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暖不知道的是,窦旺好在她离家后半个时辰,把外面晒着的薄荷梗和薄荷叶都小心的收好,装成两包,然后又整理成一个大包,这样方便背在背上,跟着就早早地吃了晚饭,躺下睡了。
即便太早睡不着,他也尽量让自己放松,眯着眼睛保持体力,午夜过了没多会儿,窦旺好就从炕上爬起来,把大包背到自己背上,仔细地系好,试试跑了几步也掉不下来,就又拎上油纸包出门了。
当窦旺好锁好自家大门时,齐齐整整的大门,让他多看了两眼,然后毅然转身,向黑夜里行去,今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倒是挺闪亮的,只是月亮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窦旺好就在这样的微弱星光中,向着小镇前进了。
小镇叫垂柳镇,这个镇子四处都是柳树,镇上姓柳的人也很多,镇子因此得名,只是,靠山村实在是太偏僻了,在去镇子的路上,开始有路,然后就会遇见一片树林子,穿过树林子,才能再次踏上大路,走到镇子上。
这片林子就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地界,这时候民风纯朴,偷偷抢抢的事情倒还不多,特别是靠山村这么个破落的村子,没人会想着抢这些穷人,那根本就是白费力气,但林子里的动物就不会这么想了,他们只吃肉,并不会区分你穷还是富。
所以窦旺好才会仔细地检查自己的包裹是不是系得牢,他希望在自己万一遇上了大些的动物,逃跑的时候不会掉了包袱,这些可都是春暖的宝贝呢,弄丢了自己就没脸见她了。
当然,手上拎的更贵重,要卖出人家药铺里零卖价格的‘四倍’的钱,四倍是个什么意思,窦旺好原来是不懂的,后来春暖教过他了,他就懂了,就是四个零卖的那个价钱加在一起,就是四倍的钱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对于家里只有十几文钱的窦旺好来说,这一包蜜制的薄荷,可能就值了窦旺好那整栋房子的钱了,他在走到横亘在大路中间的林子边时,就把那包蜜制紧紧地系在了手腕上,这样就算是飞速地奔跑,也不至于丢了它,它也不会因为撞到身上而碎掉,这是窦旺好在出家门前,就已经想好的对策了。
把自己整理好,检查了又检查,确定背上的包袱和手上的油纸包都是绝对安全的,窦旺好加快脚步进了林子,一走进林子里,天上那点儿微弱的星光也看不见了,窦旺好只能凭借每天穿山过岭的经验,判断前进的方向。
夜很静,他走得也急,要快些过了这个林子才安全,这片林子延伸了十几里,跟两边的大山是连接着的,所以偶尔在这里也能出现大型的动物,这个对于人类来说,就十分的危险了。
窦旺好自然是知道这些的,所以他的脚步急却轻,尽量不惊动林子里的动物,但事情不如所愿,在走进了林子最中心的部位时,窦旺好觉得自己再加快些步伐,就能蹿到林子边缘了,结果突然在耳边传来了动物的一声嚎叫。
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窦旺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敢弄出半点儿声响来,只是动物的耳朵灵敏,嗅觉也是十分灵敏的,窦旺好只能期待自己离那个大型的动物不是特别近,可这也只是他美好的期待而已,因为那一声明显离他已经很近了。
窦旺好听着林子传来的沙沙声,感觉就是直接奔着自己过来的,那一声‘哇哇呜哇’的嚎叫声,他也是很熟悉的,不是狮子的吼,也不是虎的啸,而是豹子的声音。
在这三种动物里,豹子的速度是最快的,逮捕猎物的机率也就越大,所以窦旺好才不敢动,他觉得,自己绝不会快过豹子的速度,只是心里有点无奈,自己这是撞了什么大运了。
豹子一般都是生活在深山里,浅山都极少见,能出现在这个平地上的林子里,机率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但偏偏就让自己撞上,窦旺好只能祈求这头豹子只是路过,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支起耳朵认真地听着,那沙沙地穿过草丛的声音清晰可辨,窦旺好的心也几乎沉到了谷底了,看来,自己逃跑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在这样黑的夜里,动物的鼻子,可是比自己的眼睛利害多了。
当他终于看到了一双闪着晶光的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浑身剩下的就只有绝望了,什么逃跑、攻击之类想法,都在豹子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些无畏的挣扎,只能让自己死的更惨,窦旺好几乎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像个活体,这是拿来对付熊瞎子的手段,不知道现在用来对付豹子,有没有用?
豹子直接就到了窦旺好面前,它抬起脖子跟窦旺好对视,两双眼睛几乎就是平视的,豹子已经成年,而窦旺好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人,所以两边此时的身高,竟然是差不多的。
窦旺好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颤抖了,就这样被一只豹子面对面地盯着,即使是在黑夜里,窦旺好也已经看得清它身上漂亮的黑色斑点了,这样的对视,好像把他身体里的力量都给抽走了一样。
窦旺好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草丛里,他现在完全觉不出来疼痛,已经没有知觉了,从身体到脑子,他现在没有能动的地方,但他却没有发现,他左手在摔下去的时候,仍旧下意识地抬了抬,那个油纸包才没有被按在地上,保存完整。
这样均匀的斑点花纹,和它的个头、体态,不用说了,是一只成人猎豹,想要在它的嘴下逃生,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反正也活不了的,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窦旺好伸出手,摸了下猎豹的身体,那毛可真顺滑。
摸了第一下,窦旺好就忍不住又摸了第二下,猎豹似乎有些舒服的样子,窦旺好就一下一下的帮它顺着毛,两个不一样的特种,相处得竟然是意外的和谐,只是不知道哪一下没摸好,大概是戗着毛茬了,那毛发就有点刺刺地扎手。
猎豹也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那喷出的热气,直接就喷到了窦旺好的脸上,吓得他一个激凌,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自己刚刚是摸了这头猎豹了么,它为什么这么温顺,任着自己为所欲为,而没有吃了自己呢?
窦旺好终于从大脑空白中醒过神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猎豹,头上、身上都没有伤,然后是四肢,窦旺好借着几乎看不见的光亮,还是发现了猎豹一只后腿的不一样。
窦旺好伸手摸了摸猎豹的背脊,小心地问着它。
“你是不是受伤了,是想让我帮你看看吗?”
回想到猎豹在寻找自己的时候,那穿过草丛的沙沙声,确实是慢得不能再慢了,窦旺好就对自己的判断越加的肯定。
猎豹肯定是来寻求自己帮助的,没想到它竟然这么通人性呢,窦旺好的胆子大了些。
“我帮你看看伤吧,可能会疼,你忍着点儿。”
窦旺好解下左手的油纸包,又解下了背上的包袱,这才小心翼翼地爬到猎豹的后腿处,离得这么近,窦旺好就看到它的后腿这是骨折了,骨头已经从肉里支了出来,穿出了皮肤。
“你伤得这么重啊,怎么从深山里走到这里的,怪不得你走得这么慢呢。”
窦旺了嘴里嘟囔着,开始四下里寻找趁手的工具,钻山林子钻惯了,对于在林子里找些可用的东西,窦旺好还是有一手的,很快就找了两根发扁的树枝来。
没用工具,窦旺好就用嘴把树皮撕了下来,这样就不容易磨伤猎豹的毛皮了,窦旺好又从包袱的边缘撕了块布下来,从自己戴着的水囊里倒了些水,把布浸湿了。
“我先帮你把伤口旁边擦干净,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着些,行吗?”
窦旺好看着猎豹的眼睛,猎豹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它听没听得懂,只是它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窦旺好得不到别的回应,就只当它这是同意了。
但当湿布沾到猎豹后腿的时候,猎豹一声嚎叫,几乎震穿了窦旺好的隔膜,吓得他直接摔了出去,正好猎豹向他看了过来,窦旺好似乎看见了猎豹眼睛里的水润,心里立刻软得不行。
“你忍着点儿,马上就好,真的,马上就好。”
窦时旺好又爬起身来,快速地把猎豹伤处的脏污擦试干净,因为怕它疼,窦旺好又浸了两次清水,让湿布能更柔软些。
把伤处擦净,窦旺好出了一身的汗,这还不是让他最紧张的,下面的正骨的才是,他只知道大概的方法,并没真的给谁正过骨,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他只知道正骨很疼的,不知道猎豹忍不忍得住,要是疼得发疯就惨了。
“我要给你正骨了,会很疼很疼的,你要忍住啊,一定要忍着。”
回身把大包袱解开,又把装薄荷叶的包袱打开,抓了一大把薄荷叶塞到嘴里,使劲儿的嚼着,还要很小心的不让汁水流出来,这些汁水可是很重要的,流出来就浪费了。
等到嘴里的薄荷叶嚼得差不多了,窦旺好深吸了一口气,安抚着猎豹躺下去,然后伸出手,用自己以为的最快的速度,把那根断了的骨头,重新塞回猎豹的皮肉里,还用手调整了一下它的方位,以期能让骨头接对位置。
他想像的很快,肯定是并没有多快的,第一次接骨,忐忑是必然的,越想要接得好,手上就越慢,对于猎豹来说,这就是一次万分痛苦的经历,眼见着猎豹疼得几乎痉挛,但这次猎豹却没有叫出声来,只是那双大眼睛已经明显的泛起了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