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国·王宫
慕容离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在棋盘前,摆了个残局,正是那天他与公孙钤所拆解的棋局。
执明自朝堂下来,整个人简直是走路生风,他挥退跟在身后的内侍,放轻脚步进了棋室。见慕容离正在摆棋子,便二话不说,走到他身边坐下,从慕容离捧着棋盒中,抓起几枚棋子在手中把玩。
慕容离抬眼看执明一眼,又继续在棋盘上落子、提子。
执明歪着头对慕容离道:“阿离,你可知今日朝会,太傅跟那帮子老家伙,看我跟见了鬼似的。”
慕容离沉默着,依然只是往棋盘上落下一粒粒棋子。
“我看太傅兴许都要去祭天了,他大概觉得我今日是被父王的魂魄附了体。”执明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乐出声来。
慕容离仿佛没听到似乎,并没接话。
“往日我偶尔去朝会听他们唠唠叨叨,好没意思,不过今日却是有意思极了……”执明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慕容离并未理会自己,这才侧头去打量他,“谁惹阿离不开心了吗?”
慕容离终于停下了手上落棋的动作,淡淡道:“草民并未不开心。”
执明拉过慕容离的手,把棋子拿出,扔回棋盒,“阿离怎么知道如何治理雨患?对了,你不要自称草民,本王听着别扭得很。”
慕容离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看执明一眼,“我以前看了些书,便记住了。”
执明叹了口气,“阿离入宫也有五六日了,怎么总是如此寡言少语?可是本王哪里待阿离不周了?”
慕容离想了想,摇头道:“我原本就不喜欢多话。”
执明愣了愣,冲口而出,道:“阿离是嫌本王聒噪吗?”
慕容离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浅淡的笑,“未曾。”
执明忽然就开心起来,“阿离笑起来很好看。”
慕容离敛起笑意,盯着执明说:“王上有时间,应该多花些心思在政事上。”
执明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才说:“那些奏折,本王看着就犯睏,半点意思都没有。不过,若是阿离愿意陪本王看,本王便勉为其难,去看看吧……”
天璇国·丞相府
魏玹辰坐在上位,公孙钤跽坐在斜后方,两旁分别坐着太仆、治粟内史,郎中令、廷尉。
魏玹辰看那四人一眼,“天玑立国本非大事,以其国力,当是能与其他三国抗衡。只是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举行了这么大的一次庆典,蹇宾的野心可见一般。(停顿片刻)这天下,怕是要更乱了。”
太仆摇头叹道:”若是吴将军在世,我天璇有何所惧。”
治粟内史也跟着叹气,“我天璇国如今,看起来法度有序、府库充盈,然则却是近忧重重。且不说谋这天下,单论自保,怕已是心有余……”
太仆摊了摊手,继续摇头,“谁说不是呢,如今大军虽是驻扎在与天玑相临的边境地带,却无统军作战的帅才。万一哪天天玑反扑,难不成真让吴之远去领兵?”
郎中今与廷尉点头附和,复凑近低语。
魏玹辰见他两低语,挑了挑眉,问道:“郎中令与廷尉,可是有应对之法?”
郎中令坐直身子,一脸愁闷,“微臣尚无良策。”
廷尉倒是向魏玹辰拱手道:“大人,各国都在广招贤能,我天璇也不能落于人后啊。以微臣之见,还应加紧吸纳人才才是。”
“不能单靠此法,坐等人才上门求官,太过被动,”魏玹辰摆了摆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个进退得宜之法。”
公孙钤见众人沉默,凑近魏玹辰耳边低语几句。魏玹辰听完沉吟不语,其他四人向公孙钤投去询问的目光。半晌过后,魏玹辰转向公孙道):“你把刚才那番话,与诸位大人说说吧。”
公孙钤向魏玹辰微微躬身,又向其余四人一拱手,言道:“诸位大人,以在下浅见,一年半载,这天下未必会动刀兵,皆因各国还在试探彼此,就算此前我国与天玑于边境一带有些争端,却不过是相互抢夺几个城池而已。毕竟大家国力相仿,一旦开战,所涉及到的,就不再是一事一物那般简单。”
太仆急切的追问一名,“你倒是说点有用的啊。”
公孙钤向太仆颌首,微微一笑,“太仆请稍安勿燥,且听在下细说。我国的兵力远胜于天玑,哪怕暂缺统军之帅,蹇宾也不会贸然举兵。就这点而言,天玑与我国实在太过相似,除非是蹇宾亲自披挂上阵督战。然则,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会远离朝堂太久?(停顿,环视众人一圈)况且,天玑的国师不见得会全力支持开战。”
“说起那个天玑的国师,”太仆有些不大相信的看公孙钤一眼,“他能左右蹇宾的想法吗?”
公孙钤摇了摇头,“谈不上左右,只是他天玑国,历来崇尚巫仪,国师说出的话,毕竟还是有份量的。此次在下随丞相大人出使天玑,也曾私下拜会过那位国师,他的野心仅止于把持天玑一国的政局。想来,他心里也清楚,其他各国,并不会太过看重什么天象、占卜。”
郎中令闻言迟疑道:“你跟天玑的国师可是有什么协议?”
“并无,但在下此去,将原先钧天国大司命的几卷藏书,作为国礼送给了天玑的国师。就算他日此人不承这个人情,至少眼前若蹇宾想对我国不利,国师会拦着。”公孙钤说得笃定,令在场几人略为心安,“出兵这等大事,自然是需要国师去卜一卜天意的,天意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横竖全凭国师一张嘴罢了。”
太仆点点头,“如此,我等倒是能稍微安心。”
公孙钤从袖袋中拿出一封没有具名的信,展开,“此次在天玑,在下有幸结识了一位天枢的使节,虽只是就各国的局势泛泛谈之,但此人甚有见地。日前,他着人送来一封书信,言及如今做了天枢国君孟章身边的通事舍人。这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是随侍在国君身边,他在信中所说,要主导与各国通商之事,想来,也是孟章首肯的。”
公孙钤将信递给郎中令,那四人逐一传阅,又听公孙钤道:“在下认为,通商之事可行,一来,可购入天枢的良驹,二来,商路一旦开通,也便于传递信息,哪怕不能真正起到制衡天玑的作用,至少能让蹇宾有所掣肘。”
众人纷纷点头,信件传阅完,交回到公孙钤手上。
郎中令竖起拇指,对魏玹辰赞道:“丞相大人的门下,果然非同一般。”
太仆道:“如此,我等就先行告退,去好好合计合计与天枢通商的各种事宜。”
魏玹辰看公孙钤一眼,捻着长须,看似不经意的言道:“此事,交由公孙处理,诸位觉得可妥啊?”
众人眼神交流一番,皆道:“全凭丞相大人定夺。”
天权国·王宫
执明郁郁寡欢的盘膝坐在树荫下的软榻上,几个贴身的内侍屏息垂手候在周围,谁也不敢在他一脸不开心的时候,贸然上前搭话。
唉声叹气了半晌,执明忽然瞪着几个内侍,问道:“你们说,阿离怎么老是冷冰冰一张脸啊?本王说五六句话,他才爱搭不理的回一句,哦,不,不是一句,是几个字。你们替本王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阿离笑一笑。”
内侍们沉默了一阵,其中一人硬着头皮答道:“王上,听说慕容先生打从莫县主认识那日,就是这个样子。”
另一个接口道:“王上,您何不带慕容先生去看斗马?”
一个年纪小些的,想了想说:“王上,花苑里那个蚂蚁窝,又大了几分,您不是最爱钓蚂蚁吗?不如带了慕容先生去看蚂蚁吧……”
执明抄起矮几上的一只茶杯砸到他脚,恼道:“一群蠢东西!本王若是带阿离去玩那些,他必然认定本王也是个蠢物!再想想!”
正说话着,一名内侍自花径跑来,向执明递上一方绢帛,“王上,天枢国派了信使来,递了一份要求通商的国书。太傅让您赶紧看看。”
执明皱眉,拈起那绢帛晃了晃,“天枢?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边陲小国,有什么值得跟咱们通商的?本王才看不上,也没时间搭理他们,你去,让太傅看着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