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澜被他这话一噎,满脑子的美景顿时荡然无存,咳嗽两声后,才又道:“微臣给王上打个保票,当真是美景。”
“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还是在哪儿见过?”执明斜睨了眼莫澜,表示对他的说法有些不信。
“王上有所不知,传说当年瑶光国还未被灭时,王宫之中遍栽此花,”莫澜赶忙跟他解释道,“听闻历代钧天国主,都会前去赏玩。”
“有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现在才说与本王知道,该打!”执明说着,攥拳轻擂在莫澜的心口。
莫澜作捂心口状,朝后微退小半步,嘻笑道:“微臣也是那日在水榭见到慕容时,才忽然想到此花。他向来着红衣,宫里那些花花草草看着热闹,却与他不大相衬,还是羽琼花好。”
执明却是自语道:“也不知道阿离知不知道这花,他要是看到本王将这些干巴巴的藤蔓移栽去向煦台,不高兴怎么办?”想了好一阵子,又瞅瞅那些花蕾,估摸着大约还得七八天才能开花,便又转头对莫澜道:“莫澜,本王好象记得你会画画?不如你把这花给本王画出来,本王好拿去给阿离看,免得他嫌弃现下这些枯藤……”
莫澜躬身一揖,“微臣领命,必不负王上所托。”
执明这才开心了些,忍不住搓了搓手,“啊呀,要是阿离当真喜欢,本王一定重重的赏你!”
慕容离正坐了在水榭的凉亭里,一手持洞箫,另一手取了方柔软的丝绢在轻轻摩挲。一名内侍躬身进入水榭,向他通禀道:“大人,内庭的人说要是移栽些花木到水榭外面。”
慕容离头也没抬,问:“是王上的主意?”
“是,”内侍应了一声,又道:“大人要不要先回房里去?”
慕容离垂下手,看眼空荡荡的水榭,轻声道:“让他们来便是。”
不多时,一群仆役被那名内侍领到水榭外,慕容离托腮,看着他们手脚麻利的拔除原先的植物,接着又沿着临水处,架起一长排半人高的篱笆。
内侍返回水榭,对慕容离道:“大人,他们说大约还要折腾个把时辰。”
“种的是什么?”慕容离眯起眼,盯着那些正被仆役们往篱笆上牵搭的藤蔓,“我怎么看着都些是枯藤?”
“听说是王上领人从宫外移来的羽琼花,”内侍的语气有些发虚,他也不知道慕容离是否喜欢,但又觉得应该替执明先开脱几句,便又道:“好象是莫郡侯带王上去寻的。”
“你刚刚说是什么?”慕容离听到羽琼花三个字愣了愣,然后咻的起身,转头盯着内侍问道。
内侍一惊,以为慕容离生气了,结结巴巴道:“听,听说,是羽、羽琼、琼花。”
“怎么,偏偏是羽琼花……”慕容离眉头紧琐,又看向那些连叶带蕾的藤蔓。
“大人可是不喜欢?”内侍小心翼翼的问道,见慕容离不说话,又小声道:“那小的让他们先回去?”
慕容离转过身,面向另一侧的水面,深呼吸两次,摇了摇头,“算了,由他们去吧。”
夜幕降下时,向煦台的水榭又回复了素日的沉寂,那些移栽的羽琼花,看上去生气盎然。慕容离坐在书房的长几前,只需要稍一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水榭。几案上一端摆放着一摞奏折和书册。他闭着眼睛,左手支着自己的头,右手放在长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叩击着。
庚辰与庚寅跽坐在长几的另一侧,正在低声的对慕容离回报着近期各自所做过的事。蓦的,两人同时住了嘴,凝神倾听着什么。
庚辰道:“少主,有人来了。”
慕容离睁开了眼,坐直身体,点了点头,“去吧。”
庚辰、庚寅两人躬身示礼后,便起身出了书房。慕容离则拿起笔开始埋首书写,不过片刻,执明独自走进了书房,看到慕容离的样子,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他走到几案旁,伸手点燃烛架上的所有蜡烛,屋里立即明亮起来。执明走到慕容离身侧,问道:“阿离在做什么?也不让人多点些灯盏,坏了眼睛怎么办?”
慕容离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着执明道:“王上从何处来?”
执明讪讪一笑,坐到慕容离身旁,伸手随便拨弄着奏折,“本王刚从莫澜那里回宫,他加封郡侯大宴宾客,本王去凑热闹了。”见慕容离的身子微微朝后倚,执明立即抬手,使劲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衣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是不是酒气太重了?”
慕容离摇了摇头,将被执明拨乱的数本奏折叠好,淡淡道:“王上高兴就好。”
“阿离,本王让人移栽了些花木到你这向煦台来,你有看到吗?”执明一面说,一面转头去望水榭,黑暗中,只能看到浅淡的篱笆轮廓。
“听说是羽琼花。”慕容离轻声道答。
执明有些惊喜,又问:“阿离也知道羽琼花?莫澜说此花开时极美,本王便命人将宫外的都移来了。”
“我以前,倒是见过……”慕容离点了点头。
执明侧身支着头,语气讨好的问他,“那你喜欢这花吗?”
“尚可……”慕容离的目光从窗口转回到执明面上,淡淡道:“王上为何这么做?”
“本王想着……那个……”执明心中忽然有些不踏实,竟不由得垂下眸子,“莫澜说……本王是想着吧,好看的东西就该都挪到你这里来,就怕你不喜欢。”
慕容离不再接执明的话,只把一本奏折推到他面前,“王上大约是又多日未看奏表了吧,太傅他们打算效仿天枢国,在王城里建所学馆,此事还等着王上示下。”
执明推开奏折,嘟囔道:“本王不想看这些,阿离觉得好,让他们去做便是了。”
慕容离皱眉,过了会儿,说:“王上可有听过一句民间的俚语。”
“本王从未去过民间,”执明不知道慕容离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哪知道百姓们成日里都说啥。”
“那句话叫做混吃等死。”慕容离的语气冷了下来。
执明想了想,坐直身子,瞪着慕容离,气道:“阿离是不是也觉得本王是蠢货?所以专门挑些难听的话来奚落本王?”
慕容离侧过头去,“看来王上明白这话的意思,那为不花些工夫在朝政上呢?”
执明生气的站起身,指着慕容离,更加气恼,“阿离怎么变得跟太傅他们一样了!真是可惜了你这一身谪仙之姿!哼!本王也知道民间有个词,叫做市侩!”
慕容离仰头看执明一眼,“王上今日怕是喝醉了,”他转头对着书房外,提高声音道:“来人,送王上回寝殿去歇息。”
两名内侍进入书房,却见执明与慕容离两人皆是冷着脸,谁都不敢妄动。
执明恨恨的一甩袖袍,“既然阿离嫌弃本王,本王就不在你这里碍眼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慕容离动也不动,过不多时,看到两名内侍打着灯笼,陪执明穿过水榭,出了向煦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