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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异志

[唐]谷神子撰

校点说明

《博异志》,唐谷神子纂。谷神子其人,历来有郑怀古、冯廓、裴铏三说,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和今人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皆认为是郑怀古。怀古字号不详,元和间进士,家居洛阳,曾任太学博士、河中从事、吉州掾等。事迹见《因话录》卷三。

作者自序其书“非徒但资笑语,抑亦粗显箴规。或冀逆耳之辞,稍获周身之诫”。其“笑语”之文恬淡闲适,幽默诙谐,意境美妙;“箴规”之文则多写出人间世态诸相。故事想象奇特,隽永动人,虽多记仙鬼,但颇具人情意味。文中常穿插诗歌韵文,故每每可见情景交融之境界,具有较高的艺术成就。其故事内容亦常为后世戏曲、小说所引用。

本书《新唐书·艺文志》作三卷,《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均题为一卷。《少室山房笔丛》云一卷本为十篇,今传《顾氏山房小说》等俱为一卷十篇。《太平广记》亦多有征引本书,或作《博异记》、《博异录》、《博异传》等,共二十三篇,然多在今本之外(参见中华书局《博异志·集异记》,1980年)。今以《顾氏山房小说》本为底本,校以其他诸本。凡底本有误者,皆据校本改正,不出校记。《太平广记》所引,则未予收入。

夫习谶谭妖,其来久矣,非博闻强识,何以知之。然须抄录见知,雌黄事类。语其虚则源流具在,定其实则姓氏罔差。既悟英彦之讨论,亦是宾朋之节奏。若纂集克备,即应对如流。余放志西斋,从宦北阙。因寻往事,辄议编题,类成一卷。非徒但资笑语,抑亦粗显箴规。或冀逆耳之辞,稍获周身之诫。只同求己,何必标名。是称谷神子。

敬元颖

天宝中,有陈仲躬家居金陵,多金帛。仲躬好学,修词未成,乃携数千金,于洛阳清化里假居一宅。其井尤大,甚好溺人,仲躬亦知之,志靡有家室,无所惧。仲躬常抄习不出月余日。有邻家取水女子,可十数岁,怪每日来于井上,则逾时不去,忽堕井中而溺死。井水深,经宿方索得尸。仲躬异之,闲乃窥于井上,忽见水影中一女子面,年状少丽,依时样妆饰,以目仲躬。仲躬凝睇之,则红袂半掩其面微笑,妖冶之姿出于世表。仲躬神魂恍惚,若不支持,然乃叹曰:“斯乃溺人之由也。”遂不顾而退。

后数月炎旱,此井亦不减。忽一日,水顿竭,清旦,有一人扣门,云:“敬元颖请谒。”仲躬命入,乃井中所见者,衣绯绿之衣,其制饰铅粉乃当时耳。仲躬与坐,而讯之曰:“卿何以杀人?”元颖曰:“妾实非杀人者。此井有毒龙,自汉朝绛侯居于兹,遂穿此井;洛城内都有五毒龙,斯乃一也。缘与太一左右侍龙相得,每相蒙蔽,天命追征,多故为不赴集役,而好食人血。自汉已来,已杀三千七百人矣,而水不曾耗涸。某乃国初方堕于井,遂为龙所驱使,为妖惑以诱人,用供龙所食。其于辛苦,情所非愿。昨为太一使者交替,天下龙神尽须集驾,昨夜子时已朝太一矣。兼为河南旱,被勘责,三数日方回。今井内已无水,君子诚能命匠淘之,则获脱难矣。如脱难,愿于君子一生奉养,世间之事,无所不致。”言讫,便失所在。仲躬乃当时命匠,令一信者与匠同入井中,但见异物,即令收之。至底,无别物,唯获古铜镜一枚,面阔七寸八分。仲躬令洗净,安匣中,焚香以洁之。斯乃敬元颖者也。

一更后,忽见元颖自门而入,直造烛前设拜,谓仲躬曰:“谢以生成之恩,煦衣浊水泥之下。某本师旷所铸十二镜之第七者也,其铸时皆以日月为大小之差,元颖则七月七日午时铸者也。贞观中,为许敬宗婢兰苔所堕,以此井水深兼毒龙气所苦,人入者闷绝而不可取,遂为毒龙所役。幸遇君子正直者,乃获重见人间尔。然明晨内望君子移出此宅。”仲躬曰:“某以用钱僦居,今移出,何以取措定之所?”元颖曰:“但请君子饰装,一无忧矣。”言讫,再拜,云:“自此去,不复见形矣。”仲躬遽留之,问曰:“汝以红绿脂粉之丽,何以诱女子小儿也?”对曰:“某变化无常,各以所悦,百方谋策,以供龙用。”言讫,即无所见。

明晨,忽有牙人扣户,兼领宅主来谒仲躬,便请仲躬移居,夫役并足。到斋时,便到立德坊一宅中,其大小价数一如清化者。其牙人云:“价直契书,一无遗阙。”并交割讫。后三日,会清化宅井无故自崩,兼延及堂隍东厢,一时陷地。仲躬后文战累胜,为大官,所有要事,未尝不如移宅之绩效也。

其镜背有二十八字,皆科斗书,以今文推而写之,曰:“维晋新公二年七月七日午时,于首阳山前白龙潭铸成此镜。千年后世。”于背上环书,一字管天文一宿,依方列之,则左有日而右有月;龟、龙、虎、雀,并依方安焉。于鼻题曰“夷则之镜”。

许汉阳

汉阳名商,本汝南人也。贞元中,舟行于洪饶间。日暮,洪波急,寻小浦入,不觉行三四里,到一湖中,虽广而水才三二尺。北行一里许,见湖岸,竹树森茂,乃投以泊舟。渐近,见亭宇甚盛,有二青衣双发若鸦,素面如玉,迎舟而笑。汉阳讶之而入以游词;又大笑,返走入宅。汉阳束带上岸投谒,未行三数步,青衣延入内厅,揖坐云:“女郎等易服次。”

须臾,青衣命汉阳入中门,见满庭皆一大池。池中荷芰芬芳,四岸砌如碧玉,作两道虹桥,以通南北。北有大阁,上阶见白金书曰“夜日宫”。四面奇花异木,森耸连云。青衣引上阁一层,又有青衣六七人,见汉阳列拜。又引上二层,方见女郎六七人,目未尝睹,相拜问来由,汉阳具述不意至此。女郎揖坐云:“客中止一宵,亦有少酒,愿追欢。”揖坐讫,青衣具饮食,所用皆非人间见者。食讫,命酒。其中有一树,高数丈余,干如梧桐,叶如芭蕉,有红花满树,未吐,大如斗盎,正对饮所。一女郎执酒相揖,一青衣捧一鸟如鹦鹉置饮前阑干上,叫一声而树上花一时开,芳香袭人。每花中有美人,长尺余,婉丽之姿,掣曳之服,各称其质。诸乐弦管尽备,其鸟再拜,女郎举酒,众乐具作,萧萧泠泠,杳入神仙。才一巡,此夕月色复明。女郎所论,皆非人间事,汉阳所不测。时因汉阳以人间事杂之,则女郎亦无所酬答。

欢饮至二更已来,毕。其树花片片落池中,人亦落,便失所在。一女郎取一卷文书以示汉阳,览之,乃《江海赋》。女郎令汉阳读之,遂为读一遍。女郎请又自读一遍,命青衣收之。一女郎谓诸女郎兼白汉阳曰:“有感怀一章,欲诵之。”诸女郎及汉阳曰:“善。”乃言曰:“海门连洞庭,每去三千里。十载一归来,辛苦潇湘水。”女郎命青衣取诸卷兼笔砚,请汉阳与录之。汉阳展卷,皆金花之素,上以银字扎之;卷大如拱,已半卷相卷矣。观其笔,乃白玉为管;砚乃碧玉,以颇黎为匣,砚中皆研银水。写毕,令以汉阳之名押之。展向前,见数首皆有人名押署,有名仲方者,有名巫者,有名朝阳者,而不见其姓。女郎遂却索卷,汉阳曰:“有一篇欲奉和,拟继此,可乎?”女郎曰:“不可。此卷每归呈父母兄弟,不欲杂尔。”汉阳曰:“适以弊名押署,复可乎?”曰:“事别非君子所论。”四更已来,命发。收拾挥霍次,二青衣曰:“郎可归舟矣。”汉阳乃起。诸女郎曰:“欣此旅泊接奉,不得郑重耳。”恨恨而别,归舟,忽大风,云色斗暗,寸步黯黑。而至平明,方自观夜来饮所,乃空林树而已。

汉阳解缆行,至昨晚口江岸人家,见十数人,似有非常故,泊舟乃讯之,曰:“口溺杀四人,至二更后,却捞出,三人已卒,其一人虽似活而若醉。有巫女以杨柳水洒拂禁咒,久而乃言曰:‘昨夜海龙王诸女及姨姊妹六七人过归洞庭,宵宴于此处,取我辈四人作酒,缘客少不多饮,所以我却得来。’”汉阳异之,乃问曰:“客者谓谁?”曰:“一措大耳,不记姓名。”又云:“青衣言诸小娘子苦爱人间文字不可得,常欲请一措大文字而无由。”又问:“今在何处?”“已发过也。”汉阳乃念昨宵之事及感怀之什,皆可验也。汉阳默然而归舟,觉腹中不安,乃吐出鲜血数升,方知悉以人血为酒尔。三日方平。

王昌龄

开元中,琅邪王昌龄自吴抵京国。舟行至马当山,属风便,而舟人云:“贵贱至此,皆合谒庙,以祈风水之安。”昌龄不能驻,亦先有祷神之备,见舟人言,乃命使赍酒脯、纸马献于大王,兼有一量草履子上大王夫人,而以一首诗令使者至彼而祷之。诗曰:

青骢一匹昆仑牵,奉上大王不取钱。

直为猛风波里骤,莫怪昌龄不下船。

读毕而过。当市草履子时,兼市金错刀子一副,贮在履子内,至祷神时忘取之,误并履子将往,使者亦不晓焉。昌龄至前程,偶觅错刀子,方知误并将神庙所矣。又行数里,忽有赤鲤鱼,长可三尺,跃入昌龄舟中。昌龄笑曰:“自来之味。”呼侍者烹之。既剖腹,得金错刀子,宛是误送庙中者。昌龄叹息曰:“鬼神之情亦昭然。常闻葛仙公命鱼送书,古诗有‘剖鲤得素书’,今日亦颇同。”

张竭忠

天宝中,河南缑氏县东太子陵仙鹤观常有道士七十余人,皆精专修习,法箓斋戒皆全,有不专者自不之往矣。常每年九月三日夜,有一道士得仙,已有旧例。至旦,则具姓名申报以为常。其中道士每年到其夜,皆不扃户,各自独行,以求上升之应。后张竭忠摄缑氏令,不信。至时,乃令二勇者以兵器潜觇之。初无所睹,至三更后,见一黑虎入观来。须臾,衔出一道士。二人遂射,不中,奔弃道士而往。至明,并无人得仙。具以此白竭忠。竭忠申府,请弓矢大猎,于太子陵东石穴中格杀数虎,或金简玉箓洎冠帔,或人之发骨甚多,斯皆谓每年得仙道士也。自后仙鹤观中即渐无道士。今并休废,为守陵使所居也。

崔玄微

天宝中,处士崔玄微洛苑东有宅,耽道,饵木伏苓三十载。因药尽,领童仆入嵩山采之。采毕方回,宅中无人,蒿莱满院。时春季夜阒,风月清朗。不睡,独处一院,家人无故辄不到。三更后,忽有一青衣人云:“在苑中住,欲与一两女伴过至上东门表里处,暂借此歇,可乎?”玄微许之。须臾,乃有十余人,青衣引入。有绿裳者前曰:“某姓杨。”指一人曰:“李氏。”又一人曰:“陶氏。”又指一绯衣小女曰:“姓石,名醋醋。”各有侍女辈。玄微相见毕,乃命坐于月下。问出行之由,对曰:“欲到封十八姨,数日云欲来相看,不得,今夕众往看之。”坐未定,门外报:“封家姨来也。”坐皆惊喜,出迎。杨氏云:“主人甚贤,只此从容不恶,诸处亦未胜于此也。”玄微又出见封氏,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遂揖入坐,色皆殊绝,满坐芳香,馞馞袭人。处士命酒,各歌以送之。玄微志其二焉。有红裳人与白衣送酒,歌曰:

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

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

又白衣人送酒,歌曰: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燕脂一朵轻。

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

至十八姨持盏,性轻佻,翻酒污醋醋衣裳。醋醋怒曰:“诸人即奉求,余不奉求!”拂衣而起。十八姨曰:“小女子弄酒!”皆起,至门外别。十八姨南去,诸子西入苑中而别,玄微亦不至异。

明夜又来,云:“欲往十八姨处。”醋醋怒曰:“何用更去封妪舍,有事只求处士,不知可乎?”醋醋又言曰:“诸女伴皆住苑中,每岁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醋醋不能低回,应难取力。处士倘不阻见庇,亦有微报耳。”玄微曰:“某有何力,得及诸女?”醋醋曰:“但处士每岁岁日与作一朱幡,上图日月五星之文,于苑东立之,则免难矣。今岁已过,但请至此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东风则立之,庶夫免于患也。”处士许之。乃齐声曰:“不敢忘德。”拜谢而去。处士于月中随而送之,逾苑墙,乃入苑中,各失所在。依其言,至此日立幡。是日,东风刮地,自洛南折树飞沙,而苑中繁花不动。玄微乃悟诸女曰姓杨、李、陶,乃衣服颜色之异,皆众花之精也;绯衣名醋醋,即石榴也;封十八姨,乃风神也。后数夜,杨氏辈复来愧谢,各裹桃李花数斗,劝崔生服之,可延年却老:“愿长于此住,卫护某等,亦可致长生。”至元和初,处士犹在,可称年三十许。人言此事于时人,得不信也。

阴隐客

神龙元年,房州竹山县阴隐客家富,庄后穿井二年,已浚一千余尺而无水。隐客穿凿之志不辍。

二年外一月余,工人忽闻地中鸡犬鸟雀声;更凿数尺,旁通一石穴,工人乃入穴探之。初数十步无所见,但扪壁而旁行。俄转,会如日月之光,遂下;其穴下连一山峰,工人乃下于山。正立而视,乃别一天地日月世界。其山旁向万仞,千岩万壑,莫非灵景,石尽碧琉璃色。每岩壑中,皆有金银宫阙。有大树,身如竹,有节,叶如芭蕉,又有紫花如盘。五色蛱蝶,翅大如扇,翔舞花间。五色鸟大如鹤,翱翔乎树杪。每岩中有清泉一眼,色如镜;白泉一眼,白如乳。工人渐下,至宫阙所,欲入询问。行至阙前,见牌上署曰“天桂山宫”,以银字书之。门两阁内各有一人惊出,各长五尺余,童颜如玉,衣服轻细如白雾绿烟,绛唇皓齿,鬒发如青丝,首冠金冠而跣足,顾谓工人曰:“汝胡为至此?”工人具陈本末。言未毕,门中有数十人出,云“怪有昏浊气”,令责守门者,二人惶惧而言曰:“有外界工人,不意而到。询问次,所以未奏。”须臾,有绯衣一人传敕曰:“勒门吏礼而遣之。”工人拜谢。未毕,门人曰:“汝已至此,何不求游览毕而返?”工人曰:“向者未敢,傥赐从容,乞乘便而言之。”

门人遂通一玉简入,旋而玉简却出。门人执之,引工人行至清泉眼,令洗浴及浣衣服。又至白泉眼,令与漱之。味如乳,甘美甚。连饮数掬,似醉而饱。遂为门人引下山,每至宫阙,只得于门外而不许入。如是经行半日,至山趾,有一国城,皆是金银珉玉为宫室,城楼以玉字题云“梯仙国”。工人询曰:“此国何如?”门人曰:“此皆诸仙初得仙者,关送此国,修行七十万日,然后得至诸天,或玉京、蓬莱、昆阆、姑射,然方得仙官职位,主箓、主符、主印、主衣,飞行自在。”工人曰:“既是仙国,何在吾国之下界?”门人曰:“吾此国是下界之上仙国也。汝国之上,还有仙国如吾国,亦曰‘梯仙国’,一无所异。”言毕,谓工人曰:“卿可归矣。”遂却上山,聿寻来路,又令饮白泉数掬。欲至山顶求来穴,门人曰:“汝来此虽顷刻,已人间数十年矣。却出旧穴,应不可矣,待吾奏请通天关钥匙送卿归。”工人拜谢。须臾,门人携金印及玉简,又引工人别路而上。至一大门,势侔楼阁,门有数人俯伏而候。门人示金印,读玉简,划然开门。门人引工人上,才入门,风云拥而去,因无所睹。唯闻门人云:“好去,为吾致意于赤城真伯。”

须臾云开,已在房州北三十里孤星山顶洞中。出后,而询阴隐客家,时人云已三四世矣。开井之由,皆不能知。工人自寻其路,惟见一巨坑,乃崩井之所为也。时贞元七年。工人寻觅家人,了不知处。自后不乐人间,遂不食五谷,信足而行。数年后,有人于剑阁鸡冠山侧近逢之,后莫知所在。

岑文本

贞观中,文本下朝,多于山亭避暑。日午时,寐初觉,忽有叩山亭院门者。药竖报云:“上清童子元宝,故此参奉。”文本性慕高道,束带命入,乃年二十已下道士,仪质爽迈,衣服纤异。冠浅青圆角冠,衣浅青圆帔,履青圆头履,衣服轻细如雾,非齐纨鲁缟之比。文本与语,乃曰:“仆上清童子,自汉朝而果成。本生于吴,已得不凝滞之道,遂为吴王进入见汉帝。有事拥遏教化不得者,无不相问。仆常与方圆行下,皆得美畅。由是自文、武二帝迄至哀帝,皆相眷。王莽作乱,方出外方,所在皆沐人怜爱。自汉成帝,遂厌人间,乃尸解。或秦或楚,不常厥居。闻公好道,故此相晓耳。”文本诘以汉、魏、宋、齐、梁间君王社稷之事,了了如目睹。因言史传间屈者虚者亦甚多。文本曰:“吾人冠帔何制度之异?”对曰:“夫道在于方圆之中,仆外服圆而心方正,相时仪也。”又问曰:“衣服皆轻细,何土所出?”对曰:“此是上清五铢服。”又问曰:“比闻六铢者天人衣,何五铢之异?”对曰:“尤细者则五铢也。”谈论不觉日晚。文本乃别,出门而忽不见。文本知是异人,乃每下朝,即令伺之,到则话论移时。后令人潜送,诣其所止,出山亭门东行数步,于院墙下,瞥然不见。文本命工力掘之三尺,至一古墓。墓中了无余物,唯得古钱一枚。文本悟上清童子是铜名;元宝,钱之文也;外圆心方,钱之状也;青衣,铜衣也;五铢服,亦钱之文也。汉时生于吴,是汉朝铸五铢钱于吴王也。文本虽知之,而钱帛日盛。至中书令十余年,忽失古钱所在,文本遂薨。

沈亚之

沈亚之以记室从陇西公谓军泾州,昔见陇西公言:少从邢凤游。凤帅家子,无他能。后寓居长安平康里南,以钱百万质故豪洞门曲房之第。即其寝而昼偃,梦一美人,自西楹来,环步从容,执卷且吟,为古妆而高鬟长眉,衣方领绣带,被广袖之襦。凤大悦,问:“丽人何自而临我哉?”美人笑曰:“此妾家也。而君容于妾宇下,焉有所自?”凤曰:“愿示其书目。”美人曰:“妾好诗而常缀此。”凤曰:“丽人幸少留,得赐观览于人。”美人授诗坐西床,凤发卷,视其首篇,题之曰《春阳曲》,终四句。其后他篇皆数十句。美人曰:“君必欲传之,无令过一篇。”凤即起,从东庑下机上取彩笺,传春阳之曲。其词曰:“长安少女踏春阳,何处春阳不断肠?舞袖弓弯浑忘却,罗帏空度九秋霜。”凤吟卒,请曰:“何谓弓弯?”曰:“妾昔年父母教妾此舞。”美人乃起,整衣张袖,舞数拍,为弓弯之状以示凤。既罢,美人泫然良久,即辞去。凤曰:“愿复少从容。”须臾间竟去,凤亦旋觉,昏然忘有所记。凤更衣,即于怀袖中得其词,惊视,方省所梦。时贞元中也。又吴兴姚合谓亚之曰:“吾友王炎云:元和初,夕梦游吴,侍吴王。久之,闻宫中出辇,鸣箫击鼓,言葬西施。王悲悼不止,立诏词客作挽歌。炎遂应教作西施挽歌。其词曰:‘西望吴王阙,云书凤字牌。连江起珠帐,择土葬金钗。满地红心草,三层碧玉阶。春风无处所,凄恨不胜怀。’进词,王甚嘉之。乃悟,能记其实。”炎,太原人也。

刘方玄

山人刘方玄,自汉南抵巴陵,夜宿江岸古馆之厅。其西有巴篱,所隔又有一厅,常扃锁,云多有怪物,使客不安,已十数年不开矣。中间为厅廊崩摧,州司完葺至新净,而无人敢入。其夜,方玄都不知之。至二更后,见月色满庭,江山清寂。唯闻厅西有家口语言啸咏之声,殆不多辨。唯一老青衣语声稍重而带秦音者,言曰:“往年阿郎贬官时,常令老身骑偏面,抱阿荆郎。阿荆郎娇,不肯稳坐,或偏于左,或偏于右,坠损老身左膊。至今天欲阴,使我患酸疼焉。今又发矣,明日必大雨。如今阿荆郎官高也,不知知有老身无?”复闻相应答者。俄而有歌者,歌音清细,若曳绪之不绝。复吟诗者,吟声切切,如含酸和泪之词。幽咽良久,亦不可辨其文,而无所记录也。久而老青衣又云:“昔日阿荆郎爱念‘青青河畔草’,今日亦颇谓‘绵绵思远道’也。”仅四更,方不闻其声。明旦,果大雨。呼馆吏讯之,吏云:“此西厅空更无人。”方叙此中宾客不曾敢入之由。方玄固请开院视之,则秋草满地,苍苔没阶。中院之西则连山林,无人迹也。启其厅,厅则新净,了无所有。唯前间东面柱上,有诗一首,墨色甚新。其词曰:

耶娘送我青枫根,不记青枫几回落。

当时手刺衣上花,今日为灰不堪着。

视其书则鬼之诗也。馆吏云:“此厅成来,不曾有人,入亦逃,无此题诗处。”乃知夜来人也。复以此访于人,终不能知其来由耳。

马侍中

马燧贫贱时,寓游北京,谒府主不见,而乃寄于园吏。吏曰:“莫欲谒护戎否?若谒,即须见言,当为其岐路耳。护戎讳数字而甚切,君当在意。若犯之,无逃其死也。然若幸惬之,则所益与诸人不同,慎勿暗投也。某乃护戎先乳母子,得以详悉,而辄赞君子焉。”燧信与疑半。明晨入谒护戎,果犯讳,庭叱而出。畏惧之色见园吏,吏曰:“是必忤护戎耳。”燧问计求脱,园吏曰:“君子戾我,而恓遑如是。然败则死,不得渎我也。”遂匿燧于粪车中,载出郭而逃。于时护戎果索燧,一报不获,散铁骑者,每门十人。燧狼忙窜六十余里,日暮,度不出境,求蔽于逃民败室中。尚未安,闻车马蹄喷声,人相议言:“能更三二十里否?”果护戎之使也。俄闻势渐远,稍安焉。未复常息,又闻有悉率人行声。燧危栗次,忽于户牖见一女人,衣布衣,身形绝长,手携一襆曰:“马燧在此否?”燧默不敢对。又曰:“大惊怕否?胡二姊知君在此,故来安慰,无至忧疑也。”燧乃应唯而出。胡二姊曰:“大厄,然已过,尚有余恐尔。君固馁,我食汝。”乃解所携襆,有熟肉一瓯,胡饼数枚。燧食甚饱。却令于旧处,更不可动。胡二姊以灰数斗,于燧前地上,横布一道以援之,言曰:“今夜半有异物相恐劫,辄不得动。过此厄后,勋贵无双。”言毕而去。近夜半,有物闪闪照人,渐近户牖间。见一物长丈余,乃夜叉也。赤发猬奋,金牙锋铄,臂曲瘿木,甲挐兽爪,衣豹皮裈,携短兵,直入室来。狞目电烻,吐火噀血,跳踯哮吼,铁石消铄。燧之惴栗,殆丧魄亡精矣。然此物终不敢越胡二姊所布之灰。久之,物乃撤一门扉,藉而熟寝。俄又闻车马来声,有人相请曰:“此乃逃人之室,不妨马生匿于此?”子时数人持兵器下马入来,冲踏夜叉。夜叉奋起,大吼数声,裂人马啖食,血肉殆尽。夜叉意气徐步而去。四更,东方月上,燧觉寂静,乃出而去,见人马骨肉狼藉,燧乃获免。后立大勋,官爵穹崇,询访胡二姊之由,竟不能得。思报不及,每春秋祠飨,别置胡二姊一座,列于庙左。 +ZaqQvAANhb+cmq3cJQ9gAyUPVoasdbo2zMPCfc8ZibD9k/GGIvNT1/M7MV7KW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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