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孟君要读初中的那一年,孟小婉是想把这几年里赚到的钱都投资成不动产,再挂上孟君的名字的。
这样一来,就算她将来有个什么万一,孟君至少也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是现在孟君身上存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单靠钱就可以解决的了。
孟君需要的是关怀、陪伴、社交和朋友们。
岚风高中的学费是随着年级的增加而匀速上涨的,孟小婉一开始并没有准备让孟君在岚风中学呆六年那么久,她只希望孟君能在这种小班制的寄宿制学校里得到更多老师的关爱,交到喜欢的朋友,过上开心快乐的校园生活。
因为那所学校标榜的就是“贵族学校”,所以在学生管理上就宣传得很好,全封闭的学校就意味着同学之间和老师之间相处的时间特别多,一个班级就像一个家庭一样,同学们就是自己的兄弟姊妹,老师就是大家长。
孟小婉当初看中的就是这个宣传,她不惜花钱,只希望孟君能像别人家的小孩子一样,安心的学习就好了,不用为她操心,不用做家务,也不用为了她而牺牲掉他应有的快乐成长。
可是,孟君早在他的身高超过孟小婉的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所以,对于前去上寄宿学生的事,他表现出了抵抗,更遑论,那所学校的收费还那么贵,妈妈辛苦赚来的钱,一定不应该这样用掉,就算只是读普通的学校,他也一样可以学得很好。
孟君误会了,孟小婉所期望的,并不是他的学习成绩要有多好。
对于这个从没有和她闹过别扭的孩子,第一次明确的表现出拒绝的意思,孟小婉很干脆的将她的定期存折拿了出来给他看说:
“你看,妈妈已经攒了这么多年的钱,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学费的问题。这些年,你一直陪着妈妈做生意,所以这些钱,也是你和我一起赚的,既然是你赚的,我本来就应该花在你的身上啊。”
这样的理由,说服不了孟君。
孟小婉将存折收起来,握着他的手说:
“小君,你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要在正确的时间里,做正确的事’。你现在是学生,就只需要考虑学习的事。
妈妈送你去的这所学校,拥有最好的教师资源,至于能学成什么样子,就看你努力了,记住妈妈对你的期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力求完美’。
我要做生意,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你,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引导你,所以我只能把你拜托给老师们,他们会教给你一切你需要学习的内容,只要你好好的学习,这钱,我们就花得很有价值了,知识和成长都是无价的。”
孟君开始上寄宿学校以后,孟小婉将交完学费后剩下来的钱,全部都投资到了店里。
她的生意从办公耗材的销售,拓展到了办公器材的贩售。
孟君后来一周才回家一天,她可以更加心无旁骛的开拓市场,而她也有钱雇佣更多的员工了,她可以将周末空出一天来,好好陪陪孟君。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孟小婉每周都会在家里做好吃的菜等孟君回来,两个人一起吃顿饭,闲聊各自这一周里发生的事。
两人虽然见面的次数少了,感情却是越来越好了。
孟小婉的生意经营得很好,后来孟君读书的费用于她而言就不是什么大钱了,那个学校也将孟君培养的很好,她便一直让他在那里读到了高中毕业。
以前,孟小婉关心的最多的就是孟君的学习和身体,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问得更多的是他有没有在学校里交女朋友。
正常情况下,男孩子初中的时候情窦初开,到了高中就算没谈恋爱,也会有喜欢的女生了,可是每次孟小婉问起来,孟君都是一副全然没有内容可谈的模样。
孟小婉很年轻,当然也会上网,近些年,关于同性恋的话题日渐增多,很多报道都指出,同性恋都更喜欢颜值高的男生,合宿,军队,是同性恋滋生的主要场所,甚至有些异性恋的男生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有可能改变了性取向。
孟小婉一项项的对应着:颜值高,爱整洁,细心,温柔,时尚,合宿生活。
她觉得孟君每条都对得上,简直就是同性恋的高危人群。
所以在孟君成年以后,依旧表现出对女生兴趣缺缺的时候,孟小婉几乎就要确认他就是同性恋了。
有一天,孟小婉几乎是泫然欲泣的和孟君开始了一场谈话,她做了各种铺垫,然后视死如归一般的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小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喜欢的是男孩子啊?”
说完她就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虎口,她告诉自己:
“没事的,不管小君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我都可以接受的,大不了,就当我又多了个儿子嘛,也挺好的。可是,可是……求你还是喜欢女生吧!”
虽说孟君一直以来都知道他的妈妈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人,可是如此这般的臆想他就真的是应付不来了。
他没想到妈妈对他不谈恋爱的事这么介意,甚至还误会了。只好耐心的与她解释道:
“妈妈,在我有足够的能力完全对一个女孩子负责以前,我还不想交女朋友。”
孟君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的妈妈如今多少岁了,什么时候生下他的,稍微一推就能推算出来。
这些年他也想通了,定是他的生父不负责任,才让他的妈妈含辛茹苦,他势必不会成为像他的生父那样的人。
物极必反,孟君对于男女感情之事,就异常的谨小慎微,他一直觉得在他有能力照顾对方的余生以前,他不想贸然开始一段感情。
对于孟君的决定,孟小婉只能表示赞同,后来虽然不再过问于他,却还是很细心的在观察着他的变化。
孟小婉非常希望孟君能在大学里谈一场校园恋爱,毕业之后两人就结婚,携手相伴后起进入社会闯荡,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所以孟君上大学以后,孟小婉催他交女朋友的次数反倒是增多了。
……
孟君晚上回来看到那束玫瑰花的时候想说的话被打断了,现在吃饱了饭又才想起来便问道:
“花是江叔叔送的吗?”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句,孟小婉却是羞涩了一瞬才应道:
“嗯。”
孟君还没说话,她便有些慌张的说:
“这花摆在店里也不合适,我只好拿回家里来放着了。”
那个充满了办公器械和耗材的店里,外间是展示的场所,里间到处都堆放着存货,确实不适合放这么大束的红玫瑰。
不过,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
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带回家里来呢?
孟君起身准备去洗澡了,孟小婉忙问道:
“那个,你明天有空吗?”
孟君想了一下说:
“我有可能要陪同学去买车,她的车丢了。”
孟小婉闻言就笑了起来说:
“是要陪‘围巾姑娘’吗?”
孟君也没作过多的争辩,只丢下四个字就走了:
“她叫剪年。”
孟小婉咀嚼着那两个字“剪年”,剪一段年华。
她忽然叹出一口气来,其实她这一生,真的很辛苦,从她办理完退学的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二十个年头了,一路风雨走来,她都在咬牙坚持,时至今日,她不仅有钱了,儿子还成长得这么的优秀,既如她当年所愿,也超越了她当年所想。
她这一生所作的一个最倔强的决定,也是她认为最正确的决定,她从不后悔将孟君生下来,所以,她从也没想过,要剪掉任何一段年华。
……
孟君的预感是非常准确的,晚点的时候,剪年就在网上找他了,果然她明天就想去买台新车,想请他帮忙做下参谋,组装一台和他的车配置差不多的就好。
虽然孟君对剪年还不够了解,但是从她平日的吃穿用度上看,应该是不缺钱,但是也并不是特别有钱的家庭,所以他旁敲侧击的说了一下:
“我的车是别人送的生日礼物,当时选的配件都比较贵,其实从实用性上考虑,完全没必要照着我的配。你的预算是多少呢?我可以在那以内帮你配出来。”
剪年见孟君同意了帮她配车,高高兴兴的说: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碳纤维配件的价格,预算定在两万以内,只是通勤用的车,应该差不多吧?”
孟君想起上次去看电影之前她也有查过资料,终于觉得她也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冒失,这个预算的话是完全没有问题了,他考虑到如果只是通勤用,想尽量帮她压缩在一万五以内配出来。
真正玩车的人都知道,各大品牌生产的哪样配件是最好的,如果一切都只以价格来衡量“高端”和“最好”的话,一台自行车配下来花个二三十万也是没有问题的。
好在孟君是个很务实也很冷静的人,头天晚上他就将配置单梳理好了,第二天到店里去直接拿货就可以了。
孟君和剪年约见的地方在一个广场旁边,那附近有四五家自行车行,高中低端的品牌一应俱全,剪年之前也是在这附近买的车,只是她直接买的整车,都是凭第一眼映像,看着好看就买了,至于性能、配置之类都不在她考虑的行列里,女生买东西大抵都是用眼睛作选择。
上次她提了一次孟君的车子,又和他一起在路上跑了一回,才知道那些公路车爱好者为什么会愿意花那么多钱去组装一台属于自己的车子,不同的价格买到的东西,性能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剪年之所以劳烦孟君来为她配车,还是存了些小心思,她想等到春天的时候,天气好了,樱花都开了,她就可以约孟君去骑行了。
两个人,一整天,骑车去到很远的地方,渐渐的远离城市,渐渐的远离人群,渐渐的只剩下繁花和春天与人为伴,渐渐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骑车的身影,多浪漫呢?
孟君在车行里忙碌,正和老板交涉着:
“意大利王子pinarello dogma xxx型号的碳纤维公路车跑车车架……88mm轮组,整对大碳刀,碳纤维轮组……公路车全碳纤维把横……米其林PRO 3RACE公路外胎……”
从车架到车轮,甚至是刹盘和座垫,孟君都有很具体的要求,老板一一报价以后,他就和自己昨晚上查到的官网报价进行比对,出入不大的他就不讲价了,报价过高的他也会砍一些下去。
整量车的价格定下来以后,他开始跟老板要赠品,从自行车的后架、备胎、灯架、电筒、水壶架到铃铛,所有的小配件他都要到手了。
老板真的是低估了这个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的男生,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预感今天要做成一笔大单,因为男生在女生面前,总是会更为豪爽的,而他的穿衣打扮看起来也是绝对的有钱人,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的老板,在他开口砍价的时候已经懵圈了,在他开始要赠品的时候,已经感到自己看人不准了。
老板甚至被逼迫得说:
“不能这样!车子已经赚不到钱了,不能再给这么多赠品了。”
孟君轻笑道:
“您确定吗?我也不是只有您一家可以选择呢。”
老板佯装生气,口气很是无奈的说:
“大少爷你太会杀价了,就算我给你免费带一台还不成吗?”
剪年一开始根本就听不懂孟君和老板在说什么,后来她就在旁边捂着嘴笑,她其实一直很担心,孟君会是个像剪彦武一样,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毕竟他看起来就像是个不知道钱为何物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她今天不仅见识到了孟君砍价的功力,还知道他是个很有计划的人,真的是既可靠,又会节约,她就喜欢他这样,就算有钱,还是懂得精打细算的生活态度。
最后总共花掉了一万六千多一点,孟君发现预算比他估计的还高了一些,微蹙了一下眉头,然后在工人开始组装车子,剪年正要输入银行卡密码的时候,跟老板协商又要到了一只安全头盔。
女生玩车的人数要少一些,所以老板进的那些粉色的头盔其实有点滞销,于是好人做到底愿意送给剪年一只,结果她也不走寻常路,选了一只红底黑火焰花纹的头盔,这款男女通用,超级畅销,而且很贵。
老板觉得他简直要欲哭无泪了,一开始判断错了男生的性格,后来又判断错了女生的喜好,今天活该他又少赚了一百五十块。
剪年刷了一万多块买了车,完全没有肉疼的样子,只觉得解决了通勤的事,接下来就该解决午饭的事了。
她约孟君出来配车本来就有私心,至少中午又有理由请他一起吃饭了。
车子组装好以后,剪年在车行前试着骑了一下,因为公路车有一个特色就是骑车的姿势一定是前倾得比较厉害的,她没骑过这种车,有些不适应,而且,因为这台车的轮子比较大,她上车以后脚就完全无法沾地了,她有些害怕,所以稍微骑了两圈就将车和赠品都放在老板那里,先和孟君吃饭去了。
广场附近吃的挺多,不过从气氛上考虑,剪年决定和孟君去吃西餐。
西餐厅的环境很好,正是饭点时分,大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剪年跟服务员要了一间卡座,过去一看发现卡座还可以把帘子拉起来,隐私极好,欣然坐下了。
两人点好了餐以后,服务员退出去就很自然的将帘子拉上了才离开。
虽说卡座里的光线很明亮,两人之间也隔着一张餐桌,可是正常的少年少女都无法以平常心面对两人单独呆在一个狭窄又密闭的空间里这件事吧?
虽然孟君表面上是一派沉静之色,其实他略微也有些紧张,他的手指已经很失控的动摸西摸了半天,后来他终于发现右手边挂着一张电脑屏,而鼠标就在旁边的架子上,于是他拿起鼠标操作起来说:
“要不要看综艺节目?”
“康熙来了”正是老少咸宜,大家都喜欢看的火爆综艺节目,就算孟君很少看,可也是听说过的,于是将播放软件打开,随便选了一集康熙来了,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谁知道这家店的电脑配置非常奇葩,他们给卡座配备的并不是分线型耳机,而是不分线的耳罩型。
现在两人面临一个问题,是坐在同一边,两人挨很近共用一只耳机,还是一个人用耳机,另一个人就观看一台无声的节目。
剪年是巴不得要抓住任何机会去接近孟君的,可是今日他真的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到现在饭都还没吃呢,她就又上去吃豆腐,着实不合适吧?
于是她忍痛大方的说:
“你用吧,我看画面就好啦。”
孟君想了一瞬,将耳机放回到架子上去说:
“一起看吧。”
两人互相客气的推拒是不会有结果,谁都不会选择做一个自私的人只管自己高兴就好,所以,孟君知道结果一定是两个人都不用,于是他也没有过多的继续谦让。
……
牛排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发出“滋滋”的声音,黑胡椒的味道经过高温以后散发出来,非常香,黑色的胡椒末被“滋滋”蹦跳着的油带着飞溅了出去。
剪年眼明手快的拿起餐巾挡住了脸,然后将餐巾慢慢移开,只露出一双眼来观察牛排的情况,顺便看看危机解除了没有。
两人点的牛排不一样,只有剪年的这种牛排是端上来以后才点火的,所以场面很激烈。
孟君的牛排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正将折叠好的餐巾平铺在腿上。
剪年继续躲在餐巾的后面,笑着说:
“孟君,我以前看过一部片子,写到男女主角一起去吃火焰牛排,结果那火烧得很旺,牛排被烧得发出了哔啵的声响,油就飞溅了起来,男女主角一直躲在餐巾后面对望着彼此,后来两人就拿着餐巾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孟君已经拿起了刀叉,望着她尚未放下的餐巾,有些疑惑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正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吗?”
剪年的脸虽然藏着餐巾后面,却也掩不住她眼里蔓延开的笑意,她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我的男主角。”
孟君真的是被她今天乖顺的表现骗了,还以为她矜持多了,谁知道,她一刻也不会放过调戏他的机会。
牛排很好吃,可是对剪年来说,要在短时间里吃掉那么大的一块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牛排冷了就会变得很难吃,于是她在开吃以前就速度的将牛排切了三分之一下来说:
“孟君,我只吃得下这么多,这一小块,可以麻烦你帮我吃掉吗?”
她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
“我今天三明治做多了,你可以帮我消灭掉一些吗?”
后来她每天早上的早餐都做得过多,然后总让他帮忙吃掉一些,孟君对她今日请他帮忙吃牛排的事竟生出了惯性来,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直到剪年将那块牛排送到了他的盘子里,他才突然惊觉到,他竟然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帮她吃东西”。
两人正在切牛排的时候,服务员就送上了罗宋汤、面包、果盘和一小只红酒。他们并没有点酒,和服务员确认是不是送错了。
服务员笑道:
“我们餐厅把二月定为情人月,凡是这个月到餐厅消费的情侣我们都会赠送一只红酒,希望你们喜欢。”
孟君当然明白他俩并不是情侣的身份,可也没有必要去对一个陌生的服务员解释两人的关系,所以他只能默默的收下了那只酒。
剪年双眼放光的望着那只酒说:
“孟君,你喝过红酒吗?”
“嗯。”
剪年拿起两只高脚杯说:
“我没喝过也,你陪我喝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