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走到马车旁,用衣袖拭干腮边的泪水,慢慢掀起车厢上的布帘,车厢内玉儿提溜着一对大眼睛,一边啃着手指,一边歪头看向了杨二。
“孩子,爹带你回家!”杨二看到玉儿如此懂事可爱,觉得老婆的选择很正确,决定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爱护玉儿,哪怕搭上性命也绝不让玉儿受半点委屈。杨二想着将身上的皮袄脱了下来,紧紧裹在了玉儿娇小的身体上,然后轻轻将她抱在怀中,大步跨到了车辕上,驾着马车直向他的老家桃花村驰去。
天亮时分,杨二驾着马车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家乡,桃花村地处永康国南方一带,气候温暖潮湿,一年四季花红柳绿,堪称世外桃源。桃花村以盛产蜜桃而得名,这里生长的桃子色美味佳,一连几年都被选为宫廷里的贡品。杨二祖上几代都以种植蜜桃为生,拥有桃园数十亩,可到了杨二手中,他硬是不愿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不顾父母反对悄悄跟着贩运蜜桃的商队混到了京城,从此开始学着经商。几年的摸爬滚打后,他终于开起了属于自己的酒馆,日子也一天天富裕起来,为了不让父母依然对他的选择不齿,五年后他衣锦还乡,可遗憾的是父母因为他的突然失踪而忧郁成疾已不在人世,最后他将带回的钱财分给村民,还在村子里建了一个学堂,他的慷慨解囊让村民甚为感激,从此他也成了桃花村的名人。
乡亲们看到杨二回来都很高兴,一连几天都有人请他到家里做客,看到杨二怀中可爱漂亮的杨如玉更是赞不绝口,可没过几天就有人发现杨二没有上次回乡时大方,几个细心的妇人还发现杨二整日郁郁寡欢。看到曾今的贵人成了平常人一个,那些势利的村民开始慢慢冷落杨二,庆幸的是杨二的父母在桃花村还留有几亩桃园,可以用来维持生计。杨二搬进祖上几代人住过的故居,开始和玉儿过起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两年后,正值桃花村桃花满园的初春季节,杨二带着刚开始走路的玉儿去桃园玩,玉儿看到一簇簇开满枝头的桃花,高兴的手舞足蹈。杨二看玉儿如此喜欢桃花,便将她架在肩膀上,让她自己摘着桃花玩,可谁知玉儿的小手一碰触到桃花,整棵树的桃花都凋零了。杨二被眼前诡异的一幕彻底的震惊,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又抱着玉儿去其他桃树前,可连着三棵桃树上美丽的花朵都一一凋落了一地。玉儿看自己够不到一朵桃花,气的嚎嚎大哭,杨二知道这个孩子生来就很诡异,现在又出现这么离奇的事情,大气不敢啃,抱着玉儿便回到了家里。为了不让玉儿给桃花村的上百亩桃园带来遭难,他狠下心将玉儿用绳子拴在院子里,自己一人去桃园劳作。可遗憾的是灾难终究还是降临在了桃花村,半个月后突然天气变化,风雪交加,三天后桃花村所有的桃树都变成了秃顶,看到落成地毯的桃花,乡亲们气的捶胸跺足,可天有不测风云,谁在有本事也不能给苍天治罪。杨二心里却特别的害怕,他常常在想玉儿是不是真的就是徐道长口中的祸星,若真的如此,那他岂不在助纣为虐吗?可这是孩子是老婆用生命换下的,若他就此迷信放弃她,九泉之下的老婆怎能瞑目!为了保护玉儿,杨二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玉儿的来历,以及京城关于对红颜祸水的谣传。
桃花村的村民以为灾难只是偶然,来年依然可以收获甜蜜的桃子,可没想到居然一连五年,这里的桃树再也没有开出花朵来。村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为了寻找原因,村长四处奔波,后来有个得道高僧说桃花村出了妖孽,是它吸食了桃树的精气,以至于这里的桃树再也开不出花朵。起初村民信以为真,每天有人自愿上山寻找妖孽,杨二也跟着去过几次,可半年过去,他们根本没有找到什么妖孽,后来村民们将杨二父女归来与桃树不开花联系起来,觉得是杨二带回的女孩有问题,就这样杨二和玉儿成了桃花村村民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不让玉儿看到村民们厌恶的眼光,杨二平日很少让玉儿出门,可即使这样玉儿偶然的外出也会遭受到村中孩子的欺辱。看到村民的日子捉襟见肘杨二也很内疚,可他除了在桃花村尚有个安身之所之外再无去处,今日村长亲自来找他,看来他和玉儿真的在桃花村代不了几日了,可天大地大,哪里才是他们父女的容身之所啊!
玉儿听完杨二的述说,红着眼睛,低声道:“爹,对不起,是我害了桃花村,害了娘亲!”
杨二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玉儿,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桃花村的村民太过迷信而已,爹相信再过几天桃树一定会开花的!”
玉儿一脸忧愁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爹,只怕我们等不到这一天了。村长爷爷刚才已经要将我们逐出桃花村了!”
杨二脸色很难看,他知道女儿说的没错,就算他不愿离开,桃花村的村民也会将他们父女赶出去。
看父亲一脸为难,玉儿摸了一把泪水,轻声道:“爹,你还是放弃我吧,只要我离开了,你就会永远留在桃花村。”
杨二听到玉儿的话,暴跳如雷:“你娘为了你丢了性命,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爹答应你娘要将你抚养成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爹都不会放弃你!”
“爹!”玉儿扑倒在杨二的怀抱中放声大哭。
杨二紧紧的搂住女儿,一脸担忧的道:“别哭了,小心又将山里的野狼领来,这样的话,只怕咱们父女今夜就得离开桃花村。”
玉儿慢慢止住哭声,紧紧的倚在父亲的怀抱,听到父亲咕咕直叫的肚子,她才意识到父亲刚才骗了她,他根本就没有吃地瓜。
“爹,你骗我!”玉儿撅着小嘴,挣开父亲的怀抱,生气的道。
杨二一脸无辜的看着玉儿,尴尬的笑道:“爹什么事骗你了?”
玉儿认真的道:“地瓜!你明明没吃却骗我说吃了。”
杨二神情凝重,拉住玉儿的手,低声道:“爹不饿,玉儿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才是。”
“爹,女儿不要这样。要吃一起吃,要饿一起饿!”玉儿眼中泪花闪闪。
“好,依你的。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杨二心疼的伸手帮女儿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他没想到这个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居然这么懂事,这么贴心。
玉儿上床铺好打满补丁的棉被,突然高兴的笑道:“爹,你看我这块玉好像还值些钱,要不明天我们将它卖了换米吃吧!”
杨二看到玉儿脖子上在油灯下闪着红光的玉石,摇头道:“不行,这块玉是你生时所带,绝对不能卖!”
“爹,我们都快饿死了,一块玉有什么舍不得的!”玉儿说着就要从脖子上解下穿着玉石的丝绳。
杨二一把拽住了玉儿的小手,大声喝道:“住手,这块玉是你娘亲手给你戴上的,你若再说要卖掉它,爹可真的生气了。”
看父亲发这么大的火,玉儿吓了一跳,俄顷后急忙回话道:“爹,你别生气,女儿再也不敢了!”
“这就好,这块玉意义非凡,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将它戴在身上。”杨二认真的道。这块性状诡异的玉是玉儿生来便带之物,这块玉既有可能是玉儿的附身符,只要玉儿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就算饿死,他也绝不会拿那这么贵重的东西换米吃。
“女儿知道了,这是娘亲留给我的念想,女儿一定会好好珍惜。”
“好,这就对了!”杨二看玉儿如此的懂事听话,不由高兴的开怀大笑。
“爹,快睡吧,明天你还要早早去刘员外家干活呢!”玉儿笑着道。
“好!”杨二应着脱掉身上的破烂衣服,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玉儿也静静的躺在了床上,一丝明亮的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在玉儿的脸上,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了母亲的脸,她在心里轻声的呼唤着娘亲,可那张脸却是如此的陌生。娘亲这个亲昵的称呼,她只在别人家孩子的口中听过,而她这一生也没有机会喊着两个字了,她是一个不祥之人,母亲为了保护她不惜跳崖身亡,桃花村因为她的到来连年颗粒无收,现如今父亲又要为了她而挨饿受累,若她不在了,也许一切灾难都会停止。
杨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日的早饭在哪里?他饿一两顿没问题,可玉儿呢?她正在长身体,若长期营养不良只怕她很难长大成人,这样的话,他怎么对的起九泉之下的老婆。村长今日已放了狠话,只怕他们父女真的不能在桃花村待下去了,事情过去六年多了,不知京城风声还紧不紧,若能回到凤来酒馆最好,起码在哪里不愁没饭吃,没钱花,也可以让玉儿上学堂,长大以后也能有所出息。
夜越来越深,杨二终于因为疲惫慢慢的进入了梦乡,玉儿睁大眼睛,轻轻的掀起被子,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