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猛然转头,向我投来锋利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要被他灭口了。幸好,他还是理性占据了上风,盯了我片刻,淡淡地辩解:“这些药丸是我这几天节省下来的,想给谁吃和你无关。”
原来之前他老是在观察回锅肉,是看它有没有饿瘦。
“行行。”我翻了个身背对他,小声嘀咕。“深更半夜地喂狗,简直像个变态一样。”
“这种事用不着你管,你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放心吧,我这人口风很紧的。”
这里面绝对有什么问题。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和沏依说说。她身为我们店唯一的女服务生,本职工作做得不怎么样,但在别的地方倒是有点小聪明。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的想法了。”他说。
有这么明显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对,我明明是背对着他的啊!
我缓缓地回过头。少将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旁边,回锅肉看我的眼神都像在同情。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我有点尴尬。
“说点什么?”
“我怎么知道。”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别让我感觉被骗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少将倚着一块岩石,沉默地遥望远方的月亮。我等得都快睡着了,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我们世界的狗,你是见过的。”
“那种长三个脑袋的动物?”我当然印象深刻,每回送外卖都得和它们亲密接触。它们活像是给地狱看门的,完全就和我们世界的狗是两码事。
“你看见的是比较精英的品种,也有两个脑袋的普通品种和一个脑袋的……”他顿了顿,“失格品种。”
“和一般狗相比,单首犬智能太低,战斗力弱,寿命也短。经过很多年的自然选择,诞生率已经很低了。即使偶然降生,它没有能力抢到母乳,基本上都会早早夭折。”
他说话时,回锅肉正惬意地伏在他身边,任由他摩挲着自己的脑袋。少将的眼睛扫过它,怀念的神情便丝丝地自眼底浮现出来。
“那时候,我还很小,见到自家狗窝里出生了这么一只狗,很可怜它,经常省下早餐给它吃。”
骗人吧?他会有这么好?
虽然不想相信,但看他对待回锅肉的态度,又好像可以想象出那个场面。
“然后……”我替他说了下去,“你的行为被亲人阻止了。他们为了让你领悟世界的残酷,逼你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狗死去。现在,你身为人的软弱感情复苏了,但你不想承认,所以不准让我传扬这件事。”
少将无语良久。一定是因为想不到我猜得这么准。
像他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想要洗白自己就得有点令人同情的过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小看我。
“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他轻轻叹息,“你的愚蠢已经让我难以理解了。养条狗而已,谁会阻止我?我的父亲和哥哥知道后,都很鼓励我去帮助弱小的生物。”
真是无趣。
我还以为他个性这么扭曲一定是童年阴影造成的。他家里人的三观怎么能这么正常?
少将瞟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很无礼的东西?”
“你想多了。后来呢?”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那条狗比其它狗更健壮,成为兄弟间的首领。可它又智慧不足,在带领兄弟狩猎时一无所获。我到底还是做错了。”
他轻轻抚摸回锅肉的脑袋。
“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对自己治下的生灵万物有着生杀夺予的权力,随意的一个举动就能够改变它们一生的命运。当我成为一支部队的领袖,就必须对所有手下一视同仁。公正地评价他们,不能依我个人的好恶。尤其是,不能对任何人及动物表现出过分得亲近。”
说这些话时,少将望着遥远的月亮,清冷的白光照着他的侧脸,让我觉得他的脸在某一瞬间似乎有些落寞。但再仔细看,又仿佛只是我自己的错觉,他依旧是那样的冷静理性,宛如神明的雕像。
我能明白他的感受。他的手下将生命及一切交给他,他也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成为公正无私的王。
所谓公平无私,就意味他失去了自己的个人感情。在他的周围没有朋友,只有手下,甚至连个宠物都不能养。因为他身边的动物也都是他手下的战士。
回锅肉,这条来自其它世界的蠢狗,大概能让他感觉特别得放松吧。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手下不是死光了吗?为什么还要在意他们的感受?”
“你说那个啊……”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盯着月亮。
巨大的满月,忽然出现无数黑点,迅速地逼近我们!
地面剧震,那条我以为死透的巨鱼揽动血湖,翻转过身体。无数大鸟从它体腔内起飞,在防空炮火的掩护下,迎向涌落的黑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困惑地望向少将。他从天空收回视线,侧首看了看我。夜空中的爆炸宛如漫天烟花绚烂,在冷峻的脸庞笼上不停变幻的光。有点像在轻笑,又像是没有。
“是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