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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正在啟昆帝琢磨着要以什么名义征讨天璇之际,传来了天璇国攻打瑶光国的消息。那瑶光国有数条金矿矿脉,因而握着为钧天铸币的重责,于情于理,啟昆帝都不能坐视理。

不等瑶光向自己求援,啟昆帝果断的打出了征讨叛王陵光的旗号,亲自挂帅,领着已是焕然一新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出征了。裘振以客卿之身,随侍在啟昆近前,这一路之上,全是由其出谋划策,而令钧天大军势如破竹。

短短数月时间,眼看着已经打到了天璇国最后一座有驻守的城池,只要再下此城,天璇的败局便无可挽回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刻,这位被啟昆帝一手提拔的肱骨之臣,居然临阵倒戈。失去统军之帅已让钧天的兵马乱作一团,谁曾想,此前的胜绩,不过都是圈套,让他们一步步的深入到天璇腹地,却不知真正的兵力早已环伺在侧。

与此同时,远在天璇王城坐镇的陵光,正召集朝臣们议事。一名信兵急匆匆的飞奔进殿,单膝跪地,“启禀王上,陵水大捷!共主啟昆身死,钧天已经退兵!”

“好!甚好!”陵光闻言挑眉而笑,不过那抹笑意还未在他脸上多做停留,便已退却,他话锋一转,问信兵道:“裘振呢?捷报既已传回,他为何还未回宫?”

“回王上话,”信兵缩了缩脖子,原先的声量分明低了几分,他吞了口口水,才接着回话,“裘大人行刺成功之后,点了烟火信号,可是他迟迟未归,吾等沿着陵水上下,搜寻了数百里,并且沿途查访,一刻不敢怠慢,如果发现了他,马上带他回宫……”

“混帐!”陵光听了这信兵的应对,眼里顿生怒意,重重的一甩袖摆,言道:“才搜寻了百里,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如果裘振有什么三长两短,回去告诉你们将军,你们便都不用回来了!”

信兵恨不得将头扎进这大殿的地砖里,飞快的应了声“是”,便躬身退出殿去。

陵光还未及将满心的火气撒出来,又一名信兵飞奔进殿,呈递上了一份打着火漆封印的军报。

陵光略微皱了皱眉,示意内侍将军报交到丞相魏玹辰,望向那信兵,开口道:“战事如何,你直接说来便是。”

信兵闻言当即朗声答到:“回王上的话,我军已攻破瑶光国,最后一道防御。瑶光国王室众人以死相胁,拒不归降,大将军命小人前来请旨,攻与不攻?”

“攻与不攻?”陵光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殿内诸人,停顿几息才接着说:“若非本王同时要对付啟昆与瑶光,我天璇大军也不至于分作两处,更不至裘振至今下落不明!他们想死,就随他们去死好了!”

信兵一愣,大约是没想到自己的君王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比他更为惊诧的,显然就是大殿上的一干臣子了。

魏玹辰已草草的看了眼军报,听着陵光语气中的不耐,连忙上前两步,跪在了他的跟前:“王上请三思!”

见陵光没有要阻止自己开口的意思,魏玹辰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言道:“臣以为眼下大局不明,如果将一国王室剿杀殆尽的话,只怕是要背上暴虐之名。依老臣之见,不若派出使臣,同时再……让上将军退兵二十里,让他们心肝情愿的臣服。”

陵光微微侧头看着魏玹辰,朝他踱近了几步,“本王既已派人行刺了当今的天下共主,就不怕再担个灭了他国的名声。”说完,陵光又转头对信兵道:“你就这么回去告诉你们上将军!”

这句话甫一说出,殿中的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陵光又再接着说道:“更何况那瑶光不过是依附于我国边境的区区小国,仗着国内有数座金矿罢了。以为钧天铸币,便能够太平安乐一世了吗?”

见同僚无人敢应对,魏玹辰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声“王上”,谁知陵光一摆手,将他的话头打断,令他无法再开口说些什么了。

陵光微垂着头、负手又在大殿上来回踱了几步,仿佛是在心内做了出某种重要的决定一般。他再抬头时,目光中平缓了些许,他将魏玹辰扶起,道:“丞相无需多言,本王现在最为在乎的事情,是裘振的安危!此事,还劳烦丞相多多费心。”

魏玹辰点了点头,只能回了声“臣不敢……”抬眼看了陵光一眼后,又接口道:“王上,王上吩咐便是……”

陵光点了点头,继续说:“此次迫使钧天退兵,裘振当属头功!丞相,你再派些可靠的人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如果……”陵光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眼眸微垂,仿佛是敛去悲伤的神色,“他当真未能全身而退,那他便是个忠勇之士,本王必要天璇举国,人人都要念及他的好处。”

魏玹辰抬眼望着陵光,有那么一瞬的恍神儿,就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稚气未脱的那个小世子。不过也就只是一息之间,魏玹辰最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过了陵水关,便是一条坦畅的官道直通天璇的王城,越是接近王城,便越是闹。裘振早已扮作个寻常的行人,穿了身粗布的衣服,牵着马不急不徐的混在人群当中。

晌午的时候,恰好经过一个市集,裘振也不知道是怎的,心中隐隐竟盼着这条返回王城的路能再长一些。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又或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执念与怨念纠缠着,令他举步维艰。

找了个茶棚的角落坐下,才刚刚端起茶碗,就听到旁边坐着的那几个士子打扮的人高声议论起来。

其中一个说道:“你们知道吗?传言是共主啟昆帝身边出了个奸侫,这才止步于陵水关前……”

另一个接口道:“这前一段时间不是说,那天下共主啟昆,领着百万大军,连破我国数座城池,这不过几月光景就打到了陵水……怎么突然就遇刺了?”

这时,一个满面风尘的老者站起身,朝这桌朝前几步,“一看你们几位就是只知道念书的士子,我啊,刚打北边过来,这钧天国啊,恐怕要散了……”

听了老者的话,众人纷纷惊叹出声,最先议论此事的那个士子,对着老者拱了拱手,道:“大叔,此话怎讲?这钧天好歹也是天下共主,就算啟昆帝战败身亡,定然有储君接位,怎么可能说散就散了呢?”

其余一干人连声附和,这三百多年来,大家早已习惯了天下共主的存在,而对于普通人,他们甚至都不太会关心那位所谓的共主。

老者叹了一声,继续开口道:“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天天就知道读书,怕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啟昆帝啊,带着一干悍将人马,一路南攻,本想直捣天璇王城,可是打到陵水边的时候,他被他一直提拔的一个客卿给杀了!”

裘振侧过身去,却不自觉的想,弑杀天下共主,实为大逆不道之举……他的眉心跳了几下,眼前忽然就闪现出一些断断续续、如碎片般的过往景况。

那一日艳阳高照,一名陵光身边的内侍跟他传话,是说王上要见他。裘振沉默着走进陵光的书房,没有内侍通禀,也没有侍卫拦路。自从裘家出事之后,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这王宫之中,人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却人人都保持着一种缄默。

裘振径直走到几案前,向陵光跪拜行礼。

陵光挑了挑眉,却未抬眼看他,开口问道:“你跟在本王身边,有多少时日了?”

裘振半垂着头,语气也是无波无澜:“两年半。”

陵光放下手里的简牍:“本王眼前有件难事,需得心腹之人去办,你可愿意?”

裘振不自觉的抬头,见陵光的目光并未着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又垂下头去:“听任王上差遣。”

陵光终于看向他:“你就不好奇是什么事?”

裘振沉声道:“惟王命是从。”

陵光微微眯了眯眼:“如果本王说,要你去杀了啟昆呢?”

裘振猛的抬头,错愕的看向陵光,他不知道这话是君王的随口一语,还是当真想要如此。

陵光的嘴角略弯了弯:“你不敢?”

裘振抱拳,只说出了四个字:“莫敢不从。”

陵光点头道:“本王果真没看走眼,你即应了,本王可就将这天大的难题交予你了。”

至此,裘振才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个玩笑,他直视陵光的眸子,说道:“便是拼了命,也定不负王上所愿。”

陵光微微将身子朝后仰了仰,若有所思道:“钧天国如今招兵买马,最迟不过一、两年,便要与我天璇开战,本王要在啟昆身边安插个眼线,思来想去,只有你才本王的心腹。这一去,若是啟昆真存了要灭我国之意,你再动手不迟。倘若实际没机会下手,你回来便是。本王一早就说过了,死士多得很,不缺你一个。”

裘振垂头不语,不是他不想应答,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陵光摇头叹息一声,将几案上的一柄短剑拿起,“你此去,想必是凶险万分。这柄斩金断玉的利刃,就给你了,记得给本王带回来。”

裘振略微迟疑,并不上前接剑,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王上若是赐剑,可否,可否……”

陵光歪着头打量他一眼,问道:“可否什么?你看不上本王这柄利刃?”

裘振摇头,忙回道:“不敢!罪臣幼时,家父赠予一把匕首,裘家获罪之前,罪臣从不离身,王上可否将那匕首赐还?”

陵光低头看看手中的短剑,曲指在剑身一弹,扬声道:“来人,带他去取。”

裘振一手端着茶碗,浅浅的饮了一口,一手抚到腰间所佩的匕首上,耳畔却尽是茶客们的议论之声。他听得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行刺一事,如今引得文人士子议论,只怕吾王暴虐之说,以后还会越来越多。不知王上闻得,会做何想。此等言论与王上实无半分益处,倒不如由我、由我……

一声茶碗碎裂的脆响,蓦的拉回了裘振的思绪,他甩了甩头,兀自将刚才心中所想之事给强压了下去。他站起身,朝矮几上扔了两枚刀币,一声不吭的走出茶棚,牵上马,转眼之间便又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fyOW+jH7mLD81ilxtn/5Q7rnjF+/1XclY4phrhAouzOOENmI/nakQkVrsNQgHe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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