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华宫内,矮峰僻静,零星的珠光散落于松涛间,松影重重,张牙舞爪,雨打松枝,声音透着无限冷意。
一道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小径上,急速前行。
涛声渐重,一座古旧小楼静卧在夜幕中,前方是宽阔的观景台。
海楼本是洛歌暂住的客房,极少有弟子前来打扰,因洛歌离去,楼内无半丝光亮。
人影停在楼旁的大石后,盘膝坐下。
“想不到他是魔尊徵月,可惜了上好的魔丹。”
人心易得,魔丹难寻,以往借仙门名义诛魔取丹,无人怀疑,然而近年魔宫有所防备,取丹渐难。好在此番夺下了魔婴的魔气,对修行大有助益,只是之前受洛歌一剑,伤势尚未痊愈,为免引人注意,不得不躲到海楼来疗伤。
洛歌外出未归,正乃天赐良机,还须尽快恢复,才能炼化魔气。
“洛歌……”他语气复杂地念着这名字,似有几分惋惜。
黎明时分,大海终于恢复了安宁,云收雨散,东方一线天光映得海水微微泛蓝。
瘦高人影傲然而立,锐利双眼紧盯面前跪着的少女。
海面被拍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少女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犹如失去了理智的疯子,还在任性地发掌乱打,却已经哭不出声音了。
“仙门利用你。”
“是仙门害了他。”
“你不想为他报仇?你不想杀了那些人?”
……
淡淡的声音入耳,她果然住手。
没错,应该报仇!要不是商玉容假惺惺地用信符骗她,要不是谢令齐和杜明冲诬陷,他怎么会死!她要把他们全都杀光!
“你,听到魔神的召唤了么。”
商镜他们个个是千年修为,要报仇,必须选择比仙道更强大的道。
修仙,通常意味着艰苦的修行,更需要天定的机缘。
入魔,却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生魔性,吸引天地煞气浊气,便有魔神接引。
空荡荡的魔神殿,大可容纳数千人。地面铺满漆黑的异石,坚固冷硬,四面墙壁也都是用同样材质的黑石砌成,不过对面那墙有些特别,散发的庄严之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跪倒、膜拜。
整面墙壁高约七八丈,凹凸不平的纹路组成一幅巨大的浮雕,那是模糊的魔神像。
虚天守护之神,开辟了虚天魔界,成就了魔族,也造就了六界魔祸。
冰冷的线条勾勒不出神的容颜,只能从仰望膜拜中感受到那优雅从容的姿态,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遥远,有庇护子民的亲切,也有审判魔誓的无情。
冥境里最后的神,拥有强大的力量,也受到神则的约束。
世间多少法则都是制约弱者惧怕强者!唯有这天地自然规则,如此的公正、公平!人间谁也逃不出生老病死,六界修行者谁也避不开晋升劫数,就连最强大的神,也被赋予了守护的责任,限制着侵略的行为。无论贫富、善恶还是强弱,它都一视同仁。
此刻,魔界的守护者,正等待接受子民的效忠。
终于来了啊,愿入魔道,受我掌控与庇护吗?
来自神识的呼唤,让杏眼染上一层血红,悲痛与恨意疯狂地滋长,侵入骨髓,四方煞气被牵动,娇俏的脸渐渐地蒙上黑气。
恨,从来没有这样恨,他们夺走了她最后拥有的东西。
悔,从来没有这样后悔,拥有大好资质却虚耗光阴,没有变的强大一点,所以才会失去,什么也留不住。
“柳梢儿,你太弱了啊。”
太弱了吗?我会变强,会替你报仇!
少女握紧双拳。
突然,煞气一滞。
“没人希望自己被放弃,但你不放弃自己,便没人能放弃你。”
“柳师姐!”
“小柳师妹,此事我再与你解释……”
……
耳畔的声音如此亲切,突然想要回头看。
不够,还不够恨。
胸前,双色贝竟无端地散发光芒,一轮美丽的圆月飘出来。
眼泪瞬间滚下,她立即疯狂地抬掌拍过去,将面前的幻象打得粉碎。
解释?谁要听他们解释!苍生六界与她有什么相干?关心苍生的人很多,她却只有他一个,他们什么都有了,凭什么就不能让她过得好一点!仙有什么了不起!商玉容,商镜,原西城……她会变强,变强!杀了他们所有人!
任性的少女,发誓要报复。
强大的气流自四面八方聚来,黑浊如墨,将她的身影包围。
长发飞舞,浊气入体,更助长极端的情绪,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风雨,海浪……犹如经历重现。
浑身骨节喀嚓作响,听得人心惊胆战,剔除凡骨与先天灵体,痛苦非常。
她倒在地上翻滚,哭叫。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因为没人保护了吗?
身体越痛,心头就越恨。魔丹初成,魔修之道与魔族禁令在这一刻自动印入神识。与此同时,体内的神秘的力量受到刺激,终于被唤醒,排山倒海而出,冲击周围一切物体,顷刻间地动山摇,整个魔宫都在颤抖!
大殿门口,卢笙变色。
这气息……
“垂涎了吗?”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后,“若炼她为药,你只会什么也得不到。”
阴沉眼眸带杀机,卢笙转身面对他,负于背后的双手暗提魔力:“你知道她身上的秘密。”
“没错。”
“我若修成天魔,不比区区一个丫头可靠?”
“天魔未必能带给魔族未来,但她能,我相信你依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卢笙冷冷地盯着他,背后掌心的魔光忽明忽灭。
突然,巨响震天,足下土地龟裂,直直往下沉落三丈!殿外缭绕的烟雾也被震散,犹如粉碎的墨尘在半空漂浮,魔宫气流登时陷入混乱。
告急的笙音响起!
外有虚天之力,内有爆发之力,内外夹击,结界终于不支,魔宫竟现崩毁迹象!
未旭也赶到,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喃喃地道:“结界不能承受,再让她继续……”
此女根本不会控制这股可怕的力量,再让她继续,未来如何还不知,先就要给魔宫带来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卢笙面沉如水:“杀!”
未旭立即凝集魔力配合,完全没有多问。
殿内,少女显露魔相,痛得意识涣散,本能地释放力量,此时两人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月只是看着两人动作,并没有制止。
卢笙却突然“嗯”了声,拦住未旭。
恐怖的力量开始减弱了,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完全没有入魔初纳浊气的疯狂,印堂处还隐隐透出一丝清光。
昏迷那一刻,她想起了六年前的夜晚。
一个被父亲卖掉的讨厌的女孩,还有一个总是含着笑的落魄少年。
魔宫众人各有计较,青华宫内却一片欢声。虽然魔婴的下落不能确定,但能诛杀食心魔已经很值得了,既然没必要再炼灵器,商镜便设宴庆贺了一番,过几日,众掌门仙尊陆续地告辞。
宫门处,原西城与万无仙尊带着南华门下告辞,白凤也在队伍中,武扬侯已经同意放人,她可以跟谢令齐回南华派了。
谢令齐拍着杜明冲的肩,嘱咐了几句。杜明冲依然要留在青华宫保护苏信,大约是觉得人手不够,武扬侯又派了冯小杏来。冯小杏自从被柳梢伤了腿,过了段不如意的日子,如今意外得到这个机会,她也是满面春风,知道白凤攀上了谢令齐,更加讨好巴结,白凤倒是一反常态,有些心不在焉。
商镜带着商玉容和几位青华宫长老送出来,原西城拱手道别,依旧不大说话,辞令上多是谢令齐帮忙。苏信与洛宁手拉着手站在旁边,万无仙尊笑呵呵地看着二人,看得苏信局促不已。
谢令齐突然问:“宁儿,此番不随我们回去么?”
洛宁脸红:“我还是等哥哥回来……”
谢令齐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只玲珑小玉盒:“这是我前日得的几粒丹药,对你或许有些好处。”
洛宁迟疑:“这……师兄自己留着更好……”
谢令齐将盒子递过去。
“谢师兄一番心意,洛小宁你就收下吧。”旁边商玉容笑着开口,伸手要去接。
洛宁却先接过了盒子:“多谢你了,谢师兄。”
谢令齐微微一笑,转身走回队里。
“你……”商玉容皱眉。
“没事的,”洛宁看看手中的盒子,认真地道,“也多谢你了,玉容哥哥。”
商玉容摇头笑叹:“我就说,少爷到底担心个什么。”
洛宁道:“你别内疚,魔婴事关重大,当时的情形你也阻止不了。”
商玉容用团扇拍她的头:“洛小宁啊……”
“她说的没错。”卓秋弦突然开口。
商玉容不再说什么。
洛宁拉拉他的袖子:“等我哥哥回来再说吧,别担心。”
苏信心性纯厚,听不懂他们的话,疑惑地插嘴问:“食心魔都死了,商师兄还担心什么?”
洛宁莞尔:“没什么啦。”
商玉容忍不住笑骂:“我这个笨师弟,难得少爷不嫌弃,还肯把洛小宁嫁……”
话没说完,洛宁就要踢他。
苏信倒是胸襟宽广,红了会儿脸,忍不住叹道:“也是,不知道柳梢儿怎样了……”
虚天结界稳定,魔宫早已恢复平静。绿衣少女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秀丽的右眉上多了三条大小不等的、狭长的碧绿色魔纹,如同三枚相依的柳叶,既俏皮,又诡异。
未旭叹了口气,抬起脸,似有不解。
同时,柳梢感受到耳畔有人吹气,也睁开眼。
“醒了啊。”少年公子斜躺在身旁,红袍铺展,桃花眼,眼角下一点红痣在火光里显得更加鲜艳妖异。
“是你!”柳梢惊骇地翻身爬起来戒备,却发现真气完全提不起来。
“凡胎入魔,剔除凡骨时,也剔去了你之前的大部分修为,”未旭道,“你要从头练起了。”
入魔?柳梢总算想起来,打量四周:“这里是魔宫?”
她根本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当时不过一念之间,就已经身在魔神殿了。
身下床榻由墨玉雕成,呈现盛开的兰花状,铺着柔软的黄色褥子。床边不远处有只树桩状的玛瑙矮桌,纹路古朴诡异,桌上兽雕吐着血红的火光,不似仙界珠光清冷,比人间灯火艳丽十倍不止,是充满沉沦与放纵的色调。
有榻,有桌子,有灯……这是个房间?柳梢依然不能确定,因为她看不到墙,视线所及,两丈之外都弥漫着灰白色的烟雾,血红的地毡向四周蔓延,直至隐没在烟雾中,抬头,看不清是屋顶还是天空,这是个被烟雾包裹的空间。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夜里吧,虚天太阴之气旺盛,夜很长,”未旭的神色有些奇怪,“你已经睡了十天。”
十天?柳梢大惊,跳下玉榻朝烟雾之外走。
魔界虚天得太阴之力而生,乃六界混沌险地,且每隔五年会有一次劫变,开辟魔宫设置结界这种事,通常只有强大的魔尊才能完成。自上一任魔尊过后,魔族数千年来流落人间,直到徵月出现。他没有修成天魔,却耗费大半魔力强行为众魔开辟了这块容身之地,赢得了魔宫上下的敬重。
太阴之气与天地浊气汇集于此,视野中是一片缭绕游走的黑雾白烟,犹如水墨乱染。由于支撑的力量太薄弱,外壁结界几近透明,视线穿透烟雾,依稀可望见虚天那片模糊的月亮。
柳梢下意识地伸出手,感受着气流的轻微波动。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魔宫?
突然,惨叫声从里面传出,差点刺破耳膜!
柳梢吃惊,连忙跑进去,只见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跪在地上,脸上疤痕遍布,形貌如鬼。再仔细看时,柳梢禁不住倒抽冷气,白着脸后退——她们的手腕脚腕处都是光秃秃的,两人的手掌脚掌竟然被砍去了!
两名女魔笑嘻嘻地按着她们,另一名侍女左手端着个大杯,右手拿小银刀熟练地在其中一个女人手腕上划了下,冒着热气的鲜血就流入杯子。
女人狠狠地瞪着未旭,发出模糊的“啊啊”声,原来她的舌头也不见了。
“这么多年还不甘心啊,我怎么会轻易让你们死呢?”未旭玩味地笑。
白雾汇聚在半空,光滑如镜,映出她们丑陋的容貌。
两个女人挣扎不止,叫得更凄厉。
未旭大概是嫌吵,接过侍女呈上的新鲜血液,挥手示意将人拉下去。前方雾墙如有生命般后退,露出一条通道,女魔和侍女拖着两个可怜的女人出去了。柳梢见状才知道周围设置了结界,方才若不是他放行,自己根本出不去。
未旭津津有味地喝了口鲜血,又朝柳梢举杯:“过来尝尝。”
养人放血喝,方卫长也没这么残忍!柳梢看得恶心,别过脸:“我才不……”
还没说完,她就被一股大力推到榻前。
未旭笑嘻嘻地拉她入怀,强行将杯子放到她唇边:“来啊,弟弟的心意呢。”
杯沿鲜血淋漓,柳梢抿紧嘴,拼命往后缩。
未旭沉了脸:“不听话,我就吃了你!”
柳梢吓得大叫:“不是不喝呀,是……我要吐啦,真的要吐啦!吐你身上别怪我!”
未旭放开她,拍着床榻大笑。
柳梢连滚带爬地逃离他,反应过来才知道他是恶作剧,气得大骂:“好好的干什么害人呀?”
“哎哟,姐姐是好人,”未旭戏谑地朝她展示空杯,桃花眼里充满恶意,“别急,你会变坏的。”
“我才不!”柳梢说完就趴在地上吐起来。
受开辟者的力量限制,徵月魔宫不大,可虚天恶劣的环境能阻止外界生灵入侵,面对仙门的追杀,魔族总算能拥有一席藏身之地。
魔宫之内,使用意念便能移动,柳梢随便找了块角落安顿下来,离未旭远远的。之前造成的动静早已被卢笙与未旭合力掩饰住,柳梢当时完全是无意识地释放力量,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而且自那日之后,体内的神秘力量再次陷入了潜伏状态。
陆离之死并未给魔宫带来变化,众魔习惯了劫行假扮的“徵月”,加上结界依旧坚固,无人怀疑,对仙门放出的消息嗤之以鼻。
他们就这么忘记他了!柳梢愤怒无比,卢笙却警告她不许闹。柳梢对卢笙是有些畏惧的,他看她的目光总是很阴冷,带着审视的味道,加上陆离曾说过要当心此人,柳梢只好忍住,心道等变强之后再收拾他。
短短几日,丹田内已聚集了一股不小的魔力。
初次体会到魔道的好处,柳梢骇然,体内魔丹竟能自行运转,吸纳太阴之气与浊气炼化!也就是说,连最懒惰的魔者也能在不知不觉中进步,怪不得仙门如此忌惮,一个天魔就能扰乱六界!好在魔族杀孽过重,导致天劫也重,集大成者少之又少。
虚天昼短夜长,比外面始终少了些生气。
头顶烟雾被驱散,薄薄的月光撒在海面,蔚蓝的海水轻轻动荡,好似风中起伏的蓝绸,不过走近就会发现,那只是一片普通的幻境而已。
柳梢换回了干净利落的黑色衣裤,半卧在幻海之上,宛如月光蓝波间的一尊石像。
她一动不动的,望着那模糊的月亮出神。
海的另一边,浪花如雪,黑色斗篷在浪间忽隐忽现,银黑相衬,有着夜空与月的美丽。
“主人,你的目的达到了,有何感受?”有人问。
他看着远处小小的人影,薄唇一弯:“没什么感觉。”
“是吗?”
紫水精戒指闪烁,他没有回答。
月光明明很柔和,柳梢却被刺得眼睛发痛,于是她擦擦眼睛,翻了个身。
薄弱的结界上有禁术的力量,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感受不到那一缕熟悉的魔魂,连半丝亲切也无,只有陌生。
一切来得太快了,有些不习惯。记忆中有含笑递来白面馍的少年,有爱戏弄她又无限容忍她的温柔青年,唯独没有魔尊徵月。
她还来不及真正认识他,他就放弃她了。
光洁的小贝壳,握在手中的触感如此真实,证实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灵力注入,贝壳中飘出又大又圆的月亮,可是魔力太弱,这些月亮根本不会发光,只是个银色圆盘,更不能分裂成星星,很快就消散在空中了。
没关系,反正总是留不住什么。柳梢这么想着,却还是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然后看着它们一个又一个地消失。
就算他从没喜欢过她,还想要利用她,但至少,他到最后也没有害她性命,给了她六年的好,让失去一切的女孩活到了现在。
魔魂未灭,也许将来能有办法救回他呢……
柳梢心念微动,突然停下了动作。
视野尽头,海天之际,一个修长身影沐浴着浅淡的月光,缓步踏波而来。黑斗篷严实地掩住了里面的衣袍,唯独下摆处随着步伐动作,依稀露出带银色月亮纹的轻靴,优雅别致。
他在她面前停住:“真巧,柳梢儿,又见面了啊。”
虚假的语气似曾相识,斗篷帽下,半张苍白的脸线条流畅完美,与守护她六年的人如此相似。
柳梢立即坐起来,怒视他。
他也没半点尴尬的意思,主动关切:“是想看月亮吗?”
这个月简直比月亮更讨厌!柳梢握紧了贝壳:“不想!要你管!”
他依然殷勤:“还有我保护你啊。”
柳梢咬唇。
保护?她被卖入侯府时,他在哪里?她落入仙门杀阵,他又在哪里?从始至终,他都只给了她一场骗局。
任性的女孩终于明白,落难时的维护比多余的宠爱重要多了。
“谁稀罕!”柳梢大声,“你再厉害,也比不上陆离一根手指头!”
他咳嗽了声:“是吗。”
柳梢讨厌这样的态度,猛地跳起来指着他:“都是你安排的,是你害了陆离!”
“嗯?”
“有人告诉陆离说我是魔族的希望,引他接近我,诃那和洛歌都没看出我身上的秘密,你却知道,不是吗?”
“是我,”他承认了,“我想让他保护你,没有比魔尊徵月亲自保护更令人放心的了,可我怎么知道他起了坏心想拿你炼药呢?所以我才提醒你当心。”
“你会无缘无故对我好?”柳梢“呸”了声,“你是让我怀疑他!那天晚上我会醒,是因为发现了你的气息,你故意让我听到他和卢笙说话,卢笙也不是好人,你们一起害陆离!”
面对质疑,他反而勾起嘴角:“这都是你猜的,你有证据吗?”
柳梢噎住。
他继续说道:“若你真那么相信他,又怎会被我影响呢?”
为什么被影响?是她害怕,她一直都害怕被抛弃,不曾真正相信任何人。所以在听到那番对话之后,她没有去质问,而是选择逃跑。
柳梢突然恼怒了:“就算不是你,我也不会再相信你,我会给陆离报仇的!”
他摇头:“你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想守护魔宫。”
“不,他要魔族的未来。”
魔族的未来?柳梢怔了怔,情不自禁地问:“那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亲一下就告诉你。”
想要别人做什么,就亲他一下。柳梢当初被这番教导害得不轻,提起来就气打不到一处,他还敢笑话她!柳梢忍耐着没发作,扫了眼那弯得迷人又邪恶的薄唇,迅速别过脸,不屑地道:“谁要亲你!你别做梦了,除了陆离,我才不会亲别的男人!”
“你喜欢他,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我吗?”
一句话,让面前的男人变得格外可憎。柳梢如同被点燃的爆竹,整个人都火了:“别自作多情了!陆离会像你?他比你好百倍不止,长得比你好看多了,也不会跟我提条件,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样啊——”他笑着拖长声音,“我还当有人旧情难忘,唉。”
“谁跟你旧情难忘!谁跟你有旧情!你……你……”柳梢整个小脸都涨红了,杏眼狠狠地瞪着他,高高的胸脯气得起伏不定。
见她这模样,他立刻识相地收了玩笑,温和地道:“好了柳梢儿,此事不必我说,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这种熟悉的态度……柳梢有点恍惚,随即重重地“哼”了声,重新背对着他坐下:“什么未来,我才不听你的!我会杀了仙门那些人!”
他也没有劝的意思,转身。
“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给她的印象竟然这么差,她不相信你,甚至怀疑你,”蓝叱的声音传来,“这不是预料中的结果。”
“嗯,真是意外,好在目的达到了。”
“我是说,方才你的表现,是女人都不会相信你,主人,你多少应该注意点形象。”
“逗逗小孩而已,蓝叱,你担心的太多了。”
……
等到月离开,柳梢才转回身,望着结界发呆,眼睛又是一阵酸疼。
陆离曾经问过她想要什么,她却忘了问他想要什么。不过没关系,她就在他守护着的魔宫里呢,未来很长,她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
她喜欢的是陆离,跟这个月亮没有半点关系!多年的陪伴与守护,他在她心里绝对不会是任何人的影子!
柳梢慌忙收回思绪,盘膝运功。
天地间除了太阳、太阴之灵气,就是阴阳转化产生的清气与浊气了。仙道追求平衡,分别采太阴、太阳之气,再辅以清气修炼,妖族修炼则取太阴之气和清气,鬼族仅仅取太阴之气,武道人修以太阳之气与清气为主,唯独魔族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们除太阴之气以外,取的竟是浊气。
浊气,顾名思义,乃是六界最污秽凶煞的死气,也被称作“废气”。修仙便是以剥离肉体浊气为主,偏偏魔族反其道而行,不但取浊气修炼,甚至连自身所携的天生灵气都彻底剔除了,可谓极端。这种极端的修炼方式,带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武道号称是六界中修行最快的人间道,柳梢却发现,魔道比它快了足有一倍!
再次体会到魔道的厉害,柳梢禁不住奇怪。
魔道这么好,为什么入魔的人不多,魔族也不强大?
疑惑只在瞬间,柳梢很快就丢开了这事,反正虚天魔界太阴之气与浊气极其充盈,只管吸纳便是。
那讨厌的月亮,以为自己还会依赖他,被他哄骗玩弄吗?啊呸!没有他,自己也能变强,亲手杀了那些仙人,让他们给陆离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