会轻到这个地步？
她背着洛叶冲进紫藤花架下，她将洛叶平放在地上，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就发慌：“洛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校医来！”
她想跑开，然而洛叶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是他痛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到最后他也只能是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只是那时候夏小优非常焦急，根本没有去注意看他说了什么，用力掰开他的手，飞也似的去了医务室喊了校医过去。
校医赶到的时候，洛叶已经昏死过去了，一直到120急救车将洛叶带走，夏小优整个人都还是浑浑噩噩的，上课的时候老师讲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楚。
放学之后，她逃也似的朝医院跑，洛叶的爸爸妈妈都在病房外，脸色都不太好，夏小优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问：“阿姨，洛叶怎么样了？”
洛妈妈看到是夏小优，勉强笑了笑，她说：“医生说，暂时没事了。”
夏小优的心就落回了肚子里：“那医生有没有说，洛叶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今天得住在这里观察一晚，如果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洛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快回家吧，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夏小优从医院出来，雨早就停了，她回到家里，丢下书包，躺在床上，微风吹着窗帘荡起来又落下去，她眯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然后她第一次做了关于洛叶的噩梦，梦里，紫藤花开得沸沸扬扬，雨哗啦啦地下着，周围的天地都是灰蒙蒙的，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洛叶苍白的脸，他纤瘦的身子站在雨水里用力朝她伸着，他喊：“小优，不要走开，不要离开我身边……”
她一惊，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刚刚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她呆呆坐在床上。
她一直都知道洛叶是禁不起风雨的温室花朵，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洛叶会这么脆弱，那时候他难受得像是要死去一样，原来洛叶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如此的艰难。
那天她问了夏妈妈，洛叶到底是什么病，那也是夏小优第一次听说有一种病叫先天性心房缺失，通俗说就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并且洛叶的这一种，是没有办法医治的，除非他能找到与他匹配的心脏替换，否则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
死亡这两个字，在夏小优看来是那么的遥远和触目惊心，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哪天洛叶不在了，剩下她一个人，她又该多么的孤单和寂寞。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保护他，习惯了他就在她转的地方。
05
那样的噩梦，开始变得频繁起来。那次之后，夏小优几乎寸步不离洛叶，她惶惶不安的样子，洛叶看在眼里，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和夏小优一样，洛叶的生命里，也是在最初的时候就有夏小优的存在，他喜欢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笑一笑，笑一笑就会雨过天晴。看着她的笑脸，他似乎也能活得轻松一点，只要想到明天还能看到她的笑容，他就会期待明天的到来。
那是初一下学期的一个黄昏，夏小优替他收好了书包跨在肩膀上，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她清亮的眼眸里，飞扬的那点花火蛊惑了他。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夏小优愣在了那里。
这一幕被班上的同学看到了，对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来说，没有什么比暧昧更八卦的话题了。于是第二天，几乎全校女生都在窃窃私语，话题当然是夏小优和洛叶。
洛叶在那时候就已经出落得十分俊秀，不少女生都暗恋他，这下子夏小优顿时成为了全校女生公敌。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是形影不离，的确没错啦，但是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啊！”放学的路上，夏小优和洛叶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她边走边抱怨。
洛叶脚步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阵，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本就纤瘦的少年，被黄昏的光晕晕染得更加纤细单薄，他说：“小优，你说会永远保护我的，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吧？”
“对啊。”夏小优驻足，回头看他，眼中尽是晚霞，热烈鲜活，她笑着说，“夏小优会永远保护洛叶，夏小优会永远待在洛叶身边！”
洛叶心口微颤，好久好久，他笑了，从此这个笑容，就没有从他脸上消失过，他缓缓朝她走近，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他说：“那么小优，如果将来我还活着，我们就一起考一所高中，一所大学，最后……如果我还能活很久很久，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她愣住了，少年的脸近在咫尺，她抿唇笑了，眯着眼睛，冲他点了点头：“好，如果你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从未那么期待过明天的少年，也开始期待更久远的未来。
这个未来，在几天后就能实现了，因为医院通知说是找到了可以匹配的心脏，那段时间，夏小优发现洛叶变得爱笑了，曾经的洛叶，就算笑的时候，眉宇之间也是皱着的，总是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
夏小优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原本笑得轻松的表情，也变得十分暗淡沉重。
苏良欢没有说话，他等她调整好心情往下说，他有直觉，夏小优接下去要说的，才是最为重要的关键所在。
“好痛苦。”她低喃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低着头，苏良欢看不到她的表情，直到两滴温热的泪水搭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心口突然有些疼，他拍了拍她后背，轻声说：“如果觉得痛苦，就不要往下说了。”
夏小优没有说话，她浑身微微有些颤抖，她在恐惧，在害怕，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仍旧害怕极了。
苏良欢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很难过，他难过的是他没有办法，让她快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夏小优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06
因为全校疯传洛叶和夏小优之间暧昧，校方不可能熟视无睹，所以最后结果是，班主任要洛叶和夏小优的家长都来学校一趟。
这个并没有难倒他们，因为两户人家住在一起，加上夏小优和洛叶从小一起玩到大，夏小优照顾洛叶，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到了学校之后，洛妈妈更是对班主任说：“我们很放心这两个孩子，他们才多大啊，懂什么，先不说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就算懂，小优和洛叶在一起，我们也不会有意见。”
班主任见家长这么说，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洛叶的身体不好，全校都知道，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让家长回去了。
夏小优回家之后，夏妈妈坐在书房等她，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
“小优，妈妈是让你照顾洛叶，保护他，但小优，你要知道，洛叶的身体……”夏妈妈沉默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就算是做了心脏移植手术，也不是百分之百就能痊愈的。小优你还小，你遇见的人还很少……”
“妈。”夏小优打断了夏妈妈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同学说着玩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洛叶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不是吗？”
“我们一起长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在一起，小时候你总让我照顾他，保护他，我已经习惯了站在他面前了啊。我不知道洛叶的未来能走多远，我也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他，想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现在我只知道，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要待在他身边，保护他。”夏小优语气非常坚定，“他活多久，我就保护他多久，这是我给他的承诺，妈妈你教过我，说到就要做到不是吗？”
夏妈妈微微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多多少少藏着担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洛叶是没有未来的，就算换了新的心脏，有记录的心脏移植手术之后，活的最长的人也只有十几年而已。
不过看着这样的夏小优，她没有说这些话。她看得出来，小优对洛叶，更多的是一种守护和保护，说到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估计夏小优都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吧。
这件事情本来应该到此为止，可是夏小优的处境却一天比一天尴尬起来，很多同学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甚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更多的男生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开始对洛叶冷嘲热讽，后来夏小优才知道，对洛叶嘲讽得最厉害的，其实是偷偷对夏小优有好感的。
“哼，一副随时要死的样子，还要女孩子照顾，洛叶你可真没用。”隔壁班学习最糟糕，穿着最怪异的一个男生直接冲进教室来，指着洛叶鼻子大骂，“我要是你，我死了算了。”
夏小优愤怒地推开他，尖声喝道：“江志成你别跑我们班来撒野，你给我滚出去！”
江志成是全校都有名的小混混，平常不学好总是和校外的几个人混在一起，夏小优很不喜欢他，他竟然跑到教室来骂洛叶，这简直太不可原谅了。
“夏小优你要不要脸，我没见过哪个女生跟你一样，成天围着一个男生转悠。”江志成笑得十分张狂，“估计你们早就那什么了吧，装什么装。”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和洛叶是好朋友，我保护他关你什么事情！”夏小优被他过分的话激怒了，她向来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爆，“麻烦你嘴巴放干净点。”
“洛叶你哑巴了？”江志成嘲讽似的看着洛叶，同时隔开夏小优，要去抓洛叶，“让一个女孩子保护你，真是太丢我们男生的脸了。”
“我让你滚出去！”夏小优用力推了江志成一把，将他推离洛叶身边，“你敢打他，我就先揍扁你！”
江志成没有准备，被夏小优推得后退了好几步，围观的同学顿时就哄笑起来，江志成觉得丢了面子，顿时就凶神恶煞地朝夏小优扑过来，“我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你！”
洛叶脸色一白，他看着夏小优和江志成扭打在了一起，课桌轰然倒地，围观的同学纷纷退开，都吓了一跳。
“江志成，你竟然打女生！”洛叶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朝夏小优走过去。
夏小优此时也是怒红了眼，扭头冲洛叶大喝了一声：“你不要过来，洛叶！你乖乖待在那里就好，看我打跑这个浑蛋！”
“洛叶你就是个懦夫！”江志成火上浇油地嘲讽，他就势抓起一只铁质的文具盒，用力朝夏小优砸过去，“只敢躲在女生背后的家伙，凭什么有那么多女生喜欢！”
“小优！”洛叶看着那文具盒就要砸在夏小优身上，瞬间，他心中一急，只觉得脑中像是要炸开一样，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文具盒已经贴着他的额头滑了下去。
07
场上瞬间一静，夏小优的手还抓着江志成的领口，江志成这个时候也有些傻掉了。
血顺着洛叶的额头流出来，洛叶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夏小优，他竟然还在笑，浅浅地，暖暖地笑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他就笔直地朝后摔倒。
“洛叶！”夏小优甩开江志成，扑到洛叶身边，她伸手捂住洛叶额头上的伤口，可是她捂不住，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她脸上惨白一片，心口收缩得厉害。
“喂，你不要吓我啊，洛叶。谁去喊校医，拜托啊！”
江志成看见洛叶忽然昏过去，满脸是血的样子，吓得溜走了，一直围观着的那些人，也是一哄而散，有几个倒是真的去找老师或者校医去了。
夏小优一咬牙，直接将洛叶背了起来，温热的血沁入她的脖颈之间，夏小优的心脏在颤抖，她第一次这么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洛叶……”
如果她可以忍一忍，不和江志成打起来的话，洛叶就不会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校医勉强替洛叶包扎了额前的伤口，但是看洛叶昏睡不醒的样子，医生判断极有可能是脑震荡，夏小优随着救护车一起去的医院，她身上还沾着血渍，她坐立不安地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
洛叶的爸妈很快赶过来了，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出来，满脸无能为力的表情：“脑震荡，虽然是很轻微的，这对于正常人来说，不算什么严重的创伤，但关键是病人还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那会怎么样？”夏小优的心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能好起来吗？能好起来吧！他才刚刚找到可以匹配的心脏，没几天就要做心脏移植手术了，他能好起来吧？”
医生面色很是为难：“抱歉，具体的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病人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心脏移植手术不能进行了。”
“啊？”夏小优整个人都懵了，无法进行心脏移植手术，那么洛叶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洛妈妈听完，失魂落魄地坐在长凳上，好一会儿，她忽然扯住夏小优的手臂，她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洛叶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夏小优呆呆地望着洛妈妈绝望的脸，她的表情那么痛苦那么悲伤，偏偏她想不出任何说辞能让她稍微地好过一些。
“对不起……对不起……”夏小优只能反复地道歉，“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真的对不起阿姨，我也想保护好他。”
“希望就在眼前，明明就在眼前。”洛妈妈松开了手，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呜咽着，“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颗可以匹配的心脏，手术在即，非但不能做手术了，还增加了脑震荡。”
夏小优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只能慌乱地抹着眼泪。好一会儿，洛妈妈情绪才稍微稳定下来，她抓着夏小优的手轻声说：“对不起，刚刚阿姨太激动才会对你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是我的错。”夏小优看她这个样子，更加难过，“阿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她当时忍住了，如果她能多注意一点，那么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没有忍住，为什么她要和江志成吵起来。
明明洛叶是她最想保护的人啊，可是洛叶却因为她躺在这里，生死未卜，连未来的曙光都被她亲手掐断。
她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仿佛这是洛叶的生命一般，在她掌心里流逝，而她无能为力。
洛叶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洛叶的状况很不好，本来匹配好的那颗心脏，因为洛叶无法手术而让给了另外一个人。
洛叶的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带他去澳大利亚治疗，那里有一家最先进最权威的专门治疗心血管疾病的医院。夏小优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洛叶敲了敲她的窗户。
08
她拉开窗帘，看到洛叶熟悉的笑容，他更加清瘦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优，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洛叶看到夏小优的瞬间，瞳孔收缩了一下，“那个爱笑的夏小优，去了哪里？”
夏小优听他这么问，心中越发地自责和难受：“洛叶，对不起啊。”
“不要说对不起啊。”他低下头去，心里难受得厉害，但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眼底的忧伤难过。其实在江志成和夏小优吵架的时候，他明白了一件事情。
夏小优一直和他在一起，这对于夏小优来说太不公平了，明明女孩子应该被人保护，可是他能为她做什么呢？他洛叶，能为夏小优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无法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身边保护她，江志成说的没有错，他只是个躲在女生后面，被保护的懦夫而已。
“小优，如果因为我让你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我会难过的。”他轻声说着，抬起头来，冲夏小优灿烂一笑，“不要担心我，据说那边医院一切都挺好，说不定我能痊愈呢。”
“可是万一……”夏小优心里始终觉得不安。
“不要可是啦。”洛叶打断她的话，语调很温和，“如果小优都不相信我能痊愈，那么我自己都要不相信我自己能好起来了。”
“什么时候走？”夏小优问。
“后天就走了，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夏小优你要一直微笑着，一直开开心心知道吗？”他说着，顿了顿，“在我走之前，再弹个曲子给我听吧。”
“好。”夏小优背过身去，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睛，“你想听什么？”
“《迷雾水珠》吧，最喜欢听小优你弹这首了。”洛叶站在窗户边，静静凝望对面的少女，大概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也许此生都不会再见她了，不管是他还活着，还是他即将面临死亡。
夏小优打开房间的门走进对面的琴房，掀开钢琴的盖子，双手搭在了琴键上。琴声从窗户这边荡过去，夏小优从未如此认真地弹奏过一首曲子，但是这一次，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心力。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琴键上，伴随着曲子飘出窗外。
“我们也许不会再见面了。”洛叶轻声说，“夏小优，你在这里要好好的，不要因为任何事情改变你自己。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我啊，最喜欢看到小优你的笑容了，总觉得只是一个微笑，就被小优你鼓励了。所以小优，无论我要面对的是什么，你都要快乐，好不好？”
“好。”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颤音，她的手并没有停下来，仍旧在琴键上跳动着。
夜风柔软，星星闪烁于夜空，夏小优第一次怀着这样悲伤的心情，将这曲《迷雾水珠》弹给洛叶听。
洛叶走的那天并没有同夏小优道别，她回来之后发现隔壁已经搬走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她整个人都觉得空落落的。她的快乐和欢笑，好像也都跟着被搬空了一样，她背负着一个无法挽回的过错，或者与其说是过错，不如说是自责。
她在自责没有保护好洛叶，明明说好要守护的那个人，她只能看着他的生命从指尖划走，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绝望，这种无措，这种茫然和悲伤，将她整个生命都染上了一层幽蓝光晕。
那么悲伤，那么……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