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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废铁镇，灯火星星点点。无数小工坊的机器轰鸣声混合着机油味在空中飘荡。9527号居住区中央有个废弃的大工厂，十分空旷。许多二道贩子在那里摆摊，淘换各种垃圾山里淘来的零件。
“生化躯体？”
某个机油味冲鼻的门店前，壮若金刚的白发老头打量着苏暮。他左眼是瞎的，右眼换成了机械电子眼，瞧人的时候真正做到了精光四射。他以胡萝卜粗的铁指头轮流在苏暮脑袋上敲了一遍，沉吟说：“你这核心套件……很少见的型号啊。配套的躯体可不容易找。”
“不然怎么来麻烦您呢，”苏芳一脸求人的微笑，“帮帮忙吧，整个废铁镇只有您才行了，左德老爷子。”
门店上方挂着“左德机械制作所”的招牌，历经年月，漆都快掉光了。这家店和它的主人一样老。能在废铁镇撑这么久的，绝不会少了两把刷子。
左德也是经不起二两马屁的人。被苏芳捧了几句，顿时一脸笑呵呵。他拈着白胡子说：“我看也是。不是我吹，要是我这里都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其他地方估计也难。”
“老爷子，能不能麻烦你把指头从我嘴里拿开——”
苏暮的声音听起来像落在一口井里。他愤怒地抱怨着：“指头上有坨机油，喂，有坨机油哎，很臭的！”
遭遇客人投诉，但老头理都不理。他一把抓起苏暮往店里走，边走边说：“小子，你走运了，给你试试ZOLA 3A通用型，俺老左德昨天才淘到的新货。”
一阵忙活之后，啪叽！
苏暮脸朝下趴在地上。这次比在家里还摔得重，鼻子都歪了。
左德把苏暮的鼻子扳正，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同步率只有25%，怎么可能？算了，再试试PAVOT系列，那个通用度更高些。”
然而通用度更高的PAVOT系列也不行。苏暮左脚绊右脚，摔得比刚才还惨。
“混蛋！”
老头暴跳如雷，白胡子都掉了几根：“我就不信！看来非得拿出我的秘藏精品了，你等着！”他回头去扯一根铁链。哗啦啦扯了一阵之后，积满灰尘的地板竟然滑开了，露出一个七八米见方的地洞。左德咚一下跳进洞里，捧出一个八爪蜘蛛般的步行机械，“看！据说是间谍用——”
“不行！”
这丑怪的东西，苏暮第一眼瞧上去就给否了。“我才不要当蜘蛛！”他激烈反对，“这要是被街坊邻居看到了，还不得笑死？”
苏芳似乎也不太赞成这个猥琐的造型。“没别的了吗？”她婉转地批评道，“看起来挺酷的，只是不太适合我家苏暮。”
“没有了，”左德大摇其头，“你也知道，咱们这穷地方，用得起的牌子除了ZOLA 3A就是PAVOT。就算稍微贵点的PAVOT系列，大部分人还买不起呐。我倒是收集了一些奇葩的型号，但刚才那蜘蛛你要是瞧不上，其他估计也难、难、难。”
老头一口气说了三个难字，显然是没招了。
我的命运，我来决定！苏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那地洞。“就不信没有合适的，”他对左德老头说，“您让让，我来找。”
地洞里真有好东西，左德老头没吹牛。随着苏暮目光所及，那黑暗天使系统各种情报疯狂刷屏。什么HUSKY MK。III型机械臂，自带内藏打击装置；什么Chipmunk型涡轮增压战术背包，可提高引擎出力10%；如此种种，让人眼花缭乱。
目光扫过一件扔在角落里吃灰的旧装备时，系统忽然卡了。苏暮等了十几秒，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情况不太寻常。他耐心地又等了几分钟，系统才传回讯息：Dark。Angel先进战术套件（试作型），资料不足，无法进一步分析。
通常来说，试作型装备都比较厉害。出于直觉，苏暮相信这看起来像椅子的装备一定超值。
“那个铁椅子，能不能搬上来试试？”
“什么铁椅子！”左德气得直吹胡子，“那可是我从外面淘回来的绝版战术配件，收藏了等升值的！”
“外面”的意思大家都懂。大都会也许是人类最后的聚居地了。距离它越远，人烟就越稀少。外面的大地干涸皴裂，河里流淌的都是墨绿的毒水。胆大的人深入那些不毛之地，在荒野中搜索各个遗迹。偶尔会有不错的收获，但大多数人再也没回来过。
从地洞里吊出来之后，苏暮总算看清了“铁椅子”的全貌。
严格说来，它远远超出了椅子的范畴。两侧多了履带式的移动装置，扶手和椅背都很厚，座椅下方藏着某些看不明白的机构。如此复杂的造型，绝不仅仅是为了垫屁股用。这铁椅子和生化躯体契合度很高。苏暮坐在上面，四平八稳，宽窄合适，简直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那铁椅子有一系列插口，正好对应着生化躯体的大腿到肩背。所有生化躯体在相同部位都设计了同样的插口。但那是为了装备一些辅助设备用的。万万没想到，这些插口还能用来连接轮椅。
“那个，苏暮，”苏芳很委婉地说，“我觉得吧，我们应该要淘一具和你同步率够高的躯体，而不是买个轮椅来代步。接下来你可是要去读格斗士预备班，你觉得坐个轮椅，能报上名吗？”
这话很有道理，但苏暮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让我试试吧，”他恳求苏芳，“这装备应该有用。”
试验的结果，让左德和苏芳都大吃一惊。苏暮坐上轮椅之后，生化躯体的同步率忽然变得奇高，达到了罕见的99。999%！苏芳是个靠双手吃饭的赏金猎人，躯体同步率也不过99。9%。事实上，能达到90%就能应付日常生活。99%以上，完全满足战斗型的需求。
“这不可能啊！”左德揪着他日渐稀少的白发，“不对，你给我下轮椅来走两步，走两步看看？”
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苏暮生龙活虎，屁股一离开椅子，立刻又变回病猫。换了几个不同型号的生化躯体都是一样。这下谁都没法质疑了，确确实实是这轮椅很给力。
就算没有系统，苏芳也看出了些门道。“这是……生化躯体的扩展部件，专门提供同步率增幅？”她疑惑地问左德，“为什么要设计成椅子的外形？”
“好问题，”左德说，“当年那个废土客拿来卖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
“那他怎么说？”
“他就说了一句，”左德对苏芳说，“你买还是不买？”
“……多少钱？”
左德比出一个巴掌：“50000乌隆。”
乌隆是大都会的标准货币，在市民区以及更高一级的公民区，是唯一合法货币。当然居民区就没有这么多讲究，私下铸造的金银币也照样流通。地下银行每天公布汇率，随时可以跟乌隆兑换。
买一具全新的生化躯体也不过10000乌隆，这价格有点太高了，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苏暮想了想，对苏芳说：“算了，我们回去吧，这轮椅太贵，还是不买了。”
“不买？”苏芳起初犹豫，再看苏暮冲她眨眼，忽然口风一转，“也对，我们可以再试试别的生化躯体，现在市面上不到一万块的躯体大把都有。慢慢试吧，谁知道那块云下雨呢。”
一听这姐弟俩忽然打起退堂鼓，左德有点着急。他开始努力强调：“这轮椅可不是一般货色！你们刚才也看见了，它能把同步率提升到99。999%！”
但苏暮根本不为所动。“提到100%也没用，”他一句打发掉左德，又扭头对苏芳说，“姐姐你说得对。要是整天都坐个轮椅，同步率再高也没前途。我们回去吧。”
“对吧，我早就这么觉得，”苏芳麻利地把苏暮装回背包，“走，换一家试试看。”
要是轮椅卖不掉，生化躯体的生意也跟着要黄，左德陷入为难状态。这俩小毛头到底是在诈我，还是真不想买了？眼看苏芳已经快要走出门外，背包里的苏暮还是一脸无所谓，老头终于咬牙一跺脚，决定出点血。“回来！”他吆喝道，“算你大优惠了！连刚才那身体一起，一口价30000！”
“15000吧，”苏芳笑嘻嘻地开始正式侃价，“PAVOT机体是不值钱的大路货，你这还是二手的，最多值个8000。这轮椅就算特殊点，除了我弟弟也没别人要。给你7000，真是非常实在的价格了。”
“不可能！我买这轮椅都花了18000，多少得让我赚点吧……”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最终砍到19800乌隆。老头再送一些维护身体用的零配件和工具，加上几大瓶能量液，凑个20000整数。最终这笔交易大家都很满意。左德卖掉了一件仓库里吃灰多年的旧货，苏暮得到了他第一眼就想要的Dark。Angel先进战术套件。单从名字也能看得出，这东西绝不仅仅是架轮椅。
回到苏家工坊，苏芳疑惑地重新替苏暮测同步率。然而不管她怎么测，结果都差不多。
“同步率为什么这么高？”苏芳想啊想，一脸困惑。好歹她也是经营着祖传的机械工坊，却对这东西的机制完全一头雾水。
“先不管原因，确实很好用啊。”
苏暮拿着根针，线头对准针鼻，一下子就穿过去了。这利索劲，像个多年缝补的老裁缝。他试过好几次：一旦离开了轮椅，身体立刻不听使唤；只要坐回轮椅上，瞬间又恢复到巧手绣花的水平。
坐在这轮椅上，苏暮真心体验到什么叫随心所欲。在苏家工坊的地下靶场，他用一支老旧的火药式手枪，对着10米胸环靶打了100发。除了刚开始几发以外，全部命中靶心。最后十几发甚至连靶纸都不用换，所有子弹都从一个洞里穿过，边缘光滑，这证明他的手极其稳定。
“不错，”苏芳笑吟吟地摸摸他的头，夸奖说，“连姐姐也做不到这么稳呢，苏暮真厉害。”
“看来以后要一直坐轮椅了，”苏暮笑嘻嘻地自嘲，“像个二十一世纪的残疾人，书上画的那种。”
“苏暮……”苏芳声音里带着歉意，“对不起，姐姐以后一定想办法让你站起来。”
苏暮看得倒是很开。“没事，现在这样挺好的，”他宽慰自己，“街坊邻居最多也就看个新鲜，总不至于因为坐个轮椅就叫我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