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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和你说再见
无处可逃

第一章 你比从前快乐1

傅长川走进起居室,早餐一如往常已经放置在餐桌上。

玻璃长颈花瓶里是一支清晨刚摘下的白玫瑰,犹带着晨露,白色骨瓷盘和咖啡杯都已经预热过,可以让精心摆盘的食物和饮料保持着适宜的温度。椅子已经拉开了,他坐下去,随意铺了张餐巾在腿上,顺手展开了报纸。

报纸亦是被一丝不苟地熨烫过,又吸了表层油墨的,黄叔这个工作做了许多年,即便家里佣人不少,这件事也从不曾指派给他人。

在这样的全民信息时代,纸媒渐渐已经被各种掌上讯息客户端取代了。可在这个家里,清晨阅读报纸的习惯,却还是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傅长川翻到某一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秀挺修长的眉轻轻一折,浓黑深邃的眼眸淡淡移向右上角的页码,放下了手里的咖啡:“黄叔。”

黄叔大步走进来,笑着问:“先生叫我么?今天的火腿是不是不合口味?煎得有些老么?”

傅长川淡声说:“黄叔,报纸缺了两页。”

刚才还显得十分镇定的黄叔眼神闪烁了一下,想了想才说:“是吗?可能是报纸送来的时候就缺了两页吧。”

傅长川眉梢微抬,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犀利到直透人心。

黄叔挪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我拿走了娱乐版。”

傅长川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只是收回了目光,继续翻开最后一页,视线仿佛凝住了。

黄叔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顷刻,他手里拿着刚才特意抽走的报纸,回到了起居室,递了过去。

彩色的娱乐版面显得比经济、政治版块活泼生动许多,傅长川修长的指尖按在薄薄的纸页上,又轻微地挪了挪,露出了一个标题。

黄叔一直非常注意他的神色与表情,顿时紧张了一下。

可是年轻人表情如常,只是垂下眼眸,掩藏起了剧烈收缩的瞳孔。

他扫了一眼内容,随手扔下了报纸,站了起来,“司机到了吗?”

“行李都已经放在后备箱了,小连也已经到了,随时可以走。”

“那走吧。”傅长川低头整理了一下袖扣,似乎已经忘了刚才那个小插曲,只是在离开起居室的时候,轻声说,“黄叔,下次她的消息你不用特意藏起来。”他顿了顿,因为体谅老人的好心,又放缓了语气,“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黄叔有些局促,点了点头。

车子已经开过了花园,等在门口。

黄叔看傅长川修长挺拔的背影,步伐依旧是从容的,可他看着他长大,也了解他,莫名地觉得,他或许并不如外表那样轻松。

汽车缓缓驶离了,黄叔回到起居室,佣人已经开始收拾餐桌,正要收起报纸,黄叔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等一等。”

他走到落地窗边,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读其中一条新闻。

早上他甫一看到“阮之”两个字,就抽走了这两页,此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一颗心也直落到谷底。

“知名经纪人阮之又换男友,新男友疑似选秀新星沈垚……两人一起出入夜店,且在门口毫不避讳地热吻,随后一起叫车回到阮之的高档公寓,整夜未曾离开。”

配图是记者在夜店外偷拍到的一张照片。

许是因为夜色太深,距离又远,其实画质并不如何清晰,但是还是能看到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高个子的男生微微俯下头,轻吻女生的脸颊,甜蜜亲昵。

正在擦桌子的佣人恰好看到,惊呼了一声:“这是太太?”

出口的瞬间才觉得不妥,又怕黄叔责怪,连忙收声,低头用力擦桌子。

“她已经不是太太了。”黄叔合上了报纸,摇了摇头,只说:“记得不要在先生面前再提起。”

此刻在去机场的路上,连欢也察觉到老板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可始终轻微地蹙着眉,一言不发,并不像往常出差路上,还会询问她一些行程的安排。

她只好安静坐着,也不开口。

手机嘀的一声,新闻客户端推送出了今日新闻。

连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开看了一眼,又像火烧一样塞了回去,还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老板,瞬间懂了。

车子行驶到容城机场的2号航站楼,办完登机手续,正准备过安检,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走到旁边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了些嘶哑,略有些低沉,一听就是带着宿醉,或许还没真正清醒过来,连名带姓地叫他:“傅长川,你是快要破产了吗?”

他抿了抿唇,那条唇线很明显带着不悦:“一大早你又发什么疯?”

“这个月的赡养费呢?”对方毫不顾忌地说,“每个月1号到我账上,这个月你付了么?!”

傅长川沉默了片刻,把手机拿开了一些,对不远处的连欢说:“这个月她的钱打了吗?”

老板口中的“她”,只有那一位,连欢连忙解释说:“应该是前天打的,但是您的个人基金这几天正在审计核对账目,所以推迟两天,周五一定会到账。”她显然看出傅长川眉宇间是蕴着怒气的,更加小心地解释说:“昨天傍晚的时候我就给阮小姐打过电话,但是没打通,所以发了条短信给她。她没收到吗?”

傅长川知道自己的执秘做事向来妥当,也没再追究,只简单地说:“周五前一定会到账。”

电话那边却长久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有男生说“水好了”,她大概捂住了话筒,带着笑意,温柔而模糊地回应:“我马上来。”

转而对他说话时,阮之的声音又变得冷淡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哦”,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忙音,傅长川深吸了一口气,打完这个电话,后脊背都有了汗意,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此刻心底压不下的怒气。

“先生,登机了。”连欢提醒他。

“帮我改签一班下午的。”他突然间站起来,伸手松了松领带就往外走。

“先生——”连欢喊住他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朝着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出去了。

司机已经开走了,这会儿正在高速上找出口掉头,傅长川也没心思等,径直叫了辆出租车就走了。从机场回到市区,正是最堵的时候,车子一路开得不畅快,走走停停的,到了长乐园都已经快九点了。

长乐园是容城的高档寓所之一,安保素来严密,除了业主登记的车辆,别的车子一律不放行。傅长川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走过大门口的安保室,一个保安喊了声“傅先生”。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有些面孔很熟悉,他彬彬有礼地回了一句“你好”。

“那个——傅先生,不好意思。”保安问,“您需要登记一下。”

“七幢二单元1201,阮之。”他报了地址。

保安立刻满脸尴尬,伸手抹了抹汗:“那个,您在这里还有别的认识的朋友吗?”

“怎么?”狭长明亮的凤眸隐含不悦,傅长川已经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是阮小姐说过什么?”

“阮小姐特意来交代过物业,说……如果您过来的话,不能放行,否则要投诉我们。”

那句话当真是说得小心翼翼,傅长川简直能想象得到她嚣张跋扈来这里的样子,这些保安也一定是吃了苦头,才不得不拦下自己。

他也不生气,打了个电话。很快,园区物业的经理过来了,狠狠剜了保安一眼,亲自开着车送他到了七幢楼下,这才离开。

电梯安静地上行到十二楼,这一层两户打通,当初是他特意买下来,方便她上班住的。结果她结了婚也不肯搬,只好是他搬过来,在这里住了快两年,直到两人分居。

房卡在离婚的时候就还给了她,密码……倒是不知道她换过没有。

傅长川伸手按下一串数字,没想到门滴答一声,竟然开了。他也没多诧异,鞋子也没脱,直接就走进主卧。

窗帘拉开了一半,床上乱糟糟的,显然主人刚刚起来。他忍着怒气,一下拉开了主卧里卫浴间虚掩的门。里边湿漉漉的全是潮气,浴缸里放满了水,年轻女人闭目躺在里边,似乎睡着了,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傅长川甚至忘了撸起袖子,直接就把她拖了起来,顺手扯下一条浴巾把她包裹起来,打横抱到了卧室床上。

阮之在他伸手捞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惊醒过来,想要挣扎,可是全身都被浴巾裹住了,手臂动一动都困难,只好拼命蹬腿,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傅长川你干什么!你这是非法闯入民宅!我要叫保安!”

他顺手把蚕丝被裹在她身上,阴沉着脸用毛巾给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依旧一言不发。

“你别碰我!”阮之挣扎着起不来,开始口不择言,“我要报警!我要告你!”

“你告我?”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这里谁敢接这个案子。”他一边说话,手里也没停下,把她的头发擦得半干,顺手把毛巾一扔,“打电话给优优,让她陪你去医院。”

他松了手,她终于能从浴巾和被子里爬起来,靠着床头坐着,有气无力地说:“我下午还有工作。”末了补上一句,“不要你管。”

傅长川半边袖子湿哒哒地贴在小臂上,也没理她:“你要是不介意我送你去医院被拍到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送你去。”

阮之瞪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和你一起去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傅长川嗤笑了一声,那表情似乎是觉得这问题太蠢,蠢到他懒得回答。

阮之抱膝坐在床上,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像是涨成了两个大,还在拼命想他是不是又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什么眼线。

她的脸色是真白,黑发披在肩上,下颌尖尖的,大概因为最近工作忙,又瘦了不少。傅长川冰冷的眸色略略缓和了些——这样安静的她,从来都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发不出脾气来。他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但是懒得去解释,只觉得衬衫湿得难受,想去换件衣服,于是走向衣帽间,一边问:“我的衣服你不会全丢了吧?”

步入式衣帽间的门一拉开,他话音未落,就怔在了原地。

里边藏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男人。

身高与他相仿,宽肩窄腰,穿的是休闲运动背心和沙滩裤,身上肌肉线条十分明显。那张脸他是认得的——报纸上称他是阮之的新宠,“小鲜肉”沈垚。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秒,傅长川脸色变得铁青,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可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慢慢地转过身,对床上的阮之一字一句:“阮之,我能捧你到多高,就能让你摔到多重。”

他是真的发怒了。

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要和他对呛,否则没什么好结果。阮之咬了唇,一声不吭,也没看他。果然,他转身就走,没多说一个字。

阮之靠回床上,看到沈垚的时候,脑子里那根弦铮的一声,彻底崩断了。

“你怎么还没走啊?”她拉了拉被子,现在已经喉咙痛到没法发脾气了。

“之姐,不是我不想走,我刚想闪人的时候,你老公就进浴室把你抱出来了。”沈垚无辜地指了指卧室一角的那张贵妃榻,“我又不敢走,只好躲进衣帽间了。”

“他不是我老公。”阮之揉了揉额角,“前夫。”

沈垚耸耸肩:“现在怎么办?”

阮之懒得回答他,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头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就出去了。客厅里,沈垚已经给自己煮了壶咖啡,正自得其乐地喝着,抬了抬头:“优优姐打电话来了,说一会儿陪你去医院。”

她胡乱翻着家里的药箱,心里烦躁,偏偏怎么都找不到消炎药了,也没回头:“让她帮我买些消炎药。”

沈垚愕然:“你不去医院吗?”

“我如果是你,就没空这么关心别人了。”阮之淡淡地说,“得罪了傅长川,之前帮你争取的和RY集团相关的商演和代言都没戏了。”

“我不急,有你嘛!”沈垚笑嘻嘻地说,“之姐,你到底是为什么和他离婚啊?是报纸上写的那样吗?”

阮之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语带讽刺:“你觉得呢?”

“RY集团发言人证实,傅长川已经与妻子阮之离婚……世纪婚礼时星港盛大的焰火还没散去,这场灰姑娘式的婚姻在持续了一年零九个月后,终于还是破裂了。”

同结婚时的万人瞩目一样,两人的离婚被闹得沸沸扬扬,各种小道消息纷纷出台,霸占了各式头条长达半个月。性格不合是给出的官方说法,此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阮之太过贪财,以及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嚣张跋扈,傅长川终于还是难以忍受,不惜支付了大笔的赡养费换取自由身。

“我觉得吧……”沈垚琢磨了一下,“新闻里写的还是挺有道理的。”

“行了,别贫嘴了。”阮之随手把沙发上的风衣扔给他,“保姆车到楼下了,你先下去吧。头发理理,已经联系了媒体。”

沈垚怔了怔,隐约明白了什么,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之姐,你可以的。”

阮之笑了笑:“所以当初你拒绝了日月传媒,选择和我签约,没选错吧?”

没多久,助理优优带了消炎药过来,阮之吞了两粒就急着要走。

“可是上次医生说了,短期内要是再发炎,就只能摘除扁桃体了。”优优有些担心,“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现在稍稍吞一口口水,她就痛得像是在吞一块烧红的碳一样,只好说得很轻很慢:“唔,我处理完下午的事就去医院。”

“可是这样偷拍炒作,我怕……先生真的会生气。”优优跟了阮之三年,自然和傅长川也很熟悉,“刚才他真的来了吗?”

阮之随手拍拍她的脸,漫不经心地说:“别怕,没事。”

她先去美容院做了个面膜,闭目养神的时候,美容师悄悄退出去了。

没躺两分钟,手机就响了。她也没看号码就接起来,是公关部的同事,说新闻已经发出去了,她闭着眼睛说:“微博上的热搜词准备好了么?重点别放错了,是沈垚。”

“已经在刷了。”对方犹豫着说,“不过,刚才接到了RY的电话,警告说……”

“什么?”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意思是不允许有下一次了。”

阮之回想起刚才傅长川离开时的表情,忽然间有些心虚,想了想,才说:“我知道了。”

此时的容川机场,连欢已经重新办好了登机手续。她偷偷看了一眼老板,他的衬衣大概是浸过水,湿了又干就显得皱巴巴的,左手的袖扣都掉了,只好随便挽起来,脸色更是比之前难看了许多。显然,和前妻又吵架了。

过了安检他就径直去了一家机场的男装店,换了件新衬衣出来,随手就把换下的那件扔给了她。

“长川!”VIP候机室里有人看见他,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又上头条了啊?”

杜江南。傅长川的朋友,也是美星娱乐的总经理,换句话说,是阮之的老板。

傅长川脸色更加不好看,冷哼了一声就坐下来。

“啧啧,当初我就劝你别娶阮之。”杜江南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女人太折腾了,换谁都吃不消。”

傅长川不接话,冷着眉眼,只松了松领口。

“……不过,你上午真的去捉奸了吗?”杜江南压低声音问,“他们真在一起了?”

“你怎么不去问你们公司的人?”傅长川淡淡地说。

杜江南哈哈大笑,摇头说:“天地良心啊,这几年美星的事我很少管。”他顿了顿,“她一身毛病,还不是你自己惯出来的。”

傅长川的眉毛微微动了动,那表情看不出是笑是怒,又或许他本就心情不好,仿佛压根没听到这句话,凉凉地说:“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催促登机的广播又响了一遍,杜江南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我得走了。过两天一起喝酒啊。”

杜江南一走,周遭立刻安静下来。傅长川揉了揉眉心,伸手招了招坐在远处的连欢:“什么头条?”

连欢不敢说,只好递了平板电脑过去。

标题是很耸动,离婚后再捉奸,配上他出入小区,以及沈垚随后坐保姆车离开的照片,算是增加了不少真实度。他随手又点开微博,阮之的实名微博依旧没有更新,最新的一条是宣传公司旗下艺人电视剧的,下边却罕见地有了几百条评论,清一色都是沈垚的粉丝,有求放过的,有说祝福的,有说更多的是骂她“老牛啃嫩草”。

连欢斟酌了片刻:“林总那边知道了,也打过电话沟通过……”顿了顿,她小心解释,“这种新闻他们实在是不好压……应该是那边找人偷拍,直接就上热门了。”

其实不用这样委婉地解释,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十有八九,这是她早就盘算好的,专门挖了个不深的小坑等他来跳。

——当然,决定要去看她是自己心血来潮。她布置下的那些媒体原本也不是等着去拍他捉奸,或许一开始只是打算炒一下沈垚出入她的公寓而已。

拍到了自己算是意外之喜,最后敢这样大胆放出来的,也只能是她的安排了。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竟然放松了不少,傅长川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阮之做完了美容,化了淡妆,觉得气色好了不少。

优优开车载她回公司开会,红灯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她,依旧有些担心:“之姐,这两个会其实不算太要紧,你要是撑不住的话我还是先送你回去睡觉吧。”

她低低咳嗽了一声,嗓子又痛得像是被刀割过,她只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车子开进了公司停车场,周围只有一圈惨淡的灯光,优优拉上手刹,阮之刚推开车门,忽然间有个人影窜出来。

她直觉中感到不安,眼明手快地钻回去,顺手关上车门。

哗啦一声,一股刺鼻的味道扑进车厢——那人劈头泼了一桶液体,然后把桶子往车身上一砸,闪身跑了。

到底还有一些泼了进来,手臂上头发上都有,优优吓得一直问:“之姐,你没事吧?”

“没事,又不是硫酸。”阮之声音嘶哑,却很淡定,“别开门,打电话叫保安。”

五分钟后,公司的同事和保安都赶到了,阮之这才下车。

白色的卡宴车身上是大片的红漆,她踩在地上,未干的油漆很滑,差点就摔了一跤,最新款的Miu Miu高跟鞋也算是废了,至于身上的卡其色风衣,因为沾了半袖子的油漆,简直惨不忍睹。

同事们手忙脚乱,优优小心扶住了她:“之姐,要报警吗?”

“报什么警?等着别人看笑话?”阮之随手把风衣脱下来,当先走向电梯,当真脚下生风,直到进了电梯,下属们才反应过来,一声不吭地站在她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大楼的七八九层都隶属美星传媒公司,电梯叮的一声来到九层,阮之当先走出来,和脸上的毫无表情相反,说电话的声音却很温和、甚至带着与对方熟络地笑意的。

“……是,欣然的新片,对,就是那部《默语者》,刚接到发行方的电话,说是可能提档,所以想协商一下宣传的事……”

她挂了电话,也不回头,语速很快:“安排三点和DL协商蒋欣然拍摄封面照的会,晚上帮我约RY的林枫,就说是道歉,请他吃个饭。”

优优随身都带着便条纸,一件件记下来,恰好走到阮之办公室门口,她提醒说:“现在约的话林总监可能安排不过来……”

“没事,周五晚上他从不安排工作,都是陪家人的。”她顿了顿,“你就说是家宴。”

“……欣然的《默语者》真要提档了?”优优迟疑着问。

阮之冷冷笑了笑:“这桶漆摆明了是孟丽找人泼的,估计是为了蒋欣然新签的那部电影的事。既然这样,我不回报一些,怎么算得上礼尚往来?”

蒋欣然新签约了一部好莱坞的大制作,国内一线女星也都卯足了劲想要争夺这块资源,最后蒋欣然是挤掉了日月的一姐何颖,顺利签约。当然,到了这个咖位,演技大家都有,比拼的更多是背后公司间的运作和人脉了。据说孟丽前期为了能让何颖上位,投入了不少,结果不尽如人意,又是被老对手美星打败,她当然是不甘心的。这桶漆,大概也是急怒攻心,也算出一口气。

阮之踢掉了高跟鞋,走到办公室的内间小卧房去洗脸。被泼了漆的Burberry风衣袖子上全是红色,她放在水下冲洗,又拿洗手液去搓,结果非但没洗掉,衣料上反而更加狼藉。阮之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愤怒已经将她的脸颊烧得通红,她提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到外间,按下了内线。

优优进来的时候,阮之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把衣服递给助理:“送去干洗,这件衣服,一定要洗干净。”

优优怔了怔,接过来说了声好,心底倒是有些疑惑的。

阮之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赚得多不说,还是傅长川的前妻,从来都是买东西不眨眼的主。曾经有八卦杂志历数了她用过的某名牌包,别人买一个要预约半年,她提着不同颜色和皮质包,能从月初换着用到月末。就像刚才那双鞋子,因为沾了油漆,一进办公室就被踢掉了,反正她把这鞋子当通勤鞋,好看又好走,季初扫货的时候把专柜同一款式合适的尺码都买了,刷卡的时候眼睛都没眨。

照着老板以往的脾气,这件风衣脏了,那是该再去买几件一模一样的备用的。

现在……倒是挺节俭的,要洗干净了再穿。

优优拎了袋子,走前又说:“经纪人已经告诉欣然姐了,她在欧洲度假,这边确定的话,明天就回来准备拍照。”

阮之眯了眯眼睛,笑得有些阴冷:“何颖等了那么久才拍一个DL的封面,这次又被欣然截胡了,我倒真想看看孟丽的脸色。可惜慈善晚宴要到下个月。”

阮之年纪小,资历算浅,可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做事果决,否则美星这样一个大公司,杜江南不会放心把艺人总监的位置给她。

优优看老板这副戾气刹不住的神色,就知道她是真怒了。今天这一桶漆泼上来,无异于扇了她一巴掌,她这人个性向来遇强则强,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她很快换身了衣服,当即出门去四季酒店和DL的主编饮下午茶,谈笑风生间就敲定了封面的事。

“之姐,出了口恶气吧?”走出酒店的时候,优优递上保温杯和药,“吃药,你喉咙好些了吗?”

回去的路上才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痛到要裂开了,阮之吃了两粒药,马不停蹄赶去下一站。

无论什么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

显然,在今天,她还没做到极致。

公司前几天的会上,原本已经放弃了RY的代言竞争,一方面是为了避自己的嫌,另一方面,这段时间蒋欣然风头太盛,什么事做得太绝也不大好。RY子公司的代言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日月那边争取了这么久,她也没必要再掺和一脚。

可现在,这个代言她也不会放过。

优优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可是今天上午,傅先生应该很生气吧?”

阮之闭着眼睛,答得漫不经心:“我又不是求他。”

对于RY的公关总监林枫来说,周五的确是家庭日。可是老板的前妻邀约,他实在是推脱不掉,只好赶到了饭店的包厢。

阮之已经到了,亲自给他倒水,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是十分诚恳地为上午“捉奸”的新闻道了歉。

林枫有些哭笑不得,他让律师发信警告是工作,谁不知道傅长川和阮之从结婚到离婚的这一年多,头条不知道上了多少回,也没见他发怒。真要道歉,她就该和傅长川私下说,而不是拐弯抹角地请自己吃饭。

阮之一本正经地道了歉,话锋一转:“林总监,前段时间你们的子公司在找代言人是么?”

林枫心里咯噔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子公司的事我们总部不会直接干涉这些市场推广活动……”他答得很圆滑,“集团太大了,分工又明确,我还真不清楚。”

“是么?我怎么听说子公司的王总和您是大学同班同学呢?”阮之微微笑了笑,亲自给他夹了菜,“您别急着撇清,我只要您帮着引见一下就行了。”

林枫犹豫了一下:“当然不会撇清。只不过我听说,那个代言合约已经签了……”

“没关系。”阮之也不气馁,“我只想见见王总,当然,您能陪着就更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枫只好点头。

阮之笑靥如花,端起斟得满满的一杯葡萄酒就敬林枫说:“您随意,我就干了。”

酒的度数不高,可喝下去的时候喉咙真是火辣辣的,仿佛是撕破了一层皮的地方又抹了层盐上去,痛得阮之表情都微微扭曲了。她深吸了口气,想要把这股蓦然间涌起的痛意压下去,忽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么软软地倒了下去。

傅长川刚回到酒店,就接到了林枫打来的电话。

听完下属简单陈述的情况,他有片刻的怔忡:“她请你吃饭?”

“好像是为了代言的事。”林枫站在医院地走廊上,低声说,“医生说是慢性扁桃体炎,又引发了气管炎,有些严重,安排住院了。”

傅长川此刻站在酒店的落地窗边,窗外是漫无边际的夜色,只有一道道流转的灯光,而玻璃窗上,那个虚幻的自己眉宇明确,有着毫不掩饰的焦虑。

他抬腕看看时间,拨电话给连欢:“今晚赶回容城,机票越早越好。”

连欢素来效率高,半个小时后,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优优已经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傅长川靠着椅背,修长的指尖毫无规律地在自己膝上敲击。这个时间交通十分畅快,不过二十分钟,已经从市区到了机场。

办完一切手续,飞机还有半个小时起飞,机场也远没有白日的繁忙,时间似乎沉静下来了。他就站在窗边,看着停机坪上灯火通明,忽然思绪就走远了。

他刚认识阮之,就是在机场。

那会儿自己也是刚回国,到了假期,杜江南闲不住,约人一起去海边度假。傅长川虽然没多大兴趣,然而被催着赶着,也答应去了。那么多人,有单身的,也有带了两三个女友的,大家都见怪不怪。杜江南带了个小助理,跑前跑后地帮人办手续。

阮之读书比别人早了两年,大学没读完就出来工作了。而第一份工作就是杜江南的助理,特别尽心尽力。那次偏偏也是不巧,傅长川出门的时候车子被刮擦了,中途换了司机和车,赶去机场的时间就紧了。

杜江南招呼别人赶紧去登机,出于义气,自个儿守在安检那里,唉声叹气地说:“傅长川要是赶不过来,你就去帮我俩改签。”

阮之就吭哧吭哧地跑去问,结果那天还真没有可以改签的航班了。杜江南“哎哟”一声:“那我特地提前一个月找人订的那个餐厅岂不是吃不上了!”

催促登机的广播响了起来,看起来傅长川是赶不到了,杜江南认命地打算让阮之跟傅长川的司机联系,让他不用死赶慢赶地过来了,回头看了一圈儿,小姑娘不见了。

傅长川此刻将将赶到机场,这时广播变了,这个航班因为安全问题推迟飞行时间,所有人被赶下来了。

正当大伙儿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机场的保安推搡着一个人走去警卫室,工作人员在议论:“有个神经病去停机坪上拦飞机……”

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推搡的小姑娘显得分外纤瘦,杜江南这会儿已经出来,找到了傅长川,不过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半晌,才说:“……那个好像是我的助理。”

傅长川平时算得上不动声色了,这会儿也呆住了,看着那个被推搡着走过的小姑娘,良久:“……你助理去拦飞机了?”

杜江南嘴巴微微张着,视线移向傅长川,忍不住就想笑:“喂,我认识你这么久,头一次在你脸上看到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越笑越止不住,断断续续地说,“……阮之怎么做到的?”

傅长川倒没有笑,看着那个背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问:“她叫阮之?”

杜江南一脸暧昧地笑:“哟,你也终于看上小姑娘了。”

他没说话,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迟到了,不然她也不会去拦飞机。”

“那你负责把她捞出来吧。”杜江南还在笑,“不然小姑娘春节得在看守所里过了,哈哈哈,怎么这么有趣。”

阮之因为妨害公共安全,被关在了拘留所里,第三天傍晚,有人来接她出去了。

是傅长川亲自来接的她,她那时还不晓得他是谁,以为是杜江南派来的,小心翼翼地问:“我的罚款,也是你帮忙交的吗?”

傅长川点了点头,直接问她:“我也缺个助理,你来帮我吧。”

小姑娘在看守所蹲了两天,竟然还把自己整理得挺干净,又重新打量了他两眼:“你谁啊?”

“傅长川。”

她噎了噎,所以,就是他害得自己被抓起的么?

他大概看出了她的想法,又委婉地说:“大过节的,实在不好意思。”

阮之很爽快地摇头说:“那也没什么,反正我家就我一个人。”然后果断地拒绝,“我不能辞职。”

傅长川顿了顿,说了句“抱歉”,却不想立刻放弃:“我和杜江南打过招呼了。”

她还是摇头:“不行。”

傅长川饶有兴致地问她:“钱上边我不会亏待你。杜江南给你多少,我翻倍。”

“不是钱的问题。”她坚持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倔强,“我要在美星工作,做娱乐圈这一行,就算杜总开了我,我也会找其他的公司。”

那件事到现在,也已经六七年了。

看到她的第一眼,傅长川就知道,阮之是那种一根筋认到底,撞到南墙都死不回头的人。而这个脾气,过了这么久,还是一模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傅先生,医院那边已经确认过了,媒体不会过来跟拍。林总也已经回去了。”连欢走过来低声说,“医生那边说是阮小姐长期的慢性扁桃体炎引发体内炎症,需要住院观察,等炎症消退后再考虑摘除扁桃体的手术。”

他点了点头,原本在闭目休息,睁开眼睛又问:“那个代言,公司和日月传媒签的违约金是多少?”

“这……”连欢怔了怔,提醒说,“我们向来不干涉子公司这种市场行为。”

傅长川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连欢咽下了所有要说的话,点了点头:“我会去办妥。”

医院亦是静悄悄的,傅长川推门进去的时候优优正在陪床。一看到他,优优连忙站起来。傅长川走到床边低头看她,阮之已经换了病服,安静地躺着,黑发柔软地放在一边肩上,整张脸显得苍白而疲倦。

他俯下身,探手去摸摸她的额头,优优小声说:“她刚才实在疼得睡不着觉,只好让医生在药水里加了些镇静剂。”

现在已经是呼吸平缓了,睡颜也是平静安定。傅长川微微放心:“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会陪着。”

优优“哦”了一声:“那我明早再过来。”

他微微颔首:“辛苦了。”

优优去沙发边拿了一个袋子,正准备离开,傅长川又叫住她:“等等——你拿的是什么?”

“这件衣服被泼了漆,送了好几家干洗店,都不收,说是洗不了。”优优压低声音说,“我先带回去,明天再送几家问问。”

傅长川伸手接过来,一展开就是一股浓重的刺鼻味道,是一件Burberry风衣,几年前的款式了。

优优看他有些入神,笑着说:“之姐也是挺节省的,这件衣服都这样了还舍不得扔。”

节省?

傅长川忍不住看了眼阮之,哧的一声笑了,随手把衣服塞在袋子里说:“你先走吧,衣服放我这里。”

优优“哦”了一声,轻轻拉开门走了。

病房里有清洁药水混合着油漆的味道,风衣就扔在自己脚边,那是他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他带她去专柜试衣服,这是她第一次进大牌的商店,却丝毫没有怯意,挑拣得十分认真。最后选中的这件当季新款,试了觉得好看,标签价格都没在意,就等着他埋单。

傅长川有意逗她说:“你就不怕我没钱埋单?”

阮之用“你逗我”的眼神看着他,最后说:“那就不买了呗。”也没管服务员在一旁异样的眼神,就把手里的衣服还了回去。

她的个性就是这样,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看起来十分潇洒。可大概只有他知道,遇到一些事,她从来都比任何人都执着。

傅长川轻轻握住她的手,因为吊着点滴的缘故,她的手是冰凉的,只有掌心那一块有些温热。他的指尖滑过,许是因为痒,她轻轻动了动。

床灯是射筒状的,傅长川调节了下角度,依旧握着她的手,坐着看文件,偶尔抬头看看点滴的速度,一瓶挂完了就让护士来换药。

时间过得很快,天已经蒙蒙亮了,门口也有了脚步声,优优走进来,轻声说:“傅先生,我来换班啦。”

傅长川的一只手臂一直维持着一样的姿势,此刻轻轻抽出来,针刺一样的疼。她还在睡,却下意识地更加用力抓紧了他的手指。

傅长川动作顿了顿,几乎被这样一个小动作拖住,觉得再坐一会儿也无妨。

“连欢姐在外边等着啦。”优优小声说,“您走吧,这里我会照顾好的。”

傅长川点了点头,到底还是狠下心抽出了手臂,也没再看她,只把优优叫到了门口:“这次炎症消退后,你盯着她做手术。”

“好的,我知道。”

他半边身子都跨出了门口,又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有,让她消停点。”

优优简直是欲哭无泪,她哪有资格让病床上那位“消停点”,可是对着傅长川,什么抱怨都不敢出口,只好点头说:“我知道了。”

傅长川走后没多久,阮之自个儿醒过来了,一眼看到优优在沙发上打瞌睡,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优优立刻就清醒过来,忙叫了护士进来测体温验血,乱七八糟忙过了一阵,她才打开保温壶,揉着眼睛说:“之姐,喝点粥吧。”

阮之拍拍她的手背,比着口型说了句“谢谢”。

喉咙比起昨天好多了,她慢慢地喝着粥,瞥了一眼一旁坐立不安的优优,头也没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也不敢说出昨晚的事,只说:“傅先生打过电话来,说,那个劝你不要这么拼命工作……”

阮之手里的调羹顿了顿:“说原话。”

“他说……”优优把心一横,“让你消停点。”

阮之沉了脸,把勺子一扔:“不吃了,没胃口。”

优优只好苦着脸劝她:“之姐,你别在意,傅先生说话不总这么样么?可他见不得你出事,其实还是关心你啊。”

阮之冷笑了一声:“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他这么好,你倒是去给他当助手啊。”

小姑娘只好不吭声了,去卫生间洗了保温瓶出来,阮之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之姐,医生说你要静养的。”她伸出一双湿漉漉的手就去拦她,“而且杜总也说了,放你一星期假,让你好好养病。”

“我又不是大病,现在没事了。”阮之不以为然。

“可是傅先生也说让你好好养病。”优优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之姐,你要有什么事,就给他打个电话啊,他总能帮上忙的。”

阮之嗤笑了一声:“我才不自取其辱。”

结果阮之门还没出,硬生生地被医生挡回来了,说是体内的炎症不退,又还发着烧。手上又被插了针,阮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门忽然被推开了。

蒋欣然拉下口罩和帽子,一脸惊讶:“你怎么被孟丽搞成这副样子?”

优优打了声招呼,十分识相地出去了。

“我呸!我病了和她有什么关系?”阮之语气十分不爽,可到底露出了笑容,“你回来了?”

“来帮你救场啊。”蒋欣然大咧咧地在她病床上躺下来,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半个床位,“孟丽泼了你一桶油漆,你抢了她家的封面和一支广告,怎么算也是你划得来。”

“封面是敲定了,广告还没定呢。”阮之有些得意,“你猜我准备怎么把它抢过来?”

“说吧,打算怎么不要脸地抢过来?”

“你知道前些天饭局上,他家何颖和谁在一起么?”阮之笑眯眯地说,“总之,是有妇之夫,照片还在我这里。”

“你哪来的照片?”

“那个饭局,Alice也在。”

“……Alice是你手下的,你这样放出去,她以后怎么混这个圈子?”

阮之漫不经心地说:“无所谓,她反正也要解约了。”

蒋欣然无语了片刻:“你还真是心狠手辣。”

“我不心狠手辣,怎么把你捧出来的?”

蒋欣然说不过她,只能哼哼着说:“随便你,反正你从来也不怕做亏心事。”

两人差不多是同时进入这个圈子打拼的,一个是新人,一个是新手经纪人。那时,阮之已经给杜江南做了一阵助理,他当然也知道傅长川要挖她的事。不过杜江南身边不缺人,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就说:“你要真能把新人捧出来,我也不劝你转行了。不然的话,你就去傅长川那边上班。”

阮之哪里肯服输,在当年美星的新人里,她独独挑中了蒋欣然,并与杜江南约定,一年之内捧不出名堂,她就离职。

刚开始是真的辛苦,虽然美星在业内也算知名的经纪公司,可是蒋欣然这张面孔太新,资历根本就是空白,阮之磨了多少制片,向他们推荐,都是石沉大海。

她们那时一起租房子,两个人合住一个卧室,每晚筋疲力尽一起躺下睡觉闲聊,蒋欣然就说:“等我当了大明星,那时候轮到我来挑剧本,你就专门负责甩脸色给他们看。”

阮之白天刚吃过别人的白眼,还真是憧憬有这么一天:“好啊好啊,到时候我就对他们说,你谁啊?不知道我们欣然姐一个电影片酬千万么?这个合同还敢送过来?!”

两人哈哈大笑,在床上滚成了一团。

到了年末的时候,圈里一个知名的老导演要拍新片。他是出了名的爱找新人来演,各家公司忙不迭地选送新人去试镜。可惜即便是选新人,也轮不上阮之带的蒋欣然。因为迟迟见不到制片,就连蒋欣然都等得心灰意冷了,劝阮之放弃。阮之的犟脾气上来了,四下打听,知道导演有时候会去某家茶楼喝早茶,于是每天一大早就去等,等了整整半个月,终于见了导演,并递上了蒋欣然的资料。就是那次试镜,背景清白、也没干爹靠山的周欣然脱颖而出,成为新片女主角。

这个名字出来的时候,就连美星上下都很诧异。而蒋欣然也没有辜负阮之,她科班出身,演技功底很扎实,电影一出来,竟然拿了个影后,真正是一炮而红。

这个圈子光怪陆离,人心浮动,当面能称兄道弟,背后就能捅你一刀,没什么能高过利益两字。可她们两人一路彼此扶持直至今日,彼此间的默契与信任,外人很难理解。比如这次,阮之也很清楚,半途截入广告,虽说是圈子里的常事,但难免也是会掀起一些波澜。尤其是被截的那一方,多少算是受害者。背后抢资源的是公司,出来承受炮火的却是艺人。

其实以蒋欣然如今的地位,她大可不必如此。可她言笑晏晏间一句“随便你”,就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

阮之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可别误会,下半年谈续约,抽成这块儿我还是不会手软。”

“随便啊,反正现在好几家公司都在联系我了。其中两家可真是要天价签我——”

话音未落,有人敲了敲门,然后探头进来:“之姐,欣然姐。”

阮之现在唯一带着的艺人还是蒋欣然,只是以她现在的地位,只是挂名而已,具体操作都指派给了进来的小戴。小戴拿着手机进来:“我刚接到广告商电话,说是想谈饮料代言。”

“是RY的么?”阮之脑子动得很快。

“是。”小戴看上去很困惑,“可是那家前几天不是签了何颖吗?”

阮之心跳漏了一拍:“还愣着干什么?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小戴连忙出去打电话了,蒋欣然什么人物,脑子转了一圈,立刻明白了:“你又讹了傅长川吧?”

阮之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仔细想了想,还真不敢说大话,只好嘴硬说:“谁说的?没准偏偏这么巧,他家就和何颖解约了呢?”

这句话说出来自己都心虚,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被蒋欣然抓到了。

“回来的飞机上我听说你拉着他捆绑炒沈垚了。我说你最近胆子这么肥啊,杜江南都不敢得罪的人,你就是一帮忙打工的,这么拼命干吗?”

阮之有些恼羞成怒:“公司我也有股份的!”

“哧,就你那点股份,还不及傅长川给你的赡养费多吧?”啧啧了几声,蒋欣然摇头说,“到现在我都不懂,他怎么就和你结婚了呢?”

“我漂亮呗。”阮之咬牙切齿,最后补充了一句,“赶紧倒时差,调整好状态,不然照片拍出来修图的人看到都要哭了!”

这句话是真的戳到了蒋欣然的痛点,她扑上去就要掐阮之的脖子,两人闹了一阵,优优在外边听不过去了,只好进来说:“欣然姐,你饶了她吧,她还病着呢。”

蒋欣然这才收了手,高贵冷艳地理了理头发:“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收拾你。”

蒋欣然一走,病房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广告的事搞定了,阮之松了一口气,想来想去,这件事还真有可能是傅长川吩咐的。她本来绞尽脑汁挖了个坑,就等着孟丽钻进来,没想到他一插手,这样简单地把事情解决了。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嘀的一声收到一条短信,账户收到了这个月的赡养费,一分不差。

她内心纠结了一下,滑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地查看通讯录名单,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傅长川接了,不过态度极不耐烦,只问:“什么事?”

“那个……”阮之随口扯了一句,“钱收到了。”

“那就去逛街啊,新一季的衣服都上了吧。”他语带讽刺,“正好带上你那个新男友。”

阮之难得没被他激怒:“周末你有空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冷冷笑了笑:“安排了跟拍的?”

她小心示好:“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生日……一起吃个饭吧?”

意料之中,对方的态度丝毫没有缓和:“鸿门宴?阮之,你给我消停点吧。”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阮之还愣了半晌,这才愤愤地摔了手机,骂了声“神经病”。

她在医院里休息到第三天,炎症退了,人无论如何闲不下来,办了出院手续就去上班。

短短的两天时间,外边已经是风言风语,暗流涌动。

有圈内的朋友截了孟丽新发的朋友圈,孟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也算是撕破脸的大骂了。也有消息灵通的媒体发短信询问说:“之姐有人看见你的卡宴在清洗维修啊。”她心情好,亲自回复说:“是啊,被loser泼了漆啊。”

这条回复又引发了无数揣测,甚至日月传媒的老总孟丽接受了传媒的采访,澄清了所谓的“泼漆事件”。阮之处于漩涡的中心,却始终没有明确表态,只好整以暇地说了一句:“是有谁不打自招跳出来说了什么?”

不过对于阮之而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新的战场已经不是这些尘埃落定后的扯皮,工作日程一下子又排得满满的,尤其是因为盯着蒋欣然的封面拍摄,她更是早出晚归,亲自盯着片场,一点都不敢放松。

最后一天她照例让助手去买了咖啡和点心分给杂志的工作人员,一直忙到下午五点,顺利收工。蒋欣然有事先走了,她还在等司机,接到了傅长川的电话。

“周末了。”

“啊?”阮之揉揉额角,“什么事?”

“我说周末了。”傅长川语气很冷淡,“你上次说请我吃饭。”

“哦,是。”阮之一下子记起来,“你不是说没空么?”

傅长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十分不悦:“那就算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高贵冷艳。”阮之抱怨说,“我说了不请你么?你在哪儿?”

“刚下飞机。”

阮之心里盘算了一下:“那这样吧,我先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正好顺路来接我。我把地址发给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你要做饭?”

阮之略略沉了脸:“怎么?不吃算了。”

“……我来接你。”

傅长川挂了电话,连欢在他身边,十分适时地问:“是司机送还是您自己过去?”又提醒说,“蛋糕已经订好放在后备箱了,是阮小姐喜欢的冰淇淋口味,不过路上别耽搁太久,久了蛋糕化了口感不好。”

傅长川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钥匙:“谁说是给她过生日?”

连欢一声不吭,当然也不再提蛋糕,和司机两人一起走了。

傅长川看了眼短信,她离得倒不远,就在下了机场高速不远的一个大卖场。

车子停在停车场,傅长川打了个电话,她隔了很久才接起来。

“还有多久?”

“唔……你等等啊。我还在选菜。”声音忽近忽远,阮之还在那边和营业员说话,“……帮我称下这块肉。”

傅长川果断熄火拔钥匙:“我来找你。”

他在卖场里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卖肉的地方徘徊,正俯下身仔细地挑选猪蹄。

傅长川走过去,看了眼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两个人吃么?”

“是啊。”阮之头也不回,从过秤的营业员手里接过猪蹄,“你说这些够不够啊?”

傅长川随手翻了翻食材,眸色深处滑过一丝笑意:“以你做菜的成功率来说,这些可能还不够。”

阮之也不反驳,顺手把滑下来的发丝夹回耳后,十分诚恳地说:“那再多买点吧。”

傅长川也没阻止她,看着她不断往车子里扔东西,直到满满一车再也放不下,他才说:“够了。”

两个人推着车去结账,这个时间大约是晚饭时间,排队的人也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一件件刷完价格,阮之忙着把东西塞进购物袋里,理所当然地说:“付钱啊!”

“……”傅长川眉梢微扬,本想说什么,最后到底还是拿了卡递过去。

推车走到停车场,傅长川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说你请我吃饭么?”

阮之怔了怔,嘟囔了一句:“习惯了。”

他正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准备放进后备箱,闻言动作顿了顿,漆黑的眸色显得有那么一瞬的错综复杂。

“……给你钱咯。”阮之坐在副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从皮夹里抽了几张钱给他,“这总行了吧。”

傅长川随手拿了,车子驶出停车场,他侧头一看,阮之靠在座位上,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真累了,她睡得毫无形象可言,呼吸声有些重,仿佛是在微微地打呼。本就白皙的脸因为疲倦,显得眼睛下边两块青黑色更加明显。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不会显得那样咄咄逼人。很多次他都这样看着她的睡容,忍不住好奇,这样瘦小的身躯里,怎么会藏着那么倔强的性子。

车子还是开到她的公寓,这次保安十分爽快的放行了。

傅长川驶进地下车库,看她睡得还熟,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探过身去轻拍她的脸。

阮之一下子就醒了:“我睡了一路?”急急忙忙下车,跟着他去后备箱拿东西,这才发现还有个蛋糕。是她喜欢的口味,抹茶冰淇淋。阮之轻轻欢呼了一声:“帮我谢谢连欢,还记得我喜欢的口味。”

他随口问:“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买的?”

阮之反问:“你能分清抹茶和红豆口味的区别么?”然后被自己逗笑了,“你还能记得我的生日蛋糕吗?”

傅长川沉默了下,两人进了电梯,走到门口,阮之摁下了密码,房门滴滴两声,显示密码错误。

“……”阮之仔细想了想,重新输入了一遍。

还是错误。

……怎么回事?

她有些目瞪口呆。

“你换密码了?”傅长川冷冷地问。

“是啊,你上次闯进来提醒了我,我得换密码了。”她绞尽脑汁,“怎么会……我明明昨天还开过。”

又试了好几遍,始终开不了门,傅长川有些忍无可忍,伸手推开了她,顺手摁下一串数字。

门锁发出愉快的音乐声,开了。

“……”阮之简直难以置信,“密码是什么?”

傅长川冷了脸,讽刺说:“你的车牌号码。你的密码还能有什么?手机末六位,和车牌号加零。”

她一下子记起来,一脸被看穿的讪讪感,嘟囔说:“大不了我下次换指纹锁。”

厨房的半边流理台都被各种各样的食材堆满了。

傅长川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备菜,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觉得少看为妙,一声不吭就出去了。

客厅里放着新闻,他刚换了一个频道,果不其然,厨房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仰头喝了半罐啤酒,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十分惨烈,她拿着锅铲,站得离炒锅很远,一副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的样子。

傅长川只好抢过去先关了火,顺便看了眼锅子,里边黑乎乎的一坨东西,勉强还能分辨出是排骨。

阮之顺手就把锅铲一扔,地跑忙不迭地跑出去:“我去抹点薄荷膏。”

等她从药箱里找了薄荷膏出来,在手背被油溅到的地方抹好,再回到厨房的时候,傅长川指着那个黑乎乎的炒锅,语气平平地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这个锅子弄成这样的?”

这套炒锅号称“钻石锅”,价值不菲,据说是德国最有名的不粘锅,哪怕是不懂厨艺的人都能轻松做出一桌好菜。还是之前有次两个人去国外旅行的时候,阮之非要买的。那次两人都没带助理,傅长川就只好千里迢迢从德国扛回来。不过他也深知,阮之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只限于“买”,之后用过的次数寥寥可数。可是很神奇的,每一次,她都能制造出这样惨烈的景象。

“我不知道啊。”阮之十分无辜地说,“是不是买到假货了?一点都不好用啊。”

“……”傅长川深吸了口气,“你出去吧。”

四十分钟后,四菜一汤放在了桌上。

阮之有些不好意思,跑到厨房里,端出一盆黑乎乎的青菜:“刚才我第一个炒的是青菜,勉强算成功吧?”

傅长川斜睨了她一眼,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了两口,咽下去,没有评价。

从他的表情判断,阮之十分明智地决定还是不碰为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他做的饭菜了,说不想念真是假的,也来不及和他说话,就埋头苦吃。

他看着她近乎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想笑:“是不是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

“没我捧场,你也很久没做饭了吧?”她认真地说,“那些人一定想不到傅先生还有这项隐藏技能。”

他听着她这样可爱的口吻,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心跳竟然漏了一拍,脱口而出:“那复婚吧。”

气氛蓦然间僵住了。

她原本是在夹大块的牛腩,结果啪的一下,一大块落在桌上。

阮之轻轻吸了口气,十分惋惜:“浪费了。”

他看着她,刚才还有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淡去了。

“那就重新签婚前协议啊。”阮之淡淡地说,“傅长川,这次我可要涨价了。”

原本是要轻松下氛围,可她说完,就知道傅长川真的生气了。

他一言不发地放下了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至少和我一起吃完蛋糕啊。”她探身去拉住他的手腕,是真的用了力,把他拉在原地,“我二十七岁的生日呢。”

干冰已经挥发了大半,蛋糕也有些化开了。

阮之却不在意,点了蜡烛,闭上眼睛许了个愿。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是也没提要走,站在一旁看着,只在她要去吹灭蜡烛的时候喊住了她:“阮之,你每年的生日愿望……和我有关吗?”

她怔了怔,抬头望向他。

闪烁的烛光间,那张俊美沉静的脸仿佛忽近忽远。

这样想起来,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好多个生日,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每次她都记得许愿,他就在旁边看着。

可今年,离婚后的第一年,他问自己,这个愿望是不是和他有关。

“有关啊。”她蓦然间绽放了一个笑脸给他,“我希望每次自己遇到事儿的时候,你都能像这次这样挺身而出,救我于危难。”

他安静地听着,眼神中却滑过一丝失望。

阮之却恍若不觉,站起来说:“对了,我前几天托人买了些膏药,据说治骨刺很有用,你拿给黄叔。”她拿了一个袋子出来递给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别说是我买的。”

哪怕是当初和她最亲近的黄叔,如今她也是能避则避。

傅长川讽刺地笑了笑,拿了那包药膏,转身离开了。

公寓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阮之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给自己挖了一大块抹茶蛋糕,表面那一层已经开始融化了,吃起来奶油味略重。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直到全部吃完。

电话铃声响了,她咬着勺子接起来,含糊不清地说:“连欢啊?”

“阮小姐,麻烦你帮我告诉傅先生,他要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刚发到邮箱。”

她咬着勺子,没吭声。

连欢还以为她不高兴,连忙说:“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想要打扰你们的,实在是他不接电话。生日快乐啊!今天傅先生特意飞回来的呢。”

阮之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在我这里。已经走了。”

“哦……”连欢有些尴尬,“那打搅了。”

“谢谢你的蛋糕。”她低声说,“谢谢你一直记得。”

她挂了电话,去开了瓶红酒,随手找了个马克杯,就给自己倒了整整一杯。

酒是之前傅长川住这里的时候存下的,她隐约还记得那时他还颇为得意地跟她炫耀过年份和产地,可她按照惯例也只问了一句“多少钱”,然后只记住了那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也被他嘲笑说“牛嚼牡丹”,一股子暴发户的气质。

她仰头就喝了一大口,也没尝出什么特别,只是在些微酒精的作用下,感官似乎更加敏锐了。她很清晰地闻到了饭菜混杂在一起的香味,在这个空旷而清冷的室内弥散开,有一种特别的烟火味。

她端着杯子,重新坐到餐桌边,一口一口,十分认真地开始吃剩下的饭菜。

傅长川做的菜是真的好吃,即便是凉了,还是她熟悉的那种家常菜的香味。从小到大,他身边不缺佣人照顾,只有念大学的时候,他坚持独住,课余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下厨,做得一手好菜。一毕业之后,回到国内,自然也就用不上了。而阮之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亲自下厨的人。

就着小炒牛肉和清炒豆芽菜,她竟然喝了大半瓶红酒。酒精的作用下,情绪竟然也变得莫名地愉快起来。她随手把碗筷一丢,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餐厅。

反正这样的一片狼藉会有钟点工来收拾,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看,这就是嫁给了傅长川之后的好处。

物质上的宽裕和随之带来的安全感,是她很长一段时间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如何,傅长川都是她的贵人。

可她对这个贵人,却说不清到底是爱是恨。

阮之推门进了卧室,倒在床上,挣扎着摸出手机,眯了眯眼睛,打了三个字,对不起。酒精的后劲涌上来,她胡乱摁了个发送,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电话声吵醒的,阮之摸索着从枕头里找出手机:“喂”了一声。

“之姐,我知道你一定在睡觉,你先别挂——听我说完——现在是下午两点了,五点要和RY的王总签约,加上化妆准备的时间,你必须起来了。”

各种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阮之慢慢坐起来,“哦”了一声。

“我已经在路上了,半个小时之后就能来接你。”优优又强调了一遍,“你必须得起来了。”

半个小时后,优优到了阮之家里,她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

助理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之姐,我去给你煮咖啡吧?”

她“哦”了一声,听到优优说:“之姐,你昨天……好像那个,发错短信了吧?”

阮之怔了怔,关了吹风机,胡乱拨弄了下头发,镜子里的自己表情略略有些僵硬。

“你半夜给我发了条对不起。”优优小声说,“是不是发给傅先生的呀?”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提高了八度,打死不承认自己发过这条:“我给你发了这个?”

优优简直太了解她了,这么嘴硬,昨天八成又是和傅长川吵架了。不过吵到最后她能想起发个对不起,傅长川就指不定被气成什么样了。

阮之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对了,上次让你帮我送去干洗的那件风衣呢?”

她竟然还记得,优优心里咯噔一声,脑子急速地飞转:“还在送洗呢,过两天才能去拿回来。”

幸而阮之也没多问,优优一到厨房,就给连欢打电话:“欢姐,有件事你得帮我一下。”

说起来两个人是同病相怜,前两年还好,阮之和傅长川没有离婚,什么事她们私下协调下也能处理。现在离了婚,不见面都能吵,见了面更是水火不容,一个比一个嘴硬,搞得她们十分难办,有时候只好瞒着各自老板,私下联系。

连欢十分体谅:“说吧,什么事?”

优优急忙把风衣的事说了:“欢姐你帮我找找,反正上次是傅先生拿走的,没准扔在了车子里忘了呢?”

连欢一口答应了,挂电话前,优优迟疑着问:“昨天……他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连欢在电话那头似乎也是焦头烂额:“傅先生特意提早回来给她过生日,不知道怎么搞的,最后又是不欢而散……”

优优挂了电话,若无其事地等阮之化完妆,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连忙端上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又殷勤地递上外套。

阮之穿上去,顺手摸了摸口袋,里边有一张硬卡。

她拿出来看了看,才发现是傅长川的信用卡,应该是昨天在超市买菜的时候他付完钱,忙着装袋,顺手把自己的卡递给她了。

她也不以为意,递给优优:“这卡是傅长川的,你找时间给连欢吧。”

两人出门去酒店,刚到大厅,身后有人跟着进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传来嗒嗒的高跟鞋敲击声。阮之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优优在一旁催促:“之姐,怎么了?”

阮之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笑,眼神却又锐利得令人心惊,她仿佛没听到优优的话,用极为优雅的动作转了身,微微眯了眯眼睛,望向身后。

优优一眼看到那个高个女人,铮的一声,心里那根线绷紧了。

孟丽。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阮之的笑倒比平时更深了两分,一步一摇走得摇曳生姿:“孟总,来容城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

孟丽近五十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站在那里,身材高挑,妆容完美,的确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她笑得十分亲切:“之之啊,这么巧?”

阮之抿了唇淡笑:“约了王总签广告合约。”她顿了顿,有意表现得十分关心,“对了,何颖怎么了,怎么就突然间解约了呢?我家欣然还真是白捡了个便宜呢。”

优优心里默了下,这种表里不一的事,她家老板做起来真是个中好手——这语气真是欠扁到她都听不下去了。

孟丽看着她那张脸,心里恨得伸手在她脸上狠狠地抓一把,可表面上依旧若无其事:“是啊,是何颖的私事。不过也好,空出了那个档期,正好有别的工作。”

“孟总这趟来的这么低调,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孟丽嘴角带了丝淡笑:“不低调不行。”

她语气里的半吐半露倒让阮之心生警惕了,仔细想了想,以自己的人脉,圈子里的风吹草动不可能一无所知,最近容城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争取的大项目。

“约了朋友吃饭,不方便太高调。”孟丽眼角微挑,侧身向身后望了望,“噢,他来了。”

阮之回身看了一眼,那辆车她很熟悉,而从车子里下来的那个人——她脊背一僵,站在原地,此刻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是傅长川!

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火腾地烧了起来,她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直接走过去问他到底和孟丽有什么好谈的。可身边孟丽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一根毒刺,呲的一声,直插到她肉里,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

到底还是没有过去质问,她只是微微扬了下颌,仿佛没有看见,径直走向电梯。

“哦,我都差点忘了,傅长川是你前夫吧?”孟丽在她身后笑吟吟地说,“这种场合见面实在太尴尬了,你先走吧,回头咱们再吃饭聊天。”

阮之双手握拳,指甲几乎插进了肉里,深吸了口气,再也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

优优紧跟着她,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喊了一声:“之姐……”

她站在电梯里,仰头看着跳动的数字,真正是咬牙切齿,她昨天竟然还想跟他说对不起!

她真是疯了才会想对那样的人说对不起!

“之姐……”优优又叫了她一声,“你别生气啦,傅先生没准根本不知道孟丽会来呢?”

阮之冷冷哼了一声,推门而入前,轻声嘱咐了一句:“去问一下,他们在哪里吃饭。”

双方的法务部已经各自审核并且互相沟通过细节,合同签的很爽快。阮之向来在酒桌上左右逢源,十分善于热络气氛,劝酒也是一把好手,可这一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幸好蒋欣然在旁边帮衬着,席间欢笑声不断。

她到底是心不在焉,被蒋欣然看出来了,找了个机会低声问:“你今天怎么啦?”

阮之没打算瞒她:“孟丽来了,还约了傅长川吃饭。”

蒋欣然骂了句脏话:“在哪呢?你遇到了?”

“就在这一层。”阮之眼睛微微眯起来,手里拿着银匙,搅动着刚上一小盅银鱼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表情蒋欣然再熟悉不过了,她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问:“你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咯。”阮之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一会儿我要去敬酒,这里你帮我招呼着。”

“你别冲动啊。”蒋欣然压低声音,“要贴傅长川的人多了去了,孟丽和他吃饭,没准别人组的局,傅长川压根还不知道席间有她呢。”

“你以为傅长川身边的连欢是拿薪水玩的?”阮之淡淡地说,顺势要站起来,“你太小看孟丽了。”

“喂,你要干什么?”蒋欣然一把抓住她手腕问。

阮之笑着对席间诸人说:“隔壁来了几个朋友,我去敬杯酒,各位失陪一下了。”

蒋欣然不放心,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阮之看了看时间,抿唇笑了笑:“那就带你一起去看场好戏。”

洛云厅是个小包厢,阮之进门的时候,里边只坐了四个人。

傅长川,孟丽,和两个年轻女生。

蒋欣然站在阮之身后,这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两个年轻女孩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傅长川面不改色,而孟丽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显然,年轻女孩是阮之喊来的——既然是她喊来的,那么绝对没什么好事。

彼此打了招呼,场面尚算得上平静,傅长川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倒是孟丽从容坐着,仿佛胜券在握。

阮之端着酒杯,先走到傅长川身边,一手扶着椅背,俯下身:“傅先生好久没见了,这么巧在一层吃饭,我来敬你一杯。”

昨晚刚见过,现在当着别人就敢说一句“好久不见”——空口说白话素来是她的拿手好戏,傅长川也不揭穿她,与她碰了一杯,看着她一饮而尽,自己稍稍抿了一口。

阮之又敬孟丽,末了看了一眼两个年轻小姑娘:“不是让你们来陪酒的么?傻坐着干什么?”

孟丽猩红的指甲扶在玻璃杯上,似有似无地晃了晃:“我说这两个小姑娘从哪里来的呢,原来是你叫来陪酒的啊。难不成现在还不放心傅先生?”

“我也不是不放心。”阮之笑了笑,她喝得有些多了,两颊上沾染了微红,“就是担心傅先生在这里玩得不开心。”

孟丽收敛了笑意:“我和傅先生有正经事要谈,那就请你把她们带走吧。”

阮之眼珠子转了一圈,桌上菜上了不少,他的碗碟还是空空的,一口都没吃。

大约真的在聊正事。

明明心里已经愈发恼怒,阮之却笑得愈发甜美:“孟总,你是不了解我们长川。和他谈生意呢,你得让他心情好。”

傅长川斜睨了她一眼,也不打断她,就这么听着,顺手盛了碗汤给她:“讲了这么多,你口渴么?”

阮之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说:“孟总,你知道怎么样他心情会好么?”

孟丽眯了眯眼睛,没有搭话。

“男人嘛,和年轻漂亮的小姐吃饭,心情当然好啦。”阮之笑眯眯地望向那两个小姑娘,话锋一转,眼神落在孟丽身上,“和老女人吃饭,心情就差啊。”

噗的一声,蒋欣然差点就把那口红酒喷出来,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擦。

阮之依旧泰然自若,一副“我找了小姐是为了帮你”的无辜神色,又冲孟丽笑了笑。

孟丽这大半辈子一直是被人捧着的大美女,可惜红颜迟暮,美丽可以渐渐变成优雅,但依旧抵不过一个老字。就仿佛用再多的lamer,做再多次的精油护理,抵不过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抹一层大宝,粉底液都敢不擦就出门。

她终究还是介意的,气得双唇微颤,一时间却又没法反驳阮之,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再没有望向阮之,只对傅长川说:“那个项目你考虑一下吧,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你们慢用。”

孟丽走后,阮之趁着傅长川没看见,悄悄冲蒋欣然眨了眨眼睛。

后者心领神会,也站起来说:“阮之,他们还在隔壁包厢等着呢。”

有外人在的时候,傅长川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微微颔首说:“蒋小姐,你先走吧,我还有事和她聊一聊。”

蒋欣然看了一眼阮之,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好招呼那两个女孩子先走了。

阮之长出了一口气,就着傅长川给的碗,喝了些汤,也不抬头:“你为什么要见她?”

傅长川答得很随意:“如果有不错的项目,我也愿意投资一下。赚钱是好事。”

阮之讽刺地笑了笑:“哦,但愿我没搅和你们的合作。”

水晶灯垂坠下的光泽,仿佛给他的五官打上了一层阴影,黑眸中敛着的情绪又异样的深沉,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阮之,你还是不能成熟一点么?”

阮之怔了怔:“我怎么不成熟了?”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喜欢或者讨厌改变什么,你负气闹了这一场,除了让我面上无光,项目上该怎么继续,还是会怎么继续。”他顿了顿,“除了在我这儿窝里横,你还能干什么?”

他的一字一句说得并不如何大声,甚至很温和,可是阮之就这样听着,四肢百骸的血都一下子涌到了脑子里:“是啊,我就是和你窝里横!你明知道我最恨的人是她,为什么还要和她有联系!”

席面上有一包烟,傅长川伸手拿了一支,放在指尖,也不点着,就这么放着不动,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揉了揉额角:“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要那支广告,我也给你了,阮之,你真的不能消停会儿么?”

“你当我是小孩子?给粒甜枣再当面给个巴掌?!”阮之地站腾地站起来,“我稀罕你给的广告?!你就算不开口,我自己也能弄到!”

他微微仰头,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其实真像个孩子,顽固到令他觉得头疼,却偏偏无可奈何。因为你怎么可能和一个孩子真的生气呢?她再折腾,你还是爱她,骨子里的爱。

僵持了良久,他终于点燃了烟,抽了一口,亦收回了目光:“你这么跟我闹,我只好觉得,你还是在乎我。”

阮之冷笑,眼神深处都是冰凉的:“我在乎你?我只是在乎孟丽好不好过——傅长川,我们之间早就该说明白了,你我在乎的都是事业,结婚离婚也是各取所需,别再跟我提谁在乎谁了,恶不恶心啊你!”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甚至连语气都能异常清晰地回忆起来。那样斩钉截铁,以至于他不得不再狠狠抽了一口,在清冽苦涩的烟草味道中,他低低咳嗽了一声:“阮之,你再说一遍。”

她记性好,口齿又清楚,当真就干干脆脆地复述了一遍,真正是一字未差。

傅长川淡淡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她触到他的眼神,心里竟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可她素来是遇强则强的个性,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然后转身就摔门走了。

直到连欢进来,被屋里的烟气呛到了,略略有些吃惊:“傅先生,你抽了这么多烟!医生说过,你不可以……”

他挥了挥手,随手把烟头掐灭了,站起来说:“走吧。”

“我刚才看到阮小姐了。”连欢轻声说,“你们见面了吗?”

傅长川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脸色铁青:“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阮之回到自己的包厢,许是因为脸色真的太差,周遭的人也察觉到了。既然合同已经签了,饭也吃得差不多,没多久就散席了。

把王总先送走之后,蒋欣然小声问她:“傅长川和你说什么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吵了一架。”

“啧啧,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蒋欣然想起刚才那一幕就觉得好笑,“他也真是太惯着你了,好歹和孟丽也是场面上常要见的。”

“别提他了好吗!”阮之吸了口气,“我心情不好,去逛街吧?”

“好啊。”蒋欣然十分识趣,“昨天BA把新一季的目录寄给我了,有几双鞋很好看,我正想去试试呢。”

优优开车送她们去容城的恒龙商场,到了地下停车库,阮之说:“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们。”下车前,阮之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问,“优优,那张卡你还走了吗?”

“哪张?”优优怔了怔。

“刚才我给你那张。”

优优连忙从包里拿出来:“还没呢。”

阮之接过来的时候,蒋欣然看到一眼卡面,心知肚明:“是傅长川的?”

她“嗯”了一声。

蒋欣然一脸认真地说:“你去问问,他还要再婚不?可以考虑下我啊。”

“你真以为他这么大方?”阮之哼哼了一声,“卡是剩在我这儿的,趁他拿回去之前我要刷爆它。”

蒋欣然“哟”了一声:“你要刷爆那张卡可不容易,今天时间这么紧,恐怕是够呛了。”

两人谈谈说说,到了一楼的世界名品街,先进了一家店。

店长亲自出来招呼,赶紧让店员去倒咖啡,笑容可掬:“阮小姐,蒋小姐,怎么今天没有提早打电话说一声就直接过来了呢?”

蒋欣然是知道阮之的德行的,前段时间离婚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狗仔二十四小时不离的跟着她。她那段时间压力也大,于是常常借着购物发泄。平时工作回家倒无所谓,可是逛街还有人跟着就有些不方便,她就常和这里的店预约时间,关店一个小时,专门让她来选购。最后经常是四五个店员帮她提东西到地下车库,再送她离开。

“随便看看。”阮之喝了口咖啡,靠在沙发上,随口就说,“新鞋让我试试。”

她试鞋也不看款式,凡是6M的一色摆开放在地上,她一双双穿过去,只要合适,就点头要了。

这是真的烧钱,烧得店员眉开眼笑,路人围观得目瞪口呆。

“埋单吧。”阮之指着选中的五双鞋,豪爽地掏出了卡。

“阮小姐,VIP客户打九六折,另外,我额外再給总部申请下,您看九三折可以吗?”店长笑容可掬地说。

这个品牌是常年不打折的,想要折扣,除非去国外奥特莱斯买过季款,但往往也缺码得厉害,能给这个折扣,已经非常划算了。

“不用打折。”阮之看着手里的卡,漫不经心地说,“原价好了。”

“……”周遭静了静。

还是蒋欣然反应过来,掐了把她的手臂,对店长说:“别听她的,九三折,开票吧。”

傅长川的卡也不用密码,十分顺利地完成了交易。

约定了明天把鞋子送到家,店长又亲自把两人送到了门口,阮之才觉得心情好了些,嘴角也带了丝笑意出来。

蒋欣然忍不住揶揄她:“你是买了新鞋高兴,还是乱花傅长川的钱高兴啊?”

阮之想了想,十分诚实地说:“花他的钱比较解气。”

“那今天差不多了吧?”蒋欣然看看时间,“还有半小时关店了。”

“他们可以延长营业时间啊。”阮之回答得十分霸气,“我还没买够。”

到了第二家店里,恰好新款刚从国外送到,原本店员们要加班理货的,来了贵客,店长不敢怠慢,也没管商场里一遍遍广播即将关门的消息,把店门半拉下来,五个人围着阮之团团转,一件件的帮她试新衣。

阮之很瘦,瘦到有些裙子穿小码腰那里还是大了,店员一一记录下来要修改的尺寸,简直一派热火朝天。

而此刻,她并不知道,离恒龙不远的RY公司,某一层的办公室灯火通明,连欢手里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真要这样做吗?”

傅长川目光还落在电脑屏幕的邮件上:“要我说第二遍?”

“可是,这样不太好啊……”连欢真的快哭出来了,“阮小姐也不是故意的,不然我打电话提醒她一下?或者我立刻去把卡拿回来。”

“她不是故意的?”傅长川淡淡看了执秘一眼,那眼神真令连欢不寒而栗。

她只好说:“阮小姐只是习惯了。”

习惯……傅长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更加阴沉。

连欢到底还是不能违抗老板的命令,可是打电话之前,她耍了些小心思,悄悄给优优发了条短信。

往常阮之购物的时候,优优总是在旁边的。可偏偏这次,优优心急如焚地给阮之打电话的时候,阮之的包扔在试衣间,根本没有听到。

店员戴了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锁,从柜子里取出了当季新款的手提包。

非常少见的闪电蓝拼驼色,稳重又不会太过刻板,略带些活泼。

“可惜只到了一个呢。”店员不失时机地说,“明天店里还会到别的颜色,阮小姐喜欢的话我也先留着。”

“我们考虑一下。”蒋欣然拉过阮之,低声说,“算了吧,今天你花的钱都能换辆车了。”

“你不要是吧?那我买了。”阮之压根没听劝,“刷卡吧。”

阮之递了卡出去,没想到店员捣鼓了很久,十分抱歉地说:“阮小姐,这张卡用不了。”

“……刚才还用过啊。”阮之有些疑惑,看了一眼蒋欣然,“难道真被我刷爆了?”

蒋欣然松了口气:“刷不了就算了,反正今天也够本了。”

阮之还没有开口,门口忽然有商场的工作人员进来,径直走向柜台,说是刚接到银行电话,有贵宾客户的信用卡在这里被盗刷了。

阮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商场的经理又说:“刚才有一笔业务处理失败,是银行那边已经冻结了卡,可以给我看下那张卡吗?”

店员有些忐忑地递了过去,又看了阮之一眼,小声解释说:“阮小姐是我们这边的VIP客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小姐你的身份证呢?”经理看了看信用卡的信息,“这张卡不是您本人的吧?”

阮之还真的没办法反驳,只好说:“是别人的。”

“您是在卡主知情的情况下使用的吗?”

“……”

“那就只好请您一起和我们去趟保安处了。”

“我现在用自己的卡刷不行吗?”阮之反应过来,“刚才刷错了。”

工作人员很有礼貌,但也十分警惕,明显不信她的解释:“这么大笔的消费,你不知道用错了卡?”

阮之没办法解释,还是蒋欣然插口说:“我们是你们商场的老客户了,这点钱还真没放在心上,我朋友卡多,刷错了很正常,大不了就把钱还回去呗。”

“小姐,这不是卡多卡少的问题。”经理耐心解释,“前几天我们还抓住了一个在地下一层超市偷黄瓜的贼,人还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呢。有时候这是病,得治。”

阮之气得脸都绿了,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逼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对蒋欣然说:“你回去吧,这事闹大了对你影响不好,我跟他们去一趟。”

“那怎么行——”蒋欣然也急了,“傅长川这人怎么这么损啊!我找他去!” 0k9Mq8xyXEGiW0KFzbpma3VBodsgkFrCwa7V43kNBKOE+h3d1E6ZTI6tdPgReb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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