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国·县公府
临水的开阔台阁边,莫澜设席宴请十数位朝中的高官、贵爵,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酒过三巡,莫澜敲击瓷碟,令一众人都安静下来,他朗声道:“今日宴饮,一来,是本县主从天玑带回些尚能摆上台面的物件赠与诸位聊表心意;”他顿住话头,挥手令一众仆向宴上的每人呈递一只锦盒,这才又接着说道:“二来,是本县主从天玑国请回一位乐师,这位乐师,现下是我府上的贵客,今日特地与各位引见引见。”
一身红的慕容离,不急不徐的步入水榭,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便是连莫澜,也仿佛不在他眼中似的。他面容依然是惯常的冷淡,一路走到莫澜跟前,只对他颌首示意。
莫澜对着慕容离微一躬身,引他在自己右边的空位上落座,还一边说道:“慕容乐师不必多礼,请上座。”
慕容离落座之后,并不看众人。
安远侯对慕容离那般目无下尘的举止很是不满,歪倚在矮几边,高声道:“既是乐师,何不与我等演奏一曲?”
郎中令拍掌笑道:“就是就是,能被莫澜奉为上宾,想来是有些不同凡响之处,何不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慕容离目光扫视过众人,冷冷道:“在下并未作此打算。”
安远侯拍桌而起,气恼道:“你放肆!”
莫澜见势不好,赶忙起身对安远侯与郎中令安抚道:“稍安,二位稍安。方才赠与诸位的玩意儿,那都是慕容乐师挑选的。这慕容乐师,是我请回的上宾,往后,诸位可莫要再说那等让慕容乐师献艺的话了……”
安远侯拿出锦盒里的硕大珍珠,不屑道:“本侯府里不缺这些东西。”
眼着这场面就要变得尴尬了,不想,慕容离却取出一只精致的琉璃香炉。他的目光落在香炉上,语气平缓的说道:“在下这里倒还有另一个物件,原来的主人,是曾经的天下共主啟昆。安远侯爷若是看得上眼,在下便送与你了。”
小厮接过慕容离的那只香炉,逐一呈递给众人观看,一时之间艳羡之声四起。
忠勇伯扯开嗓门嚷道:“慕容乐师,我也要想这东西,可如何是好啊?”
其余人等七嘴八舌附和,还有几个小声的猜测慕容离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天下共主把玩过的物件。
慕容离指着安远侯面前的珍珠,“既是宴饮,不妨玩个游戏,侯爷瞧不上这珍珠,就拿它来做藏钩吧。猜不中的人,饮酒,猜中的人,便得那只香炉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莫澜正要加入,却被慕容离不动声色的拦住。
慕容离平静的说了句,“县主还是旁观的好。”
莫澜先是一愣,随即猜到了些慕容离的心思,哈哈一笑道:“哈哈……妙得很,本县主与你在这里看戏。来人,给诸位大人上烈酒助兴!”
莫澜遣人换上了他府中所藏最烈的酒,那藏钩的游戏不过只玩了数轮,众人就喝得醉眼迷蒙。
天权王执明,带了一个内侍进入了,只是那一众人大多喝醉,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到来。
莫澜坐在慕容离身边,看到宴席上的诸人,不过才玩了一个游戏,就已醉得东歪西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却不想,一扭头蓦然看到执明,他赶忙起身相迎。
执明皱眉看着醉倒的众人,不悦倒:本王不过是晚来了片刻,他们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莫澜令人将香炉捧到执明跟前,笑道:“他们为了这东西拼酒呢。微臣给他们上的是最烈的酒!”
执明闻言哈哈一笑,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慕容离身上,微微有些愣怔,“那位……就是你带回来的那名乐师?”
“正是,”莫澜冲慕容离招手,略微提高声量,“慕容乐师,快来见过王上。”
慕容离缓缓起身,却并不上前,只是在自己的位子上,朝执明一拱手,“草民见过王上。”
执明在不意的笑了笑,挥手道:“罢了罢了,既是在莫澜的府上,这些虚礼都免了。”
慕容离点点头,又道:“王上,县主,草民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也不管执明是否同意,慕容离已离席去,执明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不由得愣住了。
莫澜见状,头皮一紧,生怕执明就此生气,正想替慕容离向执明解释一二,不料,执明独自却轻笑出声,摇着头叹了声,“当真……是个妙人儿……”
天枢国·王宫
孟章带仲堃仪进入书房,入眼是凌司空制作的天枢国沙盘地貌。孟章指着沙盘,示意仲堃仪看。仲堃仪细看之后,指出天枢与原先玉衡国接壤的地方,做得有些许不够细致之处。
“王上,此次我随使团出行,曾细细的观察过我天枢与天玑两国接壤之处。这条路崎岖,并不是十分好行,而此处又是我国与天玑唯一的通路。”仲堃仪指通往天玑的官道,简单的一说,而后又指着原先玉衡国的位置,继续道:“若是能将过去与玉衡之间的通路再次开通,于我天枢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孟章闻言,目光一亮,“你且细细说来。”
仲堃仪略一沉吟,便道:“无论是招揽他国能人前来我天枢,抑或将我天枢的皮货、矿产贩出,原先都只能借道天玑,皆因玉衡现已纳入了天玑的版图。一个天玑国,可说是隔断了我国与天璇、天权的往来通道,以草民之见,现今我国亟待解决的难题,是如何充盈府库。通商比之招揽能人更加迫在眉睫……”
“通商?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孟章似乎觉得仲堃仪的思维跳跃得有些突兀。
“回王上,此次草民有幸结识了天璇国丞相麾下的幕僚公孙钤,草民旁敲侧击与他谈及过此事,他相当乐见其成。再者,天璇使团今次前往天玑,分明是在向其示好。他们两国之间的战事,想来能得以暂缓,既然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了,草民认为,恰恰是通商的好时机。”仲仪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何况,如能开通玉衡的旧道,来日若有变故,还能对天玑给予压制……”
孟章深思片刻,面上渐渐浮出一丝笑容。
“你,很好!”孟章拍仲堃仪肩,点头道,“来人,传本王令,即日,擢升仲堃仪为通事舍人,随王伴驾……”
仲堃仪的动作很快,到了晚间时分,与其他几国通商的国书,便已拟定完毕,他捧着三封写于绢帛之上的国书,呈递到孟章跟前。
孟章展开绢帛细看:“这就是……要求与其他三国通商的国书?”
仲堃仪沉声道:“正是,微臣在国书中,细述与各国通商的重点,还请王上示下。”
“言之有物,有的放矢,”孟章飞快的看完,笑着对仲堃仪道:“给你个通事舍人的微末官职,还真是大才小用了。”
仲堃仪躬身拜谢道:“谢王上谬赞,微臣惭愧。”
“只是,这国书里,似乎对天璇开出的条件,特别优沃,这又是何道理啊?”孟章曲指叩了叩案几,挑眉问道。
仲堃仪却是不慌不忙的作答,“以微臣之见,当下我天枢需得寻个适合结盟的国家,三国之中,当数天璇最为妥当。他们与天玑只是表面言和,早晚会有一战。而我国不比天玑富庶,有朝一日变故出现,天玑或许会先将我国蚕食侵吞。因此,不如早做打算。”
“难得你能有此远见,”孟章轻拍案几,取出印玺在三份国书上盖上印鉴,“甚好。”
仲堃仪想了想,抬眼望着孟章,“微臣还有一事请奏。”
“你说。”
“微臣想亲自带国书前往天权,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孟章疑惑道:“去天权?又是为何?”
“天权与我国,有千里之遥,却是四国当中最为富庶鼎盛的。”仲堃仪的一番说辞,已在心里想过十数次,此时答来,甚有笃定,“为了向天权显示我国的诚意,理应派出使团。”
“此事……”孟章曲起的指头,又不自觉的在案几上叩了几下,片刻之后,才道:“此事,本王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但凭王上定夺。”仲堃仪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已有准备,虽未获得孟章的准许,却也没有丝毫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