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梅相霞瞪大眼睛看着手上的一纸协议,整个人都激动的颤抖,她脸颊凹陷眼下青黑浓重,看上去和许多的瘾君子一般无二。
“签完字,你就可以离开华国去其他的任何国家,我希望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失踪的人。”对面坐着的男人淡漠的声音把梅相霞从激动和喜悦中拉出来。
她想也没想,紧紧的抱住那一纸协议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消失的干干净净!”
半夜里,宋笙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一通电话给吵醒。
给她打电话的是今晚值夜班的一个前辈,他告诉她刚才有人报警,是一个叫做齐关河的孩子报案,他的妈妈失踪很久了,齐关河现在人已经被带了回来。
宋笙开始还迷迷糊糊的,听到后面马上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霍的从被她自己拱的乱七八糟的床上坐起来,一手按着脑袋道:“什么?我马上到!”
外面的楼道黑漆漆的,大概是凌晨两三点的样子,外面还是一片黑沉,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加快步子跑起来,迎面的夜凉风吹得她心底发冷。
想起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事,她有些替齐关河那个小男孩感到难受。之前齐关河被他妈妈接走那次,她给了齐关河电话,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她,但是齐关河不知道怎么样一次都没打过。宋笙就和警局的前辈们打了招呼,要是有什么齐关河的事就告诉她一声,所以今天她才会接到这通电话,本来她是不用这时候去的。
她这个职务基本上就是一块哪里需要往哪搬的砖,干点杂事,不是什么案子都让她知道让她跟的。她让前辈们帮忙注意一下,其实算是多管闲事。
对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这么在意对于宋笙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宋笙就是传说中那种热情的滥好人,不会放着路边的弃狗不理的人。她的好朋友南楼曾经很受不了她,点着她的脑袋说她傻,说现在这种人人都怕麻烦惹到自己身上的时代,就她这么傻会主动去招惹麻烦。
可是宋笙从来不这么以为,她觉得要是谁都不肯吃亏,那这世界上肯定要少了很多人情味,别人肯不肯吃亏她不知道,也不能勉强,但她自己傻愿意吃亏,就当做是为社会做贡献,也为自己的好心情做贡献。
宋笙是个天真的姑娘,用南楼的话来说,她是中二期永远没有尽头,怀揣着一个拯救全人类的伟大理想。
但是其实宋笙没想过那么多,她只能去帮助一下自己眼前看到的,既然齐关河的事情被她撞见了,她就要忍不住在意。
等她气喘吁吁的赶到警局,正看到自己值夜班的同事前辈坐在那和一个小小的身影说着什么。
宋笙来的太急,头发忘记梳了,还是入睡前那个乱糟糟的样子。只是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个,走过去和那前辈打了声招呼,就代替他坐在那个小男孩的身边。这小男孩正是齐关河,这么一段时间没见,他瘦的更加让人心惊了,旧衣服穿在身上看着大了不少,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脚腕,特别是脑袋,像是个竹竿支愣着一个西瓜。
怎么看,都不太好的样子。宋笙踟蹰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小关河,你没事吧?”顿一顿她又说:“我是宋笙,你还记得我吗?额那个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齐关河看她一眼,眼里紧绷的神色似乎放松了一些,点点头闷声嗯了一句。
宋笙立刻就松了一口气,还能吃东西就没问题。她小心的把手放在齐关河那个和身体对比起来显得有些大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啊。”
她在老哥专门给她放零食那个柜子里翻出了一瓶牛奶和几个奶香小面包,用热水温了牛奶,又给专门弄热了一下小面包,这才拿过去给齐关河。
看着齐关河大口的咬着面包,她心里叹口气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要我了,我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对我说很后悔生了我,她要摆脱我去开始新生活。”齐关河忽然说。宋笙无言而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齐关河父亲早亡母亲失踪,竟然连一个亲戚都没有了,他只能去孤儿院。
宋笙从来没去过孤儿院,不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况怎么样,但是想想肯定是不怎么好的。只是每个地方都有不同,也许她能给他找个好一些的孤儿院,算是她能做到的一点点微薄帮助。每到这种时候,就觉得一个人的能力真的太渺小了。
不过宋笙终究没能自己去做这件事,她的爷爷忽然生病了,想要她这个最疼爱的孙女回去看看她。宋笙心里担心爷爷的病,就只能把给齐关河找个好的孤儿院这件事,千叮咛万嘱咐的托付给了哥哥。虽然哥哥也不放心想回首都看望爷爷,但是被老妈干脆的拒绝掉了,只能乖乖待在这里干活。
宋笙临回首都前有些愧疚的看着齐关河,答应他回来后会去看他,倒是身高只到她腰的齐关河扯了个笑,看上去好像成熟了很多,然后和她说:“你又不是我妈,这么为我操心干什么,有事就快点去吧,我今后会照顾自己。”
宋笙带着满腔说不清的叹息和担忧回了首都,而齐关河,最后是被屈衍仲做了一系列手续后带走的。宋离原信得过这位屈教授,听到他说朋友有个私人孤儿院,特地去考察了一下就满意的给他办了那些手续。
齐关河第三次坐着屈衍仲的车,来到了S市附近的辛淄县,停在了一个叫做阳光孤儿院的大院子前面。
齐关河一路都很沉默,只是看到门口那个简单的‘光明孤儿院’的牌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生出了一些希望来。
走进那扇大大的铁门,就能看到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一角种着一株巨大的榕树,树下有好几个秋千,还有不少锻炼身体的器材,草坪小操场篮球场沙坑和花圃都有,侧边还用篱笆在墙里围出了一个小菜园,里面绿油油的青菜旁边还插了不少写着字的小牌子。
三栋相连的三层小楼,刷着白色和蓝色的漆,看上去很清新。齐关河走在屈衍仲身侧,一双黑眼睛默默注视着面前的一切,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忐忑,这就是他今后要生活的地方吗?
几个在院子里各处的孩子早就看见屈衍仲走了进来,都放下了手里的事走了过来,还有几个朝楼里面喊了几句,就见从小楼里又走出来几个孩子。他们都朝这边聚拢过来,齐关河许久没见过这么多同龄人,忍不住就有些害怕的往后躲,垂着头不敢去看他们。
这些孩子大的有十四五岁,小的只有四五岁,看着约莫有近二十个。屈衍仲往旁边走了一步,将齐关河暴露在这些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孩子们眼中,然后他看了一圈这些孩子,语气平静的介绍齐关河,“他叫齐关河,今天开始住在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人,他……和你们是一样的。”
听到最后那句话,齐关河忽然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屈衍仲。屈衍仲也正在看他,看着他的眼睛,他重复了一遍,“齐关河,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齐关河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屈衍仲载着他过来的时候,在车上和他说的那番话。他说:“你的噩梦醒了,现在失去的,以后你会再次得到。”
“我是齐关河。”他站在那勇敢的迎着一群孩子的目光开口道。
坐在轮椅上的半大男孩笑容温暖,“欢迎你,不用怕,你被先生送到这里,就说明你的从前已经结束了,以后和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吧。”
“嗯,不用担心,我们年纪比你大会照顾你,但是你也需要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们,我们都是一家的兄弟姐妹,要好好一起生活下去才行。”失去了一截手臂的女孩开心的说。
嗓子有问题不能说话的男孩笑着上前拉了拉他的手,还有年纪更小一些的孩子冷着脸却走过来牵住了他一根手指。
不管是比他年纪小的那些孩子,还是比他年纪大的那些孩子,都传达了他们的善意。齐关河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又觉得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些人的身上感觉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但是他们又和他不同,看上去有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他迟早也会和他们一样,重新活过来。
“快来,我们带你认人,我们不按早晚进来算,是按照年龄算的,从大哥二姐往下,你和小二十差不多的年纪,比她大一个月,以后你就是小二十了。”那个独臂的女孩子拉着齐关河,一一带着他认人,年纪更小一些的孩子凑热闹的跟在后面,不时的去问齐关河一些问题。
然后齐关河发现,这里的几乎所有人都是无父无母,还有就是,他们都有着被屈衍仲要求遗忘的过去,并且他们都是被屈衍仲送到这里来的。
“先生是我们的爸爸,以后长大了,我们一定会报答他。”
“二十一要孝敬先生爸爸!”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这么喊道,被独臂小姑娘笑着摸了一把头。
看着那群孩子玩到了一起,屈衍仲转头看向旁边两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她们是这个阳光幼儿园的园长,一个胖一些的脸上带着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微笑,望着那些孩子的目光满是温柔,叫做姚芳。另一个瘦一些叫孟佩环,看着不太好说话,但是看到孩子们也是带着微微笑意。
屈衍仲忽然说:“这个月开始,我会多打些钱过来,姚阿姨孟阿姨,你们辛苦了。”
“用不了那么多钱,先生不用每个月都打那么多过来。”孟佩环开口道。
“是啊,要添置东西我们会说的,暂时用不上先生你就自己存着吧,这些孩子都很听话花不了什么钱的。”
屈衍仲不说话,只是摇摇头。看着那些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的孩子,他眼里就有些什么缓缓的沉淀下去,倏地落进了一点朝霞似得,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分明纯粹的不染一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