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听着身边的人说起朝堂轶事,亦有小道传闻说哪个考官昨夜收了贿赂,自家小妾被人买通,泄露了考题什么的,都被人谈论的津津有味,和天下所有地方的人一样,洛京的闲客们也会拿这些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仿佛只有谈及庙堂才能显得自己品位之高雅。
然而宁云郎此刻关心的重点却是远处那座未曾谋面的寺庙,当初答应宗法老和尚好好照顾十方,只是越是靠近,心中越是没底,老和尚只说过让十方去白象寺取一件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却未曾明说,以老和尚与白象寺过往的恩怨,此去能够讨到好处不说,只怕少不得被人刁难,而这一切都不是宁云郎可以掌控的。
反倒是十方显得越发的气定神闲起来,见宁云郎低头思索着什么,便开口说道:“师父一直说白象寺是天下第一大寺,除了北方菩萨观里那些修习密宗的和尚,南方佛教便以白象寺为尊,整个中原大小佛庙成百上千,却未有一个能超过它的,也不知道亲眼看到是怎样的景象。”
宁云郎笑着说道:“这便是耳闻不如目见的道理。”
话音刚落,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庄严的宫乐之声。
前面有官兵开路,两旁有仪仗带队,还有衙门里特地派来的高大威武的衙役们尾随其后,那一队车马不缓不急的沿着街道走过,中间那节奢华车厢里坐着的人想必身份不凡,能摆出这么大阵势的又岂是常人,果然从周围的人口中得知,大周七公主李沐阳这几日天天往白象寺,给自家病重垂危的娘亲祈福。围观的人大多对这个孝顺的七公主又惜又怜,低声议论着那些市井流传的传闻。
和世间所有争权夺势的结果一样,李唐的政权被武后彻底掌控以后,原先的势力早已被打压的七七八八,就连唐皇后宫的那些嫔妃也多数被送去削发为尼,唯独几位长公主向来不干涉朝政,所以才能幸免于难,日子也未必有多好过,只是不为外人知道罢了,就像这位七公主的母亲,昔日唐皇的大姐,无论是风度还是气质皆是绝佳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病危垂死,无人问津的可怜老妇罢了,七公主每日来龙象寺替娘亲祈福,未必没有伸冤鸣事的意图,只是朝中那位女帝不曾开口,就算是白象寺也未必敢伸出援手。
如果说昔日某位朝臣的去留还不足以牵动人心的话,那一位长公主的死活却足以让某些蠢蠢欲动的心彻底鼓起来,未必不是朝中那位的手段了。
朝中诸臣知晓女帝的意思,所以没有人擅作主张,洛京府也是知道这件事背后的错综复杂,所以才加派人手一路保护这位七公主,只要不是在洛京城里出事,其他便一概不管了。
鸣金开道只有大将出征的时候才用到,此刻用在一个公主身上或许不妥,但是没人会就此指责什么,身在马车里的七公主此刻心中除了慌乱就是苦涩,慌乱是如果娘亲这颗遮风挡雨的大树一旦倒了,未来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苦涩的是堂堂大唐长公主,到最后死活却无人问津。
陪坐在身旁的宫女偷偷看了眼沐阳公主,打从长公主一病不起以后,她脸上便再也没有过笑容,原本该是最悠闲的年纪,却早早背负上这些,有些心疼说道:“七公主,还是歇息会儿吧,等到了白象寺,奴婢再叫醒您。”
沐阳公主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铃儿,我不是很傻。”
名为铃儿的宫女闻言一愣,咬了咬嘴唇道:“公主不傻,是那些人太势力,昔日长公主待他们如何都已经忘了,一个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沐阳公主惨笑着说道:“忘恩负义算不上,只是见风使舵罢了,便是你我都要仰仗着那人才能活下去,又何谈他们呢。”
铃儿柔声说道:“公主也不必顾虑太多,听说白象寺那位宗真大师今日便会闭关归来,长公主昔日与他有恩,想必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宗真大师呐。”沐阳公主想了想,眼中这才有了一丝希望,开口问道:“你说宗真大师厉害吗?”
“厉害,如何不厉害,白象寺就属四大神僧最为厉害了,除去下落不明的宗法和尚,其他三位神僧可是手法通天的存在。”
“那他一定能救回娘亲了。”
“那是当然。”
“铃儿你都能看明白的事,我却看不明白,是不是我傻。”
“公主不傻,只是心急长公主,乱了心神罢了。”
七公主却捧着铃儿的脸,替她将眉心的淡妆抹匀,轻声说道:“所以既然我不傻,哪里又瞧不出如今的格局,便是那宗真和尚出手救了娘亲,我们的处境有岂会有半分好转,跟着我,委屈你了。”
铃儿眼中有泪水打转,咬着嘴唇说道:“铃儿不委屈。”
七公主却笑着说道:“哪天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免得你跟在我后面成天抛头露面的。”
铃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哽咽道:“铃儿陪着七公主,哪里也不去。”
七公主替她擦去眼泪,笑着说道:“你看你,才是真的傻。”
窗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车内两个主仆相互依偎,仿佛这世间的种种都与她们无关。
白象寺外玉砖铺路,车马到了此处便停了下来,铃儿扶着七公主走下马车来,为表敬意,沐阳公主每次前来的时候,总会步行走到寺院里,随从也仅仅带着铃儿一人罢了。
好在寺门处值守的僧侣也认识她,所以往来一直是畅通无阻。
只是今日却未必有这般好运了。
因为寺门处有一个相貌冷艳,穿戴华贵的宫装女子正拦在面前。
主仆两人见到她之后,都不禁微微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