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陷阱与困局

废铁镇郊外的夜和往常一样寒冷。风刮过林立的高楼废墟，不断发出尖厉的呼啸。

一辆摩托车轰隆隆地开过，空寂无人的废弃街道上卷起几片废纸。开车的居然是霞无幻。他一如既往地冷着个脸，一面开车，一面检查个人终端上描出的路线。

个人终端旁插了张照片。黑色背景中，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显得特别醒目。

开到一栋半边损毁的高楼前，霞无幻停车，取下照片，下车朝大楼走去。楼里漆黑一团。他打开手电，把右手放在腰间的长刀上，谨慎地走上楼梯。

这里的风比外面小了很多，空气中流动着腐恶的气息。这使得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喃喃地抱怨起害他跑这一趟的人。

报讯者是兰道尔。这壁虎头自告奋勇去地下格斗场摸底，居然有所斩获。通过一封加密邮件，他发回一张照片，爆料说已经和某个人权保卫组织搭上关系。对方也是反对地下格斗的，掌握了部分第一手资料。

这事真的出人意料。壁虎头怎么看都是个孬种软蛋，居然也能查到点干货。

照片上那中年男就是和兰道尔接上头的线人。霞无幻和他网聊了几次，觉得对方还是靠谱，也有一些干货，于是答应见个面。这事他连苏暮都没透露。那瘸子心思太多，整天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等大爷先弄出点名堂，再到他面前显摆，定要让苏瘸子无话可说——他这么想。

另一方面，这个什么人权保卫组织表现得太热心了。他其实隐隐怀疑，对方试图利用他除掉一些眼中钉。但这个对他来说其实无所谓。报复总归要动武，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掺杂一些暴力。不管怎样，只要能揪出是谁差点打死他父亲，霞无幻从不介意冤枉那帮黑社会。

手电光照到锈蚀的门牌，依稀能辨认出205号的字样。他抽出长刀，谨慎地推开门。

室内空空如也，一个身穿深灰色长风衣的高大男子倚在窗边。窗外一盏街灯昏黄，暗淡的光线浅浅勾勒出他的面容。

阴影中传来冷漠的询问声：“苏暮同学没跟你一起来？”

咦，这声音好熟？

看清对方相貌的那一刻，霞无幻大吃一惊！“居然是你？”他下意识地问。

趁霞无幻惊诧的一瞬间，高大男子从黑暗中跃起。他展开风衣，消失在残破的楼板之上。

一种极端压迫的感觉抓住了霞无幻的心。简而言之，可以解释为对危险的预感。他挥刀狂舞，同时身形急退。但依然迟了一点。高大男子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一个手刀斩在他脖子上。清脆的咔嚓一声，霞无幻的脑袋猛然向后一折，灯光下就像个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窗外风声更急，高大男子扛起昏迷不醒的霞无幻，走出那道残破不堪的门，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中。

霞无幻失踪已经三天了，苏暮有些焦躁不安。

这很不正常。冰山怪最近行为古怪，像是撇开自己在搞秘密调查。但这家伙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货。真要有什么发现，立刻会拿到自己面前显摆。如今一连三天人间蒸发，肯定是出了事。

完全睡不着，苏暮蹒跚着从床上爬起，慢慢坐上轮椅，来到写字桌前。他打开桌上那台灰色便携式电脑，开始连接自己的邮箱。输入长长的一串帐号以及暗码之后，系统以温柔的女声提示：有新邮件。

邮件来自兰道尔。壁虎头在信里解释了最近没联络的原因。因为和某个人权保卫组织搭上关系，他已经混入地下格斗场，负责伺候那些黑暗格斗士。这里管得很严，要签一份长约。五年不许离开，不能辞职，至少要伺候过四个黑暗格斗士，每月实际劳动时间200小时以上，半年劳动时间1200小时以上。达不到，合约期限后延。此外还没有保险，没有基本工资，只给小费。

抱怨了一通之后，兰道尔约了一个时间，要苏暮到某地接头。他在信里声称，最近手头攒了一批猛料，只等大爆而特爆。

地点在居民区某个老旅馆。时间……他看了看表，兰道尔约在早上8点，只剩4个小时了。

为什么约得这么紧迫？难道是准备逃出来，需要接应？

怀着一肚子疑问，他又打开兰道尔那封邮件，仔细读过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读来读去，心里竟然有股冷恶渐渐升上来。他闭目思索片刻，找到了原因。

这根本不像兰道尔的语气！那家伙平时能把病猫吹成老虎，却很少出言抱怨。就算抱怨，最多骂两句完事，绝不会像这封邮件一样，通篇老大娘唠家常式的絮絮叨叨。眼前洋洋洒洒一大堆字似乎在动，自己组成了一个恶意的笑容。他翻来覆去，从字缝里读出字来，满篇都写着一个字是“危险”！

苏暮猛地敲了一下键盘，把电脑推开。他仰望着天花板，慢慢整理脑里混乱的思绪。

危险可以有很多解释。对方已经查明了自己的身份？正准备对自己出手？或者是兰道尔已经暴露，甚至连霞无幻也因此栽了？那封邮件果然是个陷阱，想引自己上钩？

各种可能在苏暮脑海里回旋。他的手搁在键盘上，下意识地反复轻敲回车键。

去、还是不去？

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去看看。就算是个陷阱，只要准备充分，也没什么好怕的。

悄悄从小电梯下到地下室，正准备去武器库的时候，却被苏芳逮个正着。

“你要去哪？”苏芳板着脸，冷若冰霜。

苏暮苦笑。他知道，一旦姐姐摆出这副脸色，肯定是没办法糊弄过去的。

“前段时间，我和霞无幻在海南重工闹出点事情……”他把之前如何追踪兰道尔，如何大战先锋机甲的事情说了一遍。提到佐藤正治被自爆的时候，他注意到苏芳微微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还真能闹腾，”苏芳捂住额头，“我反复说过，让你别去招惹那些人。”

“但是他们绑架了兰道尔、我同学，”苏暮看看苏芳脸色，又补充说，“现在可能连霞无幻也栽进去了。”

“这件事交给我，好不好？”

虽然说着“好不好”这样的话，但苏芳的语气其实毫无商量余地。她没收了苏暮的个人终端，替他向格斗士预备班请假，又修改了门禁和武器库密码。苏暮被赶回自己房间。苏芳明确宣布不许他下楼，连小电梯都暂时关闭。

“明天下午，我保证带你同学回来。到那时为止，你一定要好好呆在家里，听到了吗？”

离开苏暮房间时，苏芳再度重复。直到看见苏暮点了头，她才露出一丝笑容：“睡觉吧，晚安。”

苏暮不理姐姐，闷不作声地把被子拉起来，蒙在头上。

“真是小孩子……”

他听见苏芳的抱怨。然后咔嗒一声，门关了。姐姐的脚步声正在远去，每一步都那么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