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单位不太忙,秦致远早早从单位溜出来往幼儿园赶去,平时在家他向顾眉提出来看孩子,顾眉总会找出很多理由来阻挠,所以他看望孩子的时间一拖再拖,只能趁上班的时间来探望。
才四点半,幼儿园门口已经排起了接孩子的长队,有的是孩子的爸爸或妈妈,风尘仆仆的带着上班的疲惫,有的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或姥姥姥爷,老人家拿着马扎坐在幼儿园门口,一边聊着天一边等待幼儿园开门,现在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小太阳,谁也不想孩子受到任何委屈。
秦致远排在等着接孩子的队伍里,看着周围的家长有的给孩子拿着零食,有的给孩子带着水瓶,心里有点内疚,他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农村一直以来都是比较重男轻女,所以他骨子里难免有点大男子主义,而和晓苇结婚以后,因为两个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秦致远的工作也比较忙,晓苇就很体贴地包揽了大部分家务,鸣鸣降生以后也一般都是晓苇来照顾,只有实在忙不开秦致远才帮帮忙。
鸣鸣上幼儿园以后,秦致远基本成了甩手掌柜,平时都是晓苇来回接送,偶尔她在单位走不开的时候才打电话让他来接,所以他根本没有接孩子的经验,更不会想着给孩子带水带吃的。
秦致远默默地打量着身边来接孩子的父母,其中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男人戴着眼镜,肩上背着电脑包,看起来像是从事IT行业的人士,可是他熟悉地和周围来接孩子的家长打着招呼,一看就是经常来接孩子的。
秦致远想着鸣鸣上幼儿园已经好几年了,他来接的次数屈指可数,难道他真的忙得连接孩子的时间也没有吗?有人说时间就像女人的乳沟,挤挤总会有的,他在单位如果忙完工作有时候可以早走一会,特别是他到康博公司以后,时间更是可以自由支配,但是很多时候他习惯了留在单位,即使不忙工作也可以上上网、看看新闻什么的。
现在看来,习惯真是杀死婚姻的凶手,自从结婚以后,他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习惯了晓苇的照顾,更是习惯了晓苇对孩子的照顾,他对这种照顾感觉天经地义,所以当晓苇对这种生活产生不平衡的心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是感觉晓苇不够温柔、体贴,转而在婚姻外寻求倾诉和慰藉。
秦致远现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已经太晚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和晓苇已经离婚而且和顾眉结婚了,他没法补偿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对孩子好,把离婚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他没有想到,结婚前善解人意的顾眉现在变得让他不能接受,每当他提出来看孩子,她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所以没办法,他只能趁上班的时间来看看,自从上次见到鸣鸣之后,他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
幼儿园门口来接孩子的家长越聚越多,站在人群中的秦致远没有想到,人生中有些伤害是可以补偿的,但是更多的伤害是永远也没法补偿的,对于成长中的孩子来说,父母离婚的伤害是永远没法弥补的。
此时的鸣鸣正坐在教室里,每当快放学的时候,幼儿园的老师会让小朋友排成几排坐在板凳上等着家长来接,因为鸣鸣的家长平时接的比较晚,所以他坐在最后一排,和他坐在一起的是小女孩点点。
小孩子们坐在一起,一会都不肯消停,教室里到处是稚嫩的声音,这个时候老师也不会管的太严,因为孩子马上就要接回家了,难得放松。
鸣鸣坐在最后一排,避开老师的目光,偷偷咬着自己的手指,现在咬手指已经变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白天上课的时候,只要避开老师的目光他就忍不住把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晚上睡觉也是,只要妈妈看不到他,他就忍不住咬手指,他知道这样咬手指对身体不好,咬完了后手指头还疼,可是他忍不住。
大人怎么能这样呢?说离婚就离婚,自从上次妈妈哭着告诉他离婚的事情之后,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天塌了,他以后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了,妈妈还告诉他爸爸已经结婚了,那是不是说明爸爸再也不要他和妈妈了?
鸣鸣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他看着妈妈哭得伤心,不敢和妈妈提起爸爸,也不敢问这些问题,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在一起,他心里很羡慕,虽然爸爸很少在生活上照顾他,但是爸爸有空的时候会给他讲故事,陪他做游戏,他还知道爸爸是软件设计师,很多大公司用的程序都是爸爸设计的,鸣鸣很崇拜爸爸,希望自己长大了也能像爸爸一样能干,可是现在爸爸不要他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自从妈妈说和爸爸离婚以后,爸爸再也没有来看过他,前几天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听到爸爸的声音很高兴,真想把自己的疑问和委屈和爸爸说说,可是他想到爸爸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妈妈每天晚上都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于是他又对爸爸恨了起来,所以他在电话里没有叫爸爸,也不肯和爸爸说话。
“呀,鸣鸣,你怎么老是咬手指啊?你看看你的手指头都起皮了。”鸣鸣正在想着,身边的点点拉着他的手惊讶地说。
鸣鸣看到点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急忙抽回手对着点点不耐烦地说:“不用你管。”
“鸣鸣,老师说过,不能把手指放在嘴里,因为手上有细菌,放在嘴里就会把细菌带进肚子里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点点就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对着鸣鸣说。
鸣鸣怕点点把这个秘密告诉老师,急忙转移话题对点点说:“点点,我不咬手指头了,你不要告诉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问题呀?”点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鸣鸣想了想说:“你上次说你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呀?”
“我不跟着爸爸也不跟着妈妈,我跟着奶奶。”说到父母离婚的问题点点声音小了很多。
“那你爸爸妈妈经常来看你吗?”鸣鸣继续问。
“他们很少来,但是每次来会给我买很多东西,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就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点点说到这里快哭了。
鸣鸣看着点点,想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忍不住小声地说:“点点,我的爸爸妈妈也离婚了,我们都好可怜哦。”
点点睁大眼睛看着鸣鸣,正想说什么,教室的门开了,很多家长站在门口等着接自己的孩子,鸣鸣和点点看着小朋友欢天喜地地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接走,眼巴巴地等着老师喊自己的名字,他们都是属于接的最晚的一批。
“秦鸣鸣,快点过来,你爸爸来接你了。”老师的声音响起来,鸣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旁边的点点推了一把他才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
鸣鸣走到门口,真的看到了爸爸熟悉的笑脸,一个星期没有见到爸爸,他很想扑到爸爸的怀里让爸爸抱着,可是他的耳边很快想起妈妈的话“不要再和我提爸爸,你就当你爸爸已经死了,”于是他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地走到爸爸身边,看看爸爸后面没有妈妈的影子,紧张地问:“我妈妈呢?”
秦致远看着鸣鸣,一个星期没见,他瘦了很多,大眼睛不安地忽闪着,看他的眼神也很陌生,这让秦致远一阵心痛,他弯下腰对着鸣鸣说:“鸣鸣,你妈妈还没来,我出差回来先来看看你,想爸爸了没有?”
鸣鸣低下头,不敢看爸爸的眼睛,他不知道该对爸爸说想还是不想。
秦致远看着鸣鸣的样子有点着急,他那天打电话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到鸣鸣的样子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晓苇和鸣鸣说了什么,鸣鸣才变成这个样子,他本想马上问鸣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身后还有很多等着接孩子的家长,只好和老师打个招呼,牵着鸣鸣的手离开教室门口。
秦致远带着鸣鸣走到幼儿园门口,他来看鸣鸣没有提前告诉晓苇,怕晓苇到幼儿园找不到鸣鸣着急,所以决定带着鸣鸣在幼儿园门口等,接到孩子的家长带着孩子很快离开了,他看到身边没什么人,所以弯下腰看着鸣鸣说:“鸣鸣,你怎么了?看到爸爸不高兴吗?”
“高兴。”鸣鸣低下头含糊地回答,心里就像六一儿童节上台表演的时候一样紧张,手不知该怎么放,老是想放进嘴里含着。
“那爸爸怎么看着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呀?来,高兴一点,给爸爸笑一个。”秦致远尽量轻松地对着鸣鸣说。
鸣鸣抬起头,对着爸爸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内心的紧张和无所适从让他终于忍不住把手指放进嘴里。
“鸣鸣,不能把手放进嘴里,这样很不卫生知道吗?”秦致远见状拉住鸣鸣的手,无意中看到鸣鸣的手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鸣鸣的十个手指,每一个的指甲都像放在磨石上磨光了一样,而手指顶端很多地方都脱了皮,有的还裂出了小口子。
“鸣鸣,告诉爸爸,这是怎么回事?”秦致远抓住鸣鸣的手紧张地大声问。
鸣鸣看到爸爸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急忙使劲甩开爸爸的手,可爸爸的大手像钳子一样,他挣脱了几下挣不开,忽然转过头抱着爸爸的膝盖哭着大声说:“爸爸,我不让你和妈妈离婚,我不让你们离婚~~”
秦致远听着鸣鸣的话心中一阵疼痛,纸里包不住火,孩子到底知道了他和晓苇离婚的事情,虽然他早就知道会给孩子造成很大的伤害,但以前毕竟没有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现在亲眼看到鸣鸣变成这个样子,他心里的自责像浪潮一样扑面而来。
秦致远蹲下身来抱起鸣鸣,看着鸣鸣小脸瘦了很多,脸上挂着泪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个劲地说:“鸣鸣,不要哭,不管怎么样,爸爸都是永远爱你的,~~”
天色已经不早,幼儿园的孩子都被接完了,晓苇还没来,秦致远抱着孩子慢慢往车旁走去,他今晚一定要和晓苇好好谈谈关于鸣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