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没说要去哪儿?是哪家有宴会吗?”严锦宁问道。
“老夫人没说,只说让二小姐先准备一下。”子君道,露出一个笑容。
严锦宁使了个眼色,灵玉两个这才有点忐忑的上前接过了托盘。
“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子君屈膝一福,带着两个丫头先走了。
“小姐——”玲珑看着手里托盘上的东西,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您真要跟着去吗?”
“恐怕是不去不行了。”严锦宁道,看一眼两人手里捧着的东西,转身又回了屋子里。
这一次老夫人倒是下了大本钱的,拿过来的首饰都是精品,衣裳居然也是眼下姑娘们喜欢的款式,很显然是最近新叫人按照严锦宁的尺寸做的。
她这算是准备充分了,看来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两个丫头都闷声不响的伺候她重新梳洗换衣裳,就听院子里走过的两个小丫头压着声音咬耳朵。
“听说夫人病了呢,好像还病的不轻。”
“呀!怎么会?昨儿个不还是好好的么?”
“谁知道呢,好像是昨天晚上突发的急症,叫了大夫过去,忙了半天,今儿个非但没见好转,还直接起不来床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
“气的吧,不是昨儿个杨妈妈被老夫人发落了?杨妈妈可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多少年的主仆了,据说啊——夫人这是心火!”
……
平时这个时间,严锦宁都是去老夫人那里了,两个丫头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她今天还没出门。
屋子里主仆三个竖起耳朵听着。
灵玉是昨晚才见过冯氏的,冯氏那个样子,精神十足,哪里像是说病就病的?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然后还是灵玉开口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消息,如果夫人真是病了,您是不是——”
“我不去!”严锦宁直接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道:“横竖都已经撕破脸了,连祖母都不屑于看着我们表面上做戏了,我才不去她那里伏低做小呢。”
虽然冯氏做得是过分,可是“孝道”二字摆在那里就足够压死人的。
两个丫头也生气,总归是想着严锦宁现在过得日子都提心吊胆的。
玲珑胆子小,不敢说话,就去戳灵玉。
灵玉见严锦宁的态度坚决,也是没办法开口,只能摇了摇头。
待到严锦宁重新更衣完毕,老夫人那边就又差了人来请,这个时候已经临近晌午了。
这个时间出门是有点奇怪,子君引着严锦宁出门,却是直接往大门口去,彼时那里的马车有已经等着了。
车子只有一辆,而且也没有老夫人梅苑的人在。
严锦宁皱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祖母还没出来?”
“不是!”子君笑道,亲自走下台阶给她打开车门,“老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头半个时辰刚传了信回来,说让二小姐过去寻她。”
越是藏头露尾的,就越是有鬼吧?
严锦宁盯着她,却是没动,“祖母去了哪里?”
“这——”子君犹豫了一下,又想着现如今老夫人抬举这二小姐,她便也不敢太忤逆严锦宁的意思,斟酌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一大早老夫人先带了礼物去定国公府,说是替小姐您去道谢的,然后夫人那边不是病下了么,老夫人就又顺路去了南康公主府。”
“祖母叫我去南康公主府找她?”严锦宁微微提了口气。
“嗯!”子君硬着头皮答了,又怕她不肯去,赶紧的又道:“昨儿个不是南康公主对小姐有所误会么?老夫人刚传信回来说,她已经解释清楚了,接小姐过去就是做做样子,至少两家的关系表面上还要维持,您只过去说几句好话就成。”
南康公主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但是昨天她怒气冲冲的进了宫,后来就没了音讯,想也知道是没找到人替她做主的,这时候如果老夫人登门道歉,她也未必就一定不肯下这个台阶。
只是么——
她现在恨上司徒渊了,就算现在不再为难她严锦宁,只怕背地里还在卯足了力气要跟司徒渊过不去的。
玲珑是最怕南康公主那泼妇一样的脾气的,当即就抱紧了严锦宁的一只胳膊,拼命的给她使眼色。
严锦宁拍拍她的手,“既然是要出门,你们两个也不用都跟着了,弄得兴师动众的,玲珑你回看门吧。”
玲珑是怕南康公主,但更怕她吃亏,当即摇头,“不,我还是跟着小姐吧!”
严锦宁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上了车。
护卫们护着马车启程上路。
灵玉从窗口往外看了眼,还是忧心忡忡,“小姐,您说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怎么亲自去了南康公主府了?”
“去了不就知道了。”严锦宁道,她是真懒得揣测老夫人的心思。
两个丫头也知道她必定心情不好,所以也就不说什么了。
马车到了南康公主府,就有人引了严锦宁往正厅的方向去,可是不想走到半路却被严锦玉给拦下了。
“世子妃!”引路的丫头行了礼,面上却没多少恭敬,毕竟严锦玉进门以后南康公主从来就没把她当回事,这些下人们捧高踩低,也都只是做的表面上的工夫。
“你先去前面等着,我和她有话说。”严锦玉当然感觉到了这丫头的态度,可是不能发作,只端着架子,冷冷的开口。
“可是公主在等着,让奴婢引严二小姐过去!”那丫头道,挡在她前面没让。
“滚开!”严锦玉自从进了南康公主府,就没过一天顺心的日子,一个丫头一再的顶撞她,她的脾气根本就压不住,抬手就给了那丫头一巴掌,怒骂道:“我不过是要跟自己的妹妹说两句话,你还怕我会活吃了她不成?”
那丫头捂着脸,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对方到底是个主子,严锦玉这么翻了脸,当着外人的面,她倒也不敢再放肆,只能咬咬牙先走到了前面。
严锦玉的目光阴冷,死死的盯着严锦宁。
严锦宁也不回避,直接与她对视,微笑道:“今天祖母在这,南康公主都姑且不叫你去正厅陪坐,看来她是真没把你当回事。”
“你说什么?”严锦玉是来找茬的,却没想到她嘴巴这么毒,开口就揭人疮疤。
她眼睛通红,吼了一声,恨不能抓花严锦宁的这张脸,可远处都有人看着,她到底也是没敢。
严锦宁唇角始终噙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完全的不加掩饰,重复一遍道:“我说看到大姐你事事不顺心,只要你过得不好,我也就能安心了。”
“你这贱人!”严锦玉的声音脱线,直接叫骂出来。
严锦宁知道她没胆子在这里和自己动手,也就懒得和她浪费时间,直接一把将她推了个踉跄,“我还有事,别挡路!”
严锦玉后退两步,踩到旁边的花圃里。
“小姐!”柳眉低呼一声,扶住了她。
“严锦宁,你站住!”严锦玉恨得牙齿都要咬出血来,一把推开柳眉,又追回了小路上,冲着严锦宁的背影,大声的喊。
严锦宁根本不理。
她本来是要来挖苦人的,此时哪能甘心就此罢休,于是就冲着对方的背影恶狠狠道:“你不用得意,你以为祖母真把你当成宝了吗?别臭美了,你的下场,也未必就更好过我!”
她这应该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所以才赶着过来想要给严锦宁难堪的。
“哎——”玲珑气不过,就想要回头和她理论,却被严锦宁拽住了,“别理她!”
区区一个严锦玉而已,甚至不仅是严锦玉,也包括冯氏在内,就算她真想要这些人的命,又能有多难呢?她现在没有穷追猛打的赶尽杀绝,不过是因为忌讳严锦添,万一家里的他的母亲和弟妹一个个的都没了,迟早要惊动那人。
“对了灵玉!”突然想起了什么,严锦宁就又扭头看向了灵玉道:“还记得我昨晚吩咐你的事吗?正好也出来了,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先走,不用跟着我了。今天我不一定得空,明天或者后天,你问问素樱公主她什么时候得空,我要尽快见她一面。”
“嗯!”灵玉谨慎的点点头。
又走了两步,前面那丫头就迎上来,“二小姐别介意了,因为世子生病,世子妃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我知道!”严锦宁略一颔首,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一行人去到正厅的时候,走进院子里就看到老夫人和南康公主坐在里面喝茶说话。
南康公主坐在主位上,脸色表情还是一贯的高高在上,偶尔拿眼角的余光看一眼老夫人,那眼神,更是带着十足的不屑。
“见过公主殿下!”严锦宁走进去,先给她行了礼,才转向老夫人,“祖母!”
“哦!你来了!”老夫人道,脸色的笑容慈祥又和气,“昨天的事,我都跟公主殿下解释过了,不过就都只是一场误会,你这丫头也是不懂事,怎么当时也不叫我过来把话说清楚了?现在你再给公主陪个不是,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南康公主不会再追究她严锦宁是知道的,可是如今老夫人多此一举的找来,却无疑是自取其辱的。
严锦宁也不和她争执,只是顺从的又给南康公主福了一礼,道:“昨天都是臣女不懂事,有得罪公主殿下的地方,多谢殿下宽宏,不与我一般见识。”
南康公主是看见她就来气的,当即冷哼一声,也不接茬。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却不便发作,狠狠的捻过两颗佛珠,面上仍是陪着笑脸起身道:“既然误会都说清楚了,那我们就……”
她起身的时候有点儿慢吞吞的,说话的声音又故意拉得有点长。
南康公主没有马上接茬,她便就不上不下的僵在那里,脸皮都有点挂不住了。
南康公主神情倨傲的又看了她两眼,这才懒声道:“咱们是亲家,这丫头又是小辈的,老夫人你亲自过来,反而显得本宫刻薄了。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过了也就过了。”
她说着,抬起一只手,梁嬷嬷马上过去扶她起身。
南康公主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本宫这会儿要进宫去,一个人也怪无聊,如果老夫人没什么事的话,就和本宫做个伴吧!”
“这——”老夫人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面上却故意迟疑了一下。
南康公主已经不由分说的走了出去,问站在院子里的管家道:“车马都准备好了吗?”
“是!一早就备下了!”管家回道。
老夫人这才像是无奈的叹一口气,严锦宁赶紧收摄心神,上前扶了她的手,“祖母您慢点!”
她没再问自己要不要先回去,因为很清楚,老夫人既然特意把她找来,肯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也不可能再让她直接回去了。
一行人出了门,外面公主府的马车和侯府的马车都停在巷子里。
严锦宁侧目使了个眼色,灵玉会意,很容易的就躲进了忙碌的人群里。
南康公主出门的排场很大,光是下人侍卫就跟了不少,也不会有人会在意她一个侯府的小丫头,她便就趁乱躲到了旁边不起眼的角落。
这边南康公主和老夫人一行先后上了车,车驾浩浩荡荡的往皇宫的方向去,灵玉随在队伍的最后,到了街上就不声不响的闪身溜了。
一路上严锦宁什么都没问,老夫人也不说话,就是闭目养神,车厢里的气氛其实不太好。
行至半路,严锦宁突然开口,“祖母,我听说母亲病了?”
老夫人一愣,睁开眼,看向了陈妈妈。
坐在角落里的陈妈妈连忙陪了个笑脸道:“夫人的心火旺,昨儿个大约是跟杨妈妈置了气,后来又受了凉。早上您急着出门,老奴还没得空过去探望呢。”
老夫人“哦”了一声,就没再深究,只是想了想,就对严锦宁道:“她既然是染了风寒,你就不要总往她那里跑了,你的身子也弱,可别再生病了。”
这个人情送的……
现在就算说是老夫人对她无所图谋,严锦宁都没办法相信了。
她微垂了眼睛,“是!孙女记下了!”
她一直不问老夫人的目的,老夫人也不多说。
南康公主和祺贵妃之间的关系不错,平时也经常出入宫门,故而今天虽然是临时起意,叫人递了帖子之后,里面倒也很快就传话出来,请了一行人进去。
三顶小轿在锦绣宫外停下来,里面祺贵妃的大宫女迎了出来。
“公主殿下,听说严老夫人也一起来了?娘娘请二位进去。”那宫女笑吟吟道,出门一看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严锦宁,不由的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还有一个人。
“娘娘今天得空了?”锦绣公主问道,面上倒是和气。
她昨天气冲冲的进宫,本就是要来求助祺贵妃的,不想对方却称病,压根就没让她进门。她心里有气,却又没处发作,今天过来还是不得不陪了笑脸。
那宫女笑笑,直接避开了话题,道:“公主请进去吧!”
老夫人跟着要往里走,严锦宁却松开了一直扶着她的手,有些尴尬道:“孙女还是在这里等您吧,要不然就太冒昧了。”
老夫人之前是跟祺贵妃隐晦是暗示过,想把严锦宁许给司徒铭的,可当时祺贵妃的态度模棱两可,她现在走了南康公主的门路,却摸不清祺贵妃的真实想法,所以心里也是没底。
锦绣公主则是完全没安好心的,此时便勾了唇角,看笑话一样的看着这祖孙两个——
她看不上老夫人的市侩,却更恨严锦宁这个丫头,要不是因为这个丫头,萧廷玉现在还好好的呢!不是说这丫头和司徒渊勾搭在一起了吗?那正好,她反倒是乐于成全老夫人的私心,让严锦宁这死丫头鸡飞蛋打。
老夫人有些犹豫,锦绣公主就不耐烦的催促,“快走吧!”
老夫人想了想,也不敢冒失,就嘱咐了严锦宁道:“那你别走远,就在这里等着。”等进去见了祺贵妃,回头话赶话,总能叫祺贵妃开口再叫严锦宁进去的。
她是觉得上回祺贵妃态度模糊,可能是因为没见过严锦宁,不知道这孩子的秉性,而昨晚出事之后,老夫人就真的一天都不能等了,就唯恐节外生枝,所以今天一早才拉下脸来,求到了南康公主那里。
“好!”严锦宁点头,目送了两人进去,目光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慢慢的收冷。
老夫人这样公然拜访祺贵妃,分明就有了站队的意思,这老太婆居然糊涂成这样?她一个只知道勾心斗角的深宅妇人,居然就敢拿这样的主意?这是嫌严家的日子现在过得太安稳了?害怕死得慢了?
严锦宁的心里窝了点火,就有点烦躁,不期然的一抬头,却见斜对面的花园里司徒渊正匆匆走过。
他本来目不斜视,走得很急,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一扭头就和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严锦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间有点无措。
司徒渊脚下步子一顿,然后就停了下来。
严锦宁的心跳一滞留,见他抬脚要往这边走进,顿时又是心里一慌,赶紧嘱咐玲珑,“你在这等着。”然后就主动先迎了过去。
司徒渊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朝之后直接进的宫。
而现在马上就要到午膳的时辰了,他却又匆匆出宫……
“殿下是去探望皇后娘娘了吗?”严锦宁走过去,明知故问。
“嗯,有点事!”司徒渊道,视线却是直觉越过她去,看向不远处锦绣宫的大门,眼底神色晦暗。
在这里遇到他,严锦宁是有点尴尬的,就主动解释,“我陪我祖母来的。”
她没多解释,司徒渊也知道,严家这老夫人是想要替严家站队了。
他倒是神色不改,也不废话,直接道:“那几个刺客已经被老二灭了口了。”
严锦宁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头天晚上的事,就露出一个笑容道:“国公夫人没事吧?昨天……”
她的话到一半,却又沉默了下来。
司徒宸做了什么,司徒渊都清楚,她是气愤也恼怒,可也并不想怂恿司徒渊去做些什么。
暗暗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她才有些忧虑的回头看想锦绣宫的方向道:“南康公主已经知道萧廷玉的事情和你有关了,她没去找皇上闹吧?那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和祺贵妃他们拧成一股绳了。”
“昨天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司徒渊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打断她的话。
严锦宁从远处收回目光,抬起眼睛看他。
司徒渊面上神色仍是淡淡的,他抬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绕到耳后,随口道:“找个理由出京去避一避吧。”
“我祖母和母亲都不会同意让我走的。”严锦宁道。
司徒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半真半假道:“如果瞒着她们呢?”
“什么?”严锦宁一愣。
司徒渊的手指就势在她脸颊上蹭了蹭,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气道:“放弃你的家族身份,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带她走?
严锦宁的脑中下意识的蹦出两个字——
私奔?
他是说私奔吗?
他们两个?
即使知道他不会开玩笑,她也还是觉得好笑,只是最后却也没能笑出来,只是心里砰砰直跳,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司徒渊唇角微扬的那一个弧度,“子渊,你到底怎么了?”
司徒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神情本身就很反常,他根本就不是这样轻浮又玩世不恭的人。
司徒渊唇角弯起的弧度不变,仍是直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道:“刚才母后叫我过去跟我提了一件事,她想给我定丛家的婚事。”
严锦宁只觉得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胸口莫名的一堵又一痛。
丛家的——丛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