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咱们家的大军官回来啦!真是稀罕呀,这么多年不见回来;这腿瘸了就回来了。”尖声尖气的声音,尖酸刻薄的可以。
“后娘不用担心,我只是回来休息几个月,不是回来和你儿子争家产的。”雷策冷漠以对,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行了,陈大丫,雷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别在这里说难听话了,赶紧去给雷策做点吃的,垫垫肚子;一路上还没吃饭吧!赶紧进屋,一会儿洗洗好好睡一晚。”
雷策看了看雷海,深邃鹰眸中的冷意更甚;却什么都没说,跟着他进里屋。
“呸!”陈大丫朝着父子二人的背影吐出一口吐沫来,一边转身往厨房走一边骂骂咧咧的,“不就是个瘸子,那稀罕劲儿。”
雷海扶着儿子坐下后,从旁边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他的对面,“雷策,你怎么回来了?是退伍了?”
“不是。”雷策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亮光;本就冰凉的心湖,一片冰寒。
“不是就好,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家里的活不用你干,好好养伤;你的腿还能好吧?我听说,有重伤残疾的兵是要退伍的。”雷海说完关怀的话,还不忘询问一下他的腿伤。
雷策淡淡地摇摇头,“也许会好,我的房间还在吧?”
雷海脸色有异,心虚的不敢看他,“你的房间给你娘……娘家的侄儿住了。”
雷策皱了皱眉,心下不平,却也没开口为难雷海,“那我去舅舅家住。”转身提着迷彩行李包走出了堂屋。
雷海莫名的松下一口气来,抹了一把脸,十年年不见大儿子;他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被他瞧着都让他毛骨悚然,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恐慌。
雷策突然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爹,我要娶楚家的小女儿楚天意,您明天和我一起去提亲。”
“什么!娶楚家那小丫头?不行,绝对不行,他们家要聘礼就要五百块!楚伯成都给她订好人家了,就是我们老房子后面的葛家那老光棍。五百块聘礼再加上办亲事的钱,零零总总也得有七百块,你把这七百块给我;还能给你弟弟修个房子,娶媳妇了。”
雷海深觉有理,在旁边连连点头,“雷策,你娘说的对,楚家那小女儿娶不得;娶了会家无宁日的,她那个大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雷策皱了眉,倒不是为聘礼太多,而是为楚天意的大哥,居然给妹妹定了这么一桩明眼人一看就不是良缘的婚姻,“爹,我这些年寄回来的钱不少,你只要给我五百块聘礼钱就行,其它的我自己会办。”
雷海脸色大变,五百块可不是小数目,“我不会给你,都和你说了,楚家小女儿娶不得;你看看娶了楚家两个女儿的人家,哪家没有被楚伯成要过钱,蹭吃蹭喝过。一个大老爷们,还跑妹妹妹夫家里去白吃白喝。你要是娶了楚家小女儿,我和你娘也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我们家本来就不富裕,娶了一个女儿,还要养着她哥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雷策对这些也略有耳闻,父亲每个月会寄信给他,向他要钱;顺便说说村子里的事情,以免他出去后,不了解村里,回来给他老人家丢脸,“爹,我和你明说吧!我这腿能好的几率很小,医生说了,如果没有奇迹我这腿也就这样了;还有,我今年二十八了,比楚家小妹大了十岁,本来就配不上她。花五百块钱娶她,也是委屈了人家。”
“不行,爹说不行,就是不行。”雷海执拗的扭开头,望着院墙角落。
陈大丫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他们父子两为个女人吵架。
“爹,您真不出?”雷策凝声。
“不出,你非要娶,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雷海一挥手朝堂屋里去了。
雷策心寒地摇摇头,“行,没我这个儿子,那您把我这么些年寄回来的钱给我一半,我往家里寄了十二年的钱,前五年每个月是二十块,之后的七年每个月是五十块,我也不全要,就要一半。”
陈大丫虽然没读过书,但是,账还是会算的;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二十块钱,一年就是二百四十块块钱。前五年就有一千二百块,再加上之后七年的五十,他们家可不穷啊!这个老不死的,连这个都瞒着她。
不过,这时候不是骂老头子的时候,“雷策,你这个不孝子,连每个月孝敬给你爹的钱你都要清算;陈儿,快点出来啊!你大哥要逼着你爹,把你的钱拿出来了。”
雷陈躺在屋里,不准备管这事儿;可被她娘这么一吼,想装都装不下去了,急急忙忙从房里赶出来,“大哥,你这可不厚道,你这腿好不了,以后也孝敬不了爹了;这些钱就当是给爹的养老钱吧!别计较了。”
“再说了,你都十年没回来过了,也没孝敬过爹一天;现在还找爹要钱,说出去,你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雷策看着站在一条战线的一家三口,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他不是这个家的人,每年往家里寄钱,却一直都被他们排挤在家人的归属之外。
雷策转身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陈大丫望着走远的雷策,笑的满脸褶子,得意洋洋的说道:“还以为多了不起呢!这就怕了我们了。”转头,就朝雷海哭喊,“死老头子,我还以为你儿子每个月给你五块就不错了。”
“没想到,每个月会给你这么多钱,你瞒了我十二年啊!难怪你每次去取钱都神神秘秘的,取了钱还就把凭条撕了个干净。原来是打定了注意,要瞒着我们娘俩儿呀!我的命可真苦……”
两行眼泪刷刷的往下落,一脸凄苦的望着雷海;完全没有吼出来的气势,瞬间变的柔弱起来。
雷陈嘴角一抽,转身回房了,老爹手里这么多钱,以后还不是都是他的;娘哭这么凶,还是让爹愁去吧!
不说雷海如何哄陈大丫,雷策出了雷家,直接往记忆中的娘舅宋家而去;站在宋家的茅草屋外,雷策犹豫了了一下,还是敲了门“叩叩叩……”
宋家比雷家更穷,连一个院子都没有,只有一座五间房的茅草屋。
“谁呀?天都黑,有什么事?”里屋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莽汉之声,房门在下一刻被打开;大汉看着站在面前一身迷彩服的男人,懵了一下,“你是……雷策,小妹家的策儿?”
“舅舅……”雷策看着眼前身材高,却干瘦的老人,剩下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真是你呀!策儿,来,赶紧进来;他娘,快起来,策儿回来了,赶紧给策儿做点吃的。一路赶回来,肯定饿了。”宋舅舅一把抓住雷策的手臂,拉着他进了屋。
从里屋绕到堂屋,宋舅舅接过他手上的行李包,扶着他坐下,“你这腿是怎么弄的?”
“没事儿了。”雷策不愿意多说,放下腋柺,听见里屋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舅妈,麻烦您了。”
“说什么话呢!你这孩子,赶紧的,这些饭是今晚剩的;你将就吃点,还是温热的,我再去给你下碗面。”宋舅妈碰着大碗出来,塞进他手里。
雷策目色回暖了一些,垂下眼睑看着碗里的青菜和荤菜,“谢谢舅妈,这些就够了,不用再去准备了;现在过来您这里,是想在您这里住一段时间。”
“想住多久都行,家里有空房间;现在是夏天,也方便。舅妈这就去给你铺上席子,再给你拿床稍微薄一些的被子出来。”宋舅妈说完,风风火火的回了房间。
“赶紧吃,一会儿饭菜都冷了。”宋舅舅一个劲的催促,“本来就是温的,再不吃,一会儿得冷透了。”
雷策点点头,埋头三两下把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策儿啊!你咋吃这么快呢?是不是在部队吃不饱呀?”宋舅舅担忧的问着,可看外甥那结实的身板,也不像他担忧的那样;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部队上都这么吃饭,慢了没得吃。”
宋舅舅恍然,干涩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也是,你们部队都是些爷们儿,是得吃快点。”
雷策难得露出一抹浅笑来,“嗯。”
宋舅舅见他放下碗,就起身扶他,“策儿,来舅舅扶你去你的房间,一会儿让你舅妈给你提桶热水去洗洗;洗完就睡,可别胡思乱想。”
宋舅舅这话一出,雷策明白了,父亲一家的作为,恐怕已经被舅舅猜到了。雷策心头一暖,脸上的笑更加柔和了一分,“那就多谢舅舅了,对了,舅舅;我想麻烦您两件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说,只要舅舅能做到的,一定帮。”宋舅舅爽快应下,提起他的行李包,扶着他起身,走出堂屋,朝堂屋左边的空房间走。
“舅舅,我想分家了,麻烦您明天找村长到雷家去一趟;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雷策一瘸一拐,慢慢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