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阮酥的地位变得微妙。
平日里只会先让阮絮先挑拣的东西,不知不觉她这里都会暗暗留下一份最好的;府中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巴结奉承不在少数;而老太君那边,阮酥只说要弄个小厨房,她便亲自在自己的厨子中拨了一个到她的院中……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作为阮酥身边唯一的丫鬟,知秋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若说前日里对阮酥还带着三分试探的话,这下,已如吃了定心丸,一心一意只安心为阮酥办事。
她的这些变化,阮酥自然看在眼里。
而阮风亭也第一次对这个女儿上了心,看她身边伺候的人少,本欲从府中调拨几个得力的到她那里,却被梁太君阻止了,干脆让管家到牙婆子处采买了几个丫鬟,任阮酥挑拣。
而冬桃便是其中之一。
阮酥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便暗暗心惊。
前世,这个圆圆脸性格木讷的丫头本是梁太君身边的人,她第一次出现,应该是来年的春祭上,阮府女眷路遇她卖身葬父,梁太君心善,便掏银子买下了她。
然而除了老实乖巧,相貌平平,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别无长处,渐渐被人遗忘。直到好几年后阮府女眷外出遭遇山贼突袭,冬桃一人杀出重围,救出梁太君,大家才明白这个不起眼的姑娘居然低调隐藏了一身好武艺,可是,自那次之后,她似乎就消失了……
虽然直觉里面定有隐情,但阮酥还是想也没想还是把她收归己用。众人只道大小姐看上她的单纯无心,并未在意,然而阮酥心中却如石起千层浪。
——冬桃的提前出现,是不是意味着重生后的一切也在渐渐脱离前世的既定轨道,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转眼,便在一场瑞雪后迎来了腊月。
腊月时节,远在柳州求学的阮琦便会归家,各地的帐房也齐聚阮府交账,而府中众人更是为即将来临的除夕一团忙碌……
就连万氏也为准备各府的拜帖与新年礼物,忙得脚不沾地。清平心高气傲,处处想压人一等,博得头筹,眼下也颇为卖力,渐渐显露了她缜密的思维与大局的考量,深得梁太君心;阮絮也不甘落后,换在往年只会着急置办自己的新衣首饰,力图在新年宫宴中艳压群芳,如今也一反常态地帮着万氏打下手,处处和清平作对。
搞到最后,整个府里最清闲的反倒变成了阮酥。
阮酥倒是乐得清净,知秋却老大不高兴。
“大小姐明明已经……怎么老太太、老爷还这样?小姐,咱们要不要主动去老太太面前多走动走动?”
“多走动走动,然后顺便要个差事?”
知秋见朊酥从座上站起,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窗前立地瓷瓶中的一枝梅花,竟一个轻飘飘的回眸就让这一副静态的景致鲜活明艳起来,红衣乌发,梅间花蕊绽放,好一副美人图。
她尤在怔愣,阮酥已经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虽然自己暂时洗去了不详身份,然而自小被万氏当成野草一般对待,阮酥明白,梁太君就算有了另眼相看之心,有心栽培,却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拿着全府的命运开玩笑。
毕竟,一个不得宠的嫡女,别说在权贵间长袖善舞、进退有度,就连礼术能否周全、妥当都是疑问。
“帮我准备一张三尺长、一尺宽的素锦,还有各色丝线,不用上品。”
知秋一愣,这些材料一听便是要刺绣,然而偏又不用上品……她内心涌出无数多个疑问,然而见朊酥表情淡淡,联想到上次匪夷所思的纸人事件,便自动把它理解为大小姐的一步棋路,只去准备不表。
前世阮酥因为在相府备受冷落,银钱受困,不得不变卖家当首饰不说,还私下在外接绣活维持生计,这也锻炼了她一手好针线。
知秋未料到自己的新主子有这样一手,竟比老太太身边最擅绣的浅梅还好。那些边角的花儿果儿,被那串彩的线儿一带,竟活灵活现起来,而各种针线绣发更是收放自如,变幻有度,打籽绣、平绣、飘绣……被那巧手儿一针一线串连上去,霎是动人……
特别是中间神色安然,一脸喜庆慈祥的寿星……知秋觉得越看越爱,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它的妙。
“小姐,你真厉害!老太太的寿辰正好是正月过后,她老人家收到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阮酥轻轻一笑,用牙齿咬断绣线,却在最后落手间一不注意便被插在外侧的锥尖割到了右手背,随着她动作一滑,便连皮带肉撕拉出一个半寸来长的血口,虽未见血,那样子却分外瘆人。
“啊——小姐,你的手!”
知秋吓得说话都不利索,这贵族女子最稀罕自己的容颜,别留疤了才好。忙不迭下去给阮酥找药,见呆站在门外的冬梅便气不打一处来。
“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找郎中来!”
冬梅愣了一秒,正要动作,却被阮酥叫住。
“不用去了。”
“小姐?”
“不碍事。”
见朊酥接过药自顾自包扎,那动作竟说不上的熟稔,知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而转念一想以前她在府中的际遇,便了然回味,而触到阮酥坚决的眼神,那欲言的话语便又咽了下去。
这比起前世的生剐之痛又算了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