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国·向煦台
午后和暖的风撩起轻纱幔帐,庚辰进来的时候,看到慕容离倚了在窗台旁的矮几边,一手支着头,似乎是睡着了,他略一迟疑便后退两步,不忍扰了他片刻的安静。慕容离听到动静,却是睁开了眼。
“属下带回来一封信,”庚辰见状也不多言,上前两步,拿出信函递到他面前,“此行还算顺利。”
慕容离拆了信函,一边看一边问道:“你这次见到毓埥了?”
“见到了,遖宿王接到您的信,看起来仿佛挺开心。”庚辰想了想才回禀道。
“仿佛?”慕容离抬眸看看庚辰,对于他的这个形容很在意,“那你是觉得他并不是真高兴?”
“这个属下说不上来,”庚辰摇了摇头,仅仅只是感觉的事,他不会贸然下定论,“但属下见到了另外一个人,据说是遖宿国的长史。但属下认为,此人与遖宿王的关系匪浅。毓埥对长史应该是很和蔼的,”庚辰见慕容离听得认真,略思索便继续说道:“或许说是尊敬更加贴切些。他在问我话的时候,有几次,不自觉的瞥过长史,长史应当是以眼神给过他某种意见。但那种感觉属下说不上来。”
“有点意思……”慕容离不紧不慢的把信叠起来,又看眼庚辰,“毓埥也要弄个立国大典,看来他心动了,他想让我去真遖宿走一趟。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属下想,遖宿王应该是真心想见您一面。”庚辰只说了自己对于毓埥的看法,而没有给慕容离任何确定的答复。
“真心?”慕容离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真心……”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脚步声自外间传来,庚辰身形一晃,立即没了踪迹。
“什么人?”转眼执明便进了来,他对着庚辰消失的方向喝道,只是那身影太快,他有些拿不准自己是真的看到了人影,还是被幔帐晃花了眼。迟疑片刻,他转着看看倚坐在窗边的慕容离,摇了摇头,料想应是自己看错了。
“阿离你坐着就好。”见慕容离欲起身相迎,他赶忙摆手道。自内侍手里接过一个盒子,走过去也坐下,打开来,取出一枚硕大的赤红血玉,拿给慕容离看。
“这是什么东西。”慕容离只是看着,并不接手。
“这是莫澜送给本王的血玉,虽然我天权国有条上佳的玉脉,但如此通透润泽的,也是相当少见。”执明拿起那血玉,对着窗外的亮光歪头看着,“本王觉得,还是适合阿离,专程拿过来。怎么,阿离瞧不上吗?”
“我眼拙,辨不出好坏,”慕容离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既然王上说是好东西,那想来就是好东西了。”
“可不是嘛,若不了,本王又怎么能给阿离把玩。阿离是喜欢做块玉佩,还是做一方印章?”执明肯定的点头询问道,跟着又上下打量一番慕容离,将血玉拿到他头边比划,“给阿离做支发笄?还是头冠?正好衬上阿离的红衣。”
慕容离只是摇头,“如此一块原石,做枚发笄太浪费了些。”
“这算什么,阿离要是喜欢,哪怕是把这块玉磨成一枚戒指也是值得的。”执明的语气听来毫不在乎,仿佛他手里的只是块寻常的石头。
慕容离从执明手中接过血玉,垂眸看了半晌,才道:“王上让我先想想,回头想好了,再跟王上说。”
“好啊,回头本王亲手替阿离做。”见他收下了血玉,执明立即就欢喜起来。
大约是被他的一脸喜气色感染,慕容离微微笑着,问他道:“王上,你可知天权国以南,有个叫遖宿的国家?”
“遖宿?那里有国家吗?本王没有听说过啊。”执明对这个国家没有半分兴趣,也不多问。
慕容离却道:“王上想不想跟遖宿王结交?”
“结交,结交来做什么?那里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吗?”执明眨了眨眼,问得十分认真。
慕容离见他那模样,不知怎的就轻笑出声,“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可是我想去看看呢?”
执明听了他的话,立刻就皱起了眉头,“阿离是觉得本王的王宫不好玩么?那本王给阿离再建一座行宫。”
“劳民伤财,回头太傅又要数落王上了。”慕容离出声阻止他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太傅要数落本王,哪需要找理由啊,在他心里本王就是混吃等死。”执明撇了撇嘴,学着太傅的模样语气道:“王上国事为重,王上国事为重……”
说着便哈哈大声起来,慕容离也忍不住侧过头去,笑得有些无奈。
天玑国·将军府书房
齐之侃站在挂在墙上的地图前,负手沉思。身着常服的蹇宾挥退下人独自进了书房,静静的在门口停伫。少顷,齐之侃转身,见到蹇宾,不由得愣怔在当场。蹇宾却是淡然一笑,“见到本王,小齐很意外吗?”
齐之侃这才连忙躬身施礼,道:“确实没想到王上会来……”
蹇宾走到那地图前,蹙眉道:“小齐是在看什么?”
齐之侃指了地图上的几个点,回禀道:“有军前的斥候传信回来,天枢修筑了一道新的防线;而天璇,虽然大军已经退回,但上次增派来的十万兵马,并未撤回。”
“你是担心战火重燃?”蹇宾闻言,立即正色问道。
“目前还不担心,天璇与天枢暂时无力与我国开战,只是不知未来的局势会怎么变化。”齐之侃想了想,给了蹇宾一个肯定的回答。
“既然不知,那就先不要想那么多,水来土掩未尝不是一种应对方法。”蹇宾令齐之侃随他一道坐下,又道:“本王不担心这些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齐之侃沉默片刻,才道:“属下……没事。”
“本王知道你心中所想,左右无人,不必对本王说谎。”蹇宾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言道。
“王上,国师行事为我不耻,但若是真与国师翻脸,于我天玑国大局无益。”蹇宾的样子让齐之侃心里有些难过,他言辞恳切道:“是以,不如就按国师所望,以化解朝堂的矛盾。”
“小齐真是这么想的吗?就不怕国师得寸进尺?”蹇宾一挑剑眉,定定的望着齐之侃。
“他不会,因为他不敢真正触怒王上。”
“算了,不说这个了。”蹇宾因此事心中连日烦闷,便摆手揭过,他又道“天枢派了使臣来,这次说是他们的行商,想购买我国特产的黑狐皮和白鹳羽,小齐觉得这事可行吗?”
“天枢真是要与我国做生意?”齐之侃一听,自觉有哪里不对。
“不是与我国,而是我国的商人。”蹇宾抬眼看向窗外的繁盛草木,语气并不太确定,“本王想,若是正常生意往来,倒是不便拒绝。”
“那王上决断就是,只是,对待天枢不可不妨。”齐之侃寻思着蹇宾应是已准了这事,便不再多言。
不想,蹇宾却是笑问道:“小齐可是不放心本王?”
齐之侃有些窘迫,呐呐道:“属下怎会……”
就在他们两人讨论着天枢行商之事时,天官署的角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来,一名仆役小心的引了程谙进入。穿过几道拱门后,便来到后苑,石桌旁正坐着千阳泽。仆役向千阳泽躬身行礼后默不作声的退下。
程谙浅浅的向千阳泽躬身拱手,道:“见过大人。”
千阳泽也不客套,抬手虚请,道了声,“请坐。”
程谙坐到他对面又拱手称谢,而后自怀中取出一只锦袋,放到他面前。
“你这是何意?”千阳泽挑了挑眉,那锦袋不大不小,看着却是挺沉。
“吾王特令在下给奉常令备的礼物,还请奉常令笑纳。”程谙垂眼答道,语气无波无澜。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千阳泽端坐不动,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本官觉得,收到你国国君的礼物,似有不妥。”
“奉常令怎会是无功受禄?”程谙笑道,将那锦袋又往前推了两分,“吾王之所以命在下前来,自然是有要事想求。”
“求?本官可担不起一国之君的求字。”千阳泽的架子也摆够了,想着程谙到底是打了孟章的名号,也不好继续装模作样,“有何事,你先说来听听。”
“我国有行商,想来贵国购进黑狐皮与白鹳羽,一来,前次因通商之事,两国之间已生嫌隙,二来,行商重利,吾王恐他们因着一个利字,再触怒了贵国的上将军,而失了性命。是以,吾王还想请奉常令、乃至国师,能照拂其一二。”程谙的话说得客气,只是提到齐之侃的时候,稍微加重了些语气。
千阳泽拿起锦袋,并不打开,看似随意的说道:“只是此事?若是正当生意,吾王定不会横加阻拦,天枢王是不是有点多虑了。”
“大人有所不知,商贾之人亦是吾王子民,吾王不愿看到子民遭受无妄之灾。”程谙一指锦袋,轻声道:“此乃一面上好玉璧,是吾王所珍爱之物,愿以此物,保我国行商安全。”
千阳泽自此方才露出了笑意,颌首道:“此事,可否能容本官考虑考虑。”
正说着,仆役唱诺一声,“国师到……”
千阳泽连忙起身,程谙跟着站了起来,垂手而立。木若华带一脸温和的笑意,走到千阳泽跟前,目光却落在程谙身上。
“国师大人,”千阳泽微微躬身,虚指程谙,“这位是天枢王派出的密使。”
“这里不算是官署之中,都坐下说话吧。”木若华略一点头,示意二人都坐下,等他们坐定后,千阳泽将那锦袋递到木若华国师面前,“国师大人,这是天枢密使送与下官的礼物,有些太过贵重了。”
木若华打开锦袋看一眼,又放下,“是个好东西,天枢王出手颇为大方啊。”
“吾王说,有事相求,自然是要表示一下诚意,”程谙拱手道,又抬眼直视着木若华,“另有一份薄礼敬献给国师大人,稍后便会送到。”
“国师大人,天枢王说他国的行商要来我国购入狐皮、鹳羽等物,若是惹得王上与齐将军不喜,想让下官从中协调一二。”千阳泽的目光在他们两人面上一转,对木若华道:“下官,不敢擅做主张。”
“行商之事愿是正当生意,何惧之有?”木若华做势沉下脸来,肃然道:“上将军就算掌着兵权,也管不到这里来。”
“国师如此说,在下就放心了。”程谙立即面露欣喜之后,起身冲木若华施了一礼。
“回去告诉天枢王,此事老夫给他打这个保票了。”木若华点了点头,很有威仪的微微扬起下巴,恰巧一名仆役小跑着进来,附在千阳泽耳边低语了数句。
“那就多谢国师大人与奉常令大人了。”程谙见状,立即正了身形,“想必国师与奉常令大人政务繁忙,在下就不多做叨扰了,就此告退。”
千阳泽待仆役领了程谙离开后,才对木若华道:“国师大人,有人自称遖宿使者,在署外求见。”
木若华授意千阳泽去见来客,自己则是避而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