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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一场倾盆大雨来得毫无征兆,蹇宾立于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帘双眉深锁,偶尔有炸雷滚过,震得殿阁仿佛都在摇晃。

他见千阳泽被内侍领了进来,一番叩拜之后,也不叫他起身,只问道:“这几日,怎么没听到你们天官署卜出什么新的天象来?”

“回禀王上,风雨雷电、斗转星移,天象时时都在发生变化,”千阳泽伏身在地,说得含糊,“国师所观所测所卜,皆与国运有关。然则,有些天象,非朝夕所能断言。”

“那本王今日不问你国运,”蹇宾指着窗外,冷冷道:“你且算算,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千阳泽磕了个头,站起身,走到蹇宾身后,偏头看看天边一线亮光,在心中略一测算,回道:”王上,微臣推算,一刻之后,这雨势便会减小,再过上两柱香的时间,就会停了。”

“来人,替奉常令计时。”蹇宾闻言,便径直坐了下来,看着内侍将香炉摆到案几上,插好线香又点燃。一柱香燃尽时,雨势竟渐渐小了起来,候在一旁的内侍,又适时的再点燃一柱香。至于最后一点香灰落下,那突然而至的暴雨果真停了,只有房檐还淅淅沥沥的挂着水滴。

“你算得倒准。”蹇宾冷冷的看眼千阳泽,语气不太高兴。

千阳泽只是一笑,“雕虫小技罢了。”

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蹇宾又指那彩虹道:“今日竟有彩虹,似乎有些年没见过这么清晰的了。”

“王上,”千阳泽抬眼看看彩虹,又垂下了头,“微臣有句话,或许您不爱听。”

“知道本王不爱听,”蹇宾瞥他一眼,叩了叩案面,“那就不要说。”

千阳泽不禁咳嗽一声,跪下言道:“王上容禀,世人皆道见虹需得好运,其实不然。三色者为虹,确属吉兆,而五色者为霓,乃是凶兆,古书上有云,霓为天地之间不正之气所凝结。王上今日所见为霓,实非好兆头啊……”

“最近是不是我天玑要亡国了?”蹇宾转眼逼视千阳泽,沉默了好一阵子,“怎么哪儿哪儿都能听到说不吉?”

“王上,微臣以为,应请国师为国运祈福,祭祀天地、趋赶邪秽。”千阳泽终于把话引到祈福上,小心着自己的措辞。

蹇宾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这是国师的意思?”

“这只是微臣的浅见。”千阳泽硬着头皮,令自己表现得无比恭敬。

“那你……着人去办吧。”蹇宾说完,转身便出去了,留下千阳泽跪了在原地。

五日之后,天官署外的小广场边聚集了不少百姓,看着祭祀用的大鼎鲜红的布帛所覆盖,纷纷交头接耳。内侍拉长的声调传来,众人一听王上到了,无不下伏地叩拜。一队侍卫先行列队站好,蹇宾的车撵也随后停下,齐之侃下马亲扶了蹇宾步下车撵,而后又随他走到祭台前。

蹇宾站定,看看躬身迎驾的木若华,问道:“本王来迟了吗?”

“王上到得刚刚好。”木若华微微一笑,施了一礼。

蹇宾挥手示意他免礼,“那国师开始吧。”

木若华退后几步转身,拿起神案前的手磬一敲,悠长的声响后,四名戴面具着长袍的卜巫开始在祭台上跳起祭舞来。木若华缓步走到大鼎旁,千阳泽忙捧了卷轴跟上。他往鼎中撒了把磷粉,立即腾起一团刺目的火焰。接过千阳泽手里的卷轴,投入了火焰中,一股白烟随即笔直的冲天而起,围观百姓发出一片惊叹之声。

木若华貌似虔诚的上完香,又是一番叩拜,这才退至一旁,请蹇宾给神明上香。千阳泽不动声色的走到齐之侃身侧,低声道:“上将军,该你去给神明奉香了。”

齐之侃侧头打量一下千阳泽,沉默着接过香柱,迈步走到神案前,点燃了刚要往香炉里插,却听到身后的人群发出惊呼。

蹇宾身边的内侍指着天空,惊惶失措的嚷道:“王上!您快看。”

天色暗了下来,太阳变得苍白,一角出现了块黑斑。卜巫们立即跪下,口中吟唱着并不真切的祷辞,不明原因的百姓也跟着跪下俯首于地。

齐之侃皱眉,默默将香插进香炉,退到蹇宾身后。蹇宾目光落在齐之侃脸上,片刻后,半眯眼望向木若华。木若华却仿若不察,领着一群卜巫继续吟唱。

人群中有人喊了声,“齐将军,把太阳还回来啊……”跟着,类似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

蹇宾忽然就觉得心中一阵烦闷,眼前分明就是一场闹剧,但自己却又奈何不得。他狠狠的一甩袖袍,冷着脸走回自己的车撵。齐之侃下意识要跟上,只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他想对蹇宾说点什么,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好些年前,那个时候,蹇宾还只是天玑侯府的世子,因为行猎跌落山坳被齐之侃所救,便在他那位于山中草庐略住了一段时日。

某日天气晴好,齐之侃背了他出门,不明所以的蹇宾,询问他是要背自己去何处。齐之侃只是笑笑说阳光不错,晒晒对他的伤有好处。

蹇宾已经很久没有跟旁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他有些不自在,奈何胫骨折了。大约是为了掩示自己的窘迫,他轻拍了拍齐之侃的肩,问道:“我是不是沉得很。”

齐之侃却是笑得一派明朗,摇头道:“还好。”

他背着蹇宾走上一处较开阔的缓坡,然后小心扶他坐到一块平整的青石上。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蹇宾不禁微微仰起头,抬手挡了在额前,这样晒着太阳,果然令人很是舒服。

“林间湿气太过,你有伤在身,须得常晒晒太阳。”齐之侃站在他身边,垂着眸子看他。

“我又不会在这里常待,兴许再过两日,就会有人寻到这里。”蹇宾偏头回望向齐之侃,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笑靥,“那时我便要离开了。”

齐之侃却摇头道:“这里只有猎户偶尔落脚,旁人怕是很难找到。”

“那等我能走路了,你陪我出山林。”蹇宾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怔了一下。

齐之侃微笑着歪头想想,而后对他说了句,“没问题……”

可是阳光忽然转为暗淡,蹇宾以为是起了乌云,一抬头才见原本耀目的太阳已变得惨白,侧下方出现了一块黑斑,还在缓缓的扩大。山林也跟着阴郁起来,他心里没由来的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握住了齐之侃的手腕,“怎么,怎么会这样?”

齐之侃只是仰头看了看,而后蹲下身,“日蚀罢了,你害怕?”

“我……”蹇宾看着他的笑脸,心里不再忐忑,点头道:“有你在这里,我不怕。就是,就是未曾见过。”

齐之侃随意的坐了在他旁边,拿胳膊撑了在青石上,眯起眼看着日蚀,“我也是头回见,不过我以前见过月蚀。”

“你胆子还真大……”蹇宾曾经在书中见过关于日蚀与月蚀的描述,又听过卜巫们描述这样的天象是大凶的兆头,是以,此时还是有些不适。

“山野之人,自然会大胆些。”齐之侃仿佛是在安慰他,笑着又道:“我从不相信什么天象、异兆之类。”

听到他这么说,蹇宾突然就不开心了,或许是因为齐之侃无所谓的态度,又或者是他说的话与自己惯常听到的完全不同。他沉下脸来,冲齐之侃抬起手,“我要回去。”

见他就这么拉下了脸,齐之侃虽猜不到是什么原因,便也没多加追问,又背着他返回了草庐……

蹇宾负手站在宫中的一处高台上,抬眼就能看到王城的屋宇房舍,可他的思绪却是回到了从前。直到夜幕垂下,王城中已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内侍走到他身后,轻声回禀,说是齐之侃到了。

蹇宾甩了甩头,转身就见齐之侃一如往常那般,身姿笔挺的登上了高台。他遣退内侍,招手示意齐之侃到跟前来。

齐之侃走到蹇宾身边,先是看了眼远处已经只剩下模糊轮廓的王城,又抬头看了看渐移至中天的明月,轻声道:“王上,是在赏月吗?”

“城中百姓没有议论今日那一场日蚀吗?”蹇宾的语气虽然淡淡的,神色中却透出一丝关切。

“今日城中挺热闹,百姓们大概都信了将星移位的传言,还说末将不受天地神明的待见,所以末将敬香之时,才会发生日蚀。”齐之侃笑了笑,仿佛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蹇宾一掌拍在高台的护栏上,怒道:“一派胡言!”

齐之侃微微垂下头,“此事,还真是难为国师了。”

“小齐,你跟本王说实话,”蹇宾转向,凝视着齐之侃,问道:“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别的谣传?”

“谣传有一个就足够了,多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刻意,难免会生疑。”齐之侃看蹇宾这样觉得心下有些难受,便认真说道。

“小齐,本王方才想起很多年前,见过的那次日蚀。”蹇宾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哪知,齐之侃听了又是浅笑一声,“国师必然会跟王上说,末将自出现之日起,就是一个极大的凶兆。因而,才令我天玑国陷入重重隐患之中……”

蹇宾抬手握了他的手腕,语气转急,“你何必说这样的气话。”

“并非是气话,末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齐之侃摇头、正色道:“大约到了明日朝会,就算天官署不上表,也会有别人向王上谏言的。虽然不至因为一场日蚀就逼王上赐死末将,但一定会向王上弹劾末将。”

“本王断不会同意!”蹇宾一摆手,止住齐之侃继续往下说。

“时势所迫,末将以为,王上不如早准下一份罢免将职的谕令,免得给国师留下一个话柄。”齐之侃见蹇宾欲要发怒,赶忙进言。

蹇宾却是听得顿生伤感之意,不由道:“小齐,你是不是不信本王了?”

“末将从未疑过王上,只是不愿看到王上受人所迫。天玑立国未久,此时朝堂之上若有动荡,与国不利。”齐之侃单膝跪地,抬头望着蹇宾,“还请王上三思。”

蹇宾弯央一把拉了他起来,语带自责,“小齐,本王是不是很没用?”

“您是天玑的君王,不该在意末将一个臣子的得失。”齐之侃挺直了背脊,直视着蹇宾,说得无比郑重。

蹇宾忍不住叹息一声,握了他的手,语气里似有些任性,“本王从未当你是个臣子……”

“末将还有一言,国师是心胸狭窄之人,私欲极重。”齐之侃的目光落到蹇宾的手上,顿了顿才又道:“王上日后对待国师,需得多加小心。” q7jVPPicab+H2WvJkt8bvPQq4pMCoEyrXhSTJazwLxoDBkxP0GRukJa6/mBSjP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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