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济南的冬天虽然在老舍的笔下让人感觉恬淡优美，但林晓苇一直觉得济南的冬天不是最美的，相比之下济南的秋天才是美不胜收的季节。

每到秋天，济南大街小巷的垂柳渐渐从葱茏的绿色变成淡黄色，柳枝从树上像柔顺的秀发一样垂下来，风韵不减，但是无形中增加一种沧桑感，更让人觉得婀娜多姿，而让人心旷神怡的是秋天的天空那么高那么蓝，千佛山的树叶黄了，大明湖的水绿了，整个城市馥郁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

林晓苇喜欢济南的秋天，所以每到秋天她的心情会开朗很多，可是这个秋天，林晓苇却一直开心不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让人感觉亮堂堂的，林晓苇坐在办公室的写字台旁闷头处理手头的工作，她的写字台上积案如山，什么广告计划书、消费者调查统计等资料都堆在桌上，杂乱的桌面就像她杂乱的心情，所以她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让周围的同事都敬而远之。

生命中最艰难的事情就是不管你愿不愿意，生活都要继续下去，自从发现秦致远背叛了婚姻之后，林晓苇很多次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她想想年幼的孩子要失去母爱，年老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就没法推卸自己的责任，死很容易，但是一条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属于所有爱自己的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亲人的痛苦。

活着，其实是最艰难的事情，秦致远背叛以后她处于疯狂的痛恨和报复当中，和秦致远离婚以后看着秦致远痛苦她处于报复的快感当中，可是当秦致远再次结婚以后，她感觉整个生命被掏空了，每天晚上，她睡在他们一起睡过的大床上，脑子里一幕幕都是过去的点点滴滴，常常想着想着，泪水就湿透了枕巾。

这种生活唯一让林晓苇感到安慰的是：自从她那天情绪失控告诉儿子鸣鸣她和秦致远离婚的事情之后，儿子明显长大了很多，他不再像从前那么任性，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在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要这要那，回到家里自己开电视看动画片、自己洗脸刷牙，晚上睡觉像小猫一样紧紧缩在妈妈的怀里，这让林晓苇心酸而欣慰。

可是，尽管孩子比较省心，林晓苇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因为夜里失眠多梦，白天恍如做梦，这样持续下来直接的结果就是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工作成绩一落千丈，领导几次找她谈话，告诉她再这样下去，无论她以前工作多么出色，公司也不能容忍一错再错。

林晓苇是个要强的人，面对领导的责备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她不想把自己离婚的事情弄得尽人皆知，她不想看到人们同情的眼神，再说一个离婚女人带着孩子，也不利于以后工作的开展，所以她只能强打精神应付工作，每天回到家都是筋疲力尽。

林晓苇知道自己这样下去肯定会崩溃的，她需要倾诉、需要发泄，可是放眼望去，现在的社会，每个人的肩膀都是沉甸甸的，谁有心思和时间听你的倾诉和发泄呢？她自从结婚以后，整天忙了工作就是忙家务，几乎和社会脱节，现在熟悉的人就是身边的同事，而同事又是万万不能信任的，所以能听她倾诉的就只有苏黎一个人了。

苏黎是林晓苇的大学同学兼闺中密友，大学时她们是一个宿舍，上下铺睡了四年，林晓苇毕业后中规中矩地到广告公司上班，期间结婚、怀孕、生子，按部就班地把一个女人需要走的路全部走了一遍，唯独工作上不见什么起色。

而苏黎，毕业后因为不愿意过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所以决定自己创业，她看准了现代人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交往的圈子越来越小，很多人各方面都很优秀却找不到与之匹配的另一半，于是成立了一家婚介公司，居然做得风生水起，几年下来，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女强人，穿名牌服装，每天开着宝来车上下班，唯一不尽如人意的是她虽然做的是为人牵线搭桥的工作，却没有为自己觅得一位终生伴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苏黎的工作比较忙，而林晓苇的生活更忙，所以两个闺蜜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上次见面还是林晓苇发现了秦致远背叛婚姻的事实而向苏黎哭诉，她希望苏黎会像她一样对秦致远的背叛勃然大怒，帮她一起想出惩罚秦致远的办法。

可是苏黎的表现让林晓苇很失望，她听着林晓苇的哭诉并没有很强烈的反应，只是告诉林晓苇如果还想挽回和秦致远婚姻就不要闹，要心平气和地和秦致远谈，要比从前更温柔更体贴，还告诉她一些对付第三者的方法。

那时处在极度痛恨中的晓苇哪里能够听得进去，她甚至感觉苏黎所谓对付第三者的方法有点可笑，她还需要和一个第三者去抢丈夫吗？以她和秦致远十年的感情，就是秦致远痛哭流涕地求她原谅，她都不会原谅他的，苏黎没有婚姻经验，是没法体会她的感觉的，所以那次之后，林晓苇就很少和苏黎交流了，即使她和秦致远办理离婚手续，她都没有让苏黎知道。

现在，林晓苇觉得自己必须要给苏黎打个电话了，事实证明，苏黎虽然没有经历过婚姻，但是她对于婚姻的处理意见是正确的，如果当初她听从了苏黎的建议，今天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宛如身处茫茫大海，需要一盏导航灯，而苏黎就是她的导航灯。

时间已到中午，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办公桌上，林晓苇看看已经到下班时间，急忙拨通苏黎的电话。

“我们之间的爱

轻得像空气

而我依然承受不起

任往事在心里不停地堆积

只能拥抱着空气

假装那是你

我们之间的爱

重得像空气

越想逃离却越沉迷

回忆太拥挤

我无法呼吸

只能拥抱着空气

假装那是你

不曾远离”

苏黎的电话里传来一首伤感的歌曲，林晓苇默默地听着，爱到底是什么呢？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真是一种难以承受的东西。而幸福又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像花期？开到荼靡就是为了看一地落英缤纷？

苏黎的电话响了很久，晓苇知道苏黎忙，所以并不着急，苏黎从事婚介行业快十年了，凭着热心诚信已经成了婚介行业的一块活招牌，很多客户都是冲着苏黎的名气到这家婚介来的，其中不乏出手不凡的大人物，所以苏黎不得不亲力亲为，有时光电话就要打一中午。

“喂，你好，是晓苇吧？我刚才正在打电话，不好意思。”电话终于接通，话筒里传来苏黎好听的声音。

“苏黎，你正在忙吧？你今天中午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林晓苇对着电话很简洁地说出自己的意思，以前没有听苏黎的话，现在有点不敢面对她。

“晓苇，我还好，你最近怎么样啊？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我一直想打电话问问你最近的情况呢，结果给忙忘了，对不起。”苏黎对着电话满怀歉意地说。

“我~~。”林晓苇对着电话一言难尽，周围又都是同事的耳朵，她赶紧转变话题说：“这样吧，已经中午了，你再忙也要吃饭，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好吗？”

“好，你不说我都忘记到吃饭的时间了，我们就到你们单位附近的小背篓吧。”苏黎说着很快挂了电话，林晓苇急忙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