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听了这话,眸中闪过得意,哂笑一声,不再言语了。
胤禔正经在那里站着,心里却在嘲笑胤礽的迂腐不通,外头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皇阿玛哪里还顾得上查看他们的功课!
胤礽也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却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里头,他能隐约听见康熙在里头跟人说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想着胤禔比他早来,或许知道康熙此刻见的是谁,便凑过去低声问道:“大哥,你可知现今是什么人在见驾?”
胤礽问的是胤禔,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听见了也没敢插口回答,胤禔隔了一会儿才低声答道:“听说皇阿玛一回来就召了户部和工部的人来。”
户部和工部,那应当就是为了赈灾银两的事情了。
胤礽垂眸想了想,到底还是慢腾腾的挪动脚步凑近那窗格前,想听清里头的说话声。
守门的小太监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大跳,又不敢去扯,胤禔瞧见胤礽凑近窗格去偷听,轻轻哼了一声,站着没动。
胤礽听见里头户部的人正在报对无力修葺倒塌房屋和无法棺殓死亡人口的给银数目以及此次所有的赈灾银两数目让康熙知道,而康熙听完后的一句话,倒是让他惊讶的暗暗咂舌。
“这银子拨少了。这样吧,朕再令内务府拨十万两帑银出来赈济灾民。”
康熙的声音沙哑却很平稳,“朕现在最为关注的是平叛在外的将士家眷及其住房的受灾情形。现今还不能乱,你们要替朕多用点心,好好儿把这个差事办好。”
胤礽退回了原处站着,心里却从惊讶中回不过神来,他发愁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康熙一句话就搞定了。
十万两内库帑银,是他们捐助银两的数十倍。
胤礽知道他们的银子拿出来也是杯水车薪,不足以帮助灾民渡过难关。户部给的那些银子,那天索额图走前也给他交了底了,说是发放到各个灾民手里,也不会有很多,度日尚可,但若想要恢复往昔一定会很艰难。
可如今康熙发放十万两帑银出来,京城这些灾民就有救了。就像是顾氏说的,灾民手里有了银子,这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了。而只要稳住灾民,京中情形自然也会稳定下来。
胤礽心中感慨,退回原处之后也没有听见旁边的胤禔悄悄向他喊话,胤禔低声问他听见了什么,胤礽也只顾着自己琢磨自己的心事并没有回答他。
胤禔有点恼了,刚决定自己窜过去听,里头就有人出来传他们进去了。
户部尚书伊桑阿和工部尚书玛喇出来的时候正巧遇见胤禔和胤礽进去,两位大人忙给二人行了礼,胤禔叫了起,两个人也没起来,胤礽倒是此时回过神来,才知道这两个人还拘着礼是在等着自己叫起,他多少有点尴尬,但也连忙叫起了。
待两位大人走远后,胤礽仍是默默的继续往里走,倒是没有看见旁边胤禔投过去的复杂却又含着恨意的目光。
康熙见胤礽和胤禔来了,便是一脸的笑:“快过来让阿玛瞧一瞧,看看你们长高了没有!”
胤禔个子蹿得快,比康熙走时长高了些,两兄弟并排走过来,胤禔很明显的比胤礽高过一个头去。
康熙慈爱的目光从自己长子身上掠过去,落在次子身上时,很快就发现了胤礽右手上包扎的纱布,当下皱了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阿玛,儿子练习射箭时不小心被弓弦崩裂了手,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如今伤口也已好了,”
练骑射哪有不受伤的,胤礽也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他瞧康熙风尘仆仆的样子,眉宇间皆是掩饰不住的疲累,也不忍让康熙再累着,便轻声道,“阿玛还没有休息吧?不如歇一歇再说话?”
胤禔在旁边忍不住瞪了胤礽一眼,歇什么歇!他还等着皇阿玛表扬褒奖他呢,这一歇,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胤禔瞥了一眼胤礽右手上的伤口,见康熙的注意力全在胤礽身上,他心里忍不住就有些酸。
“既是技艺不纯熟受的伤,那二弟就更该好好练练骑射功夫了,咱们满人就是马上功夫了得才夺了这天下的,二弟是太子,将来要做皇上的人,自然更不可懈怠了!”
胤禔怕康熙真要歇着,心一横干脆告了状,“我听说二弟自从手伤了就没再练过骑射了,前些日子更是日日闷在帐篷里写字读书,都没碰过弓箭了!我倒是比不得二弟拿手伤躲懒,这些日子日日都不敢歇着,天天都有跟谙达们练骑射的。”
胤礽不理会胤禔话里的阴阳怪气,只微微笑道:“论弓马骑射,我自然是不及大哥的。”
他当然知道胤禔前些日子天天拉着谙达们跑马射箭的,准确的说,是自从宫里往外头发了银子,胤禔就开始这么折腾了。他心里明白的很,胤禔哪是为了练习什么骑射功夫,他根本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标榜他的志在必得。
康熙奔波一路,一回来连休息都顾不上,传了户部工部的尚书来见时,就明白指明还要大阿哥和太子过来见他,虽说与他们的往来书信里,他都已知悉两个孩子安好无虞,但还是想亲眼看看两个孩子好不好。
哪知道人一叫来,却瞧见胤礽伤了手,他这心里就心疼起来,胤礽回写给他的书信里,可从没有提到说他手伤之事。他这里正心疼着,胤禔不安慰也就罢了,竟也不爱护幼弟,反倒是说了那么一大通没所谓的话,这便叫康熙心头不悦了起来,指着胤禔的鼻子就开始骂他。
“胤礽手伤了,如何练得骑射!上回你不过脚崴了一下,也是养了三个月的,朕可曾逼你去练过骑射!”
胤禔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讲话,康熙觉得自己若认真跟儿子计较起来,简直要被他的话给气死,当下摆摆手不再多说,又让胤礽近前来,小心翼翼的揭开他虎口上的纱布看里头的伤口,见伤口果然如胤礽所说的已经愈合了,康熙这才放下心来,给他用纱布将伤口原样包扎好,才轻声嘱咐道,“这伤结疤了,你别碰它,痒也别碰。等到里头的肉长好了,这疤自然就掉了。骑射就暂且先不要练了,等伤好了,再练也不迟。”
康熙说完这些,又瞟了一旁垂着头的胤禔一眼,才慢慢的道:“胤礽比你小两岁,骑射不比你好是应当的。你比他年长,又是大哥,不说关心他也就罢了,怎么还好意思在他跟前炫耀你的骑射好!天底下,有你这么做大哥的么!”
胤禔实在太得意,以至于失了分寸口无遮拦,遭了康熙训斥后,正自悔自己失言了,他再傻也知道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够在康熙跟前说出来的。见今看康熙这般小心翼翼的查探胤礽的伤口,心中仍旧不爽,却不敢再轻狂多言了,只能垂着头摆出一副深深知错的样子。
“阿玛说的是,儿子知错了。”
康熙将近一个月没瞧见自己俩儿子了,见了面也不忍太过苛责,只随意摆了摆手不再计较,一旁的胤礽倒是在此时开了口:“大哥是好意,皇阿玛别怪他。儿子虽然耽搁了骑射,其他的功课却不敢耽搁,俱都是按照阿玛的要求做完了的。”
“你手都伤了,还能写字?”康熙大奇,胤礽伤的是右手,骑射练不成,字自然也是不能写的了。
半刻后,康熙却又想起胤礽每回给他的回信都很及时,他不能写字,想来回信应是找人写的,便笑道:“你这些字,不是找人代笔的吧?”
胤礽一笑,不答康熙的话,只将立在门边的扫琴招过来,从托盘里将他这些日子所写的字一并呈给康熙看:“阿玛看看就知道了。手伤不练骑射说得过去,若是字也不写,那儿子就真是懈怠贪懒了,儿子是万不敢如此的。只不过,数量上虽完成了,但质量却不好。阿玛怪我,我也不敢说什么。”
康熙见他这样说,也不再问,只耐着性子将那些字拿过来,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先前的字还很端正,然从七月二十八日开始,胤礽的字就开始歪歪扭扭的,简直不像个字,只能勉强看出字形来。后头的虽好些,但始终不及前头的端正。
康熙看了半刻,又倒回去看七月二十八日那天的字,他想起来了,那一日正好是京城开始地震的日子,他指着那日子问胤礽:“你的手是那一天伤的?”
胤礽点点头:“是。”
那一日他被胤禔的话刺激的心神不宁,是以才会被弓弦崩裂了虎口的。
康熙不知道这些,他想到另一方面去了,既是地震,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受伤了,当下便叹道:“那也就难怪了。”
他盯着那字瞧了一会儿,想着胤礽始终没有说这字是别人代写的,且细瞧笔势走向,这一端正一歪斜两种字应都是出自胤礽之手,康熙蹙眉:“这字……是你用左手写的?”
他见胤礽笑着点头,心中也想明白了,他原先想胤礽回信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还以为是旁人代笔,眼前这事倒是将这疑惑给解了,原来胤礽书信上的字并非他人代笔,而是他用左手写的。
康熙眸中有赞许有心疼,望着胤礽叹道:“写得好!好啊!”
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太子是极好的。这样刻苦上进,何愁将来不可大成呢?
胤礽笑道:“儿子写的不好,左手的字还需要练。”
康熙点点头,确实需要再练,他拿着胤礽的字没松手,转头就去看胤禔:“你的功课呢?”
胤禔愣愣的看着康熙,就像不明白康熙的意思似的,康熙看见他这傻样就来气,方才还能说会道的,一问起功课来就装傻充愣,他一时没忍住怒意,吼道:“朕问你的功课呢?!”
胤禔被这一吼给吓住了:“儿子……儿子没带来。”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就为了说几句酸话吗?!”康熙瞪着胤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给朕拿来!”
胤礽瞧着胤禔飞奔出乾清宫的身影,唇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索额图说得没错,大阿哥是不聪明啊。
他当然知道康熙心里惦记着宫中捐银之事,召他两个来多半也是为了问这件事。他也知道胤禔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他若是也不拿功课来,康熙定会一开口就问这个,那样就正中胤禔下怀了。
他知道,胤禔情急之下是绝不会带了功课过来分散康熙的注意力。所以,他才会带了功课前来。
康熙确实没有时间问他们功课的事情,但是在康熙心中,他们的功课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只要他将功课带来,康熙看见后定必问功课之事,胤禔没带功课没法交差,肯定得被康熙支回去拿。
这样一来,乾清宫只剩下他与康熙独处,康熙要问宫中捐银事,只能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