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汝豹虽是整日里花天酒地,但这酒力却是连李老头都不如,何况枯井里埋着的猴儿酒是小灰从树洞里掏来的原浆,两碗下肚已经醉的不轻,趴在桌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
宁云郎摇了摇头,却见陆轻羽不知何时从外面走来,看了眼醉醺醺的曹汝豹,问道:“这人是?”
“知州家的二公子,人虽是纨绔了点,心眼却不坏。”
陆轻羽的脸色不似昨日那样苍白,已经有了不少血色,应该是调养的不错,只见她手里提着剑走出,忽然问道:“方才那队人马可是为了郭槐来的?”
宁云郎闻言愣了愣,才明白她口中的郭槐便是那日京中十六卫的将领,点了点头,说道:“庞都统是曹知州手下的人,对我颇有照顾,若是可以,不要为难他。”
陆轻羽看了他一眼,提着剑往屋外走去。
“今日便去锦官城?”
宁云郎点头,看着醉倒的曹汝豹说道:“也亏是他醉成这样,要不然还要想着怎么瞒过他。”
说完叹了口气,将少年扶着往外走去。
谁知道曹汝豹听到这话,指着宁云郎哈哈笑道:“你说……谁醉了……告诉你……本少爷千杯不醉……”
牵着马走来的陆轻羽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曹汝豹却嘿嘿的笑着,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看着陆轻羽说道:“这位姑娘你听我说……锦官城里谁不知道我曹汝豹……芙蓉楼里的姑娘啊……都没你水灵……你要是答应……本少爷啊……”
“聒噪!”
陆轻羽扬起手中剑鞘,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可怜的二少已经被敲晕在地上。
收拾完包袱的宁云郎看见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胆敢调戏眼前之人,当真是不知无畏啊。
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醉倒成泥的曹汝豹放在马背上,然后牵着马走了出去。
好在官道上少有行人,倒也没人注意到这里,此刻荒草漫天,风吹齐腰折倒,煞是好看,古来称为剑道的山路崎岖难行,或是看惯了平原一眼望尽的辽阔,此刻见群山绵延,心中自然别是风情,都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大好儿郎一入蜀川就陷入温柔乡,还谈什么心胸抱负,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两人骑马行走在官道上,倒也不急着赶路,陆轻羽素衣白裳,握着佩剑,当真有那一骑绝尘的脱俗气质,胯下黑马更是神骏,让跟在后面的酒铺少年看得赏心悦目,都说秀色可餐,想来便是书中那些最出色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了。
宁云郎从未出过蜀川,对这天下之事也仅有所耳闻,倒是陆轻羽一路给他说了许多,诸如李唐之后,京中旧党虽未被一扫而空,但朝中势力依旧以圣后扶植的新党力量为主,武后登基数十载,手下能人异士无数,京中十六卫更是高手齐聚,当年朝廷马踏江湖时,十六卫首当其冲功不可没,而剑阁作为天下剑道圣地,却因得罪武后,惨遭围攻,门人殆尽,一代宗师池幼寒下落不明。说起恩师池幼寒,难掩伤怀,仿佛昨日种种,今已生死两隔。
“武夫登顶不过力破千军,终究还要气竭,便是修行到天人境界,也抵不过万人围剿,若有一日你要与朝廷为敌,便不要身陷其中。”陆轻羽像是在对宁云郎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少年微微颔首,见她扬鞭而去,便策马跟上,夕阳余晖洒在官道之上,将两道身影拉得极长。锦官城还在数十里外,越是靠近越是热闹起来,远远便有几人结伙同行,都是要赶在天黑之前入城。
陆轻羽早已戴上一顶箬笠,素袍轻靴,履带束腰,倒是有几分江湖侠客的样子,周围的路人多也见怪不怪,这年头行走关外的异人不少,蜀中更是侠风盛行,入城时只是简单盘问了下身份便放行了,若到了城中惹出是非来,自有官府的人来约束。
锦官城里人来人往,还未天黑,远处大小酒楼外已经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人多眼杂,到了城中两人约好地址就分开了,宁云郎将马背上的醉鬼送到曹府便回去了,已近天黑,倒也不便停留,打算明天再去府上拜访,临走时曹汝熊匆匆赶来,问清楚他的住处,挑了几个勤快的下人送去,宁云郎不好当面拒绝,到了宅子外的时候才将他们遣散,陆轻羽的身份比较特殊,不宜让人知道太多。
陆轻羽见他将事情处理的颇有条理,倒也放心下来,转身往屋内走的时候,回头说道:“你说的那几件事我考虑了下,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官府那边可以瞒过,城外那些势力,明日我便替你去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宁云郎闻言脸色一肃,说道:“明日?会不会太急了点,你的伤……”
陆轻羽摇了摇头道:“不碍事的。”
少年听她这样,也不勉强,点头说道:“还有半株灵芝,今晚便一起下药熬了。”
听他说起灵芝,陆轻羽这才想起什么,说道:“那灵芝你自己留着,我这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剩下的只需慢慢调养便是,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找到它的,不过这种品相的灵芝,便是当初的宗门里也很是少见,留作你以后修行用吧。”
宁云郎刚要说什么,见她已经走进屋子,说道。
“从今晚起,我便教你一些修行吐纳的法门。”
少年闻言神色一动,跟了上去。
只见陆轻羽不知从来取出两幅画卷来,挂在内墙上,又吩咐宁云郎端来两个香炉放在桌上。
少年抬头看去,只见那两幅画卷上分别画着一个儒生打扮的矮胖男子,神色颇为和蔼,还有个姿态雍容的妇人,眉目间流露出的那种冰冷感觉与陆轻羽如出一辙。
宁云郎隐约猜到那妇人的身份,果然陆轻羽轻声说道:“这便是我的师父和师叔,你既随我学剑,也过来祭拜一下吧。”
宁云郎烧香分别敬上,却听陆轻羽认真说道:“我传你的不过是寻常吐纳修行的法门,并非师门真传,所以你我也不必以师徒相称,更不用你替师门光耀门楣,以后你若修行有成,那是你的本事,若是以此为恶,天涯海角我都要收回你这身本事,你明白了吗?”
少年见她脸色严肃,点头称是。
陆轻羽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烧些水沐浴更衣吧。”
少年闻言一怔,道:“还要沐浴?”
陆轻羽眉头微蹙,解释道:“内家修行源于道教,讲究的是修身,寻常武夫锤炼身骨,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修行到深处可以不食五谷,就是所谓的辟谷,我传你的这套吐纳心法,便是取自道家的典籍,道家修行之前都要沐浴更衣,你照做便是,不要多问。”
宁云郎依话照做,烧水沐浴又花了大半个时辰,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厅堂之中,陆轻羽端坐在蒲团之上,身旁空着一个,见宁云郎走来,头也不回道:“先坐着吧。”
说完便将吐纳的要门一一道来,陆轻羽所传授的吐纳之法不过是最基础的修习法门,只在于练气,道家所谓炼精化气便是这个道理,修炼之人静坐之下将意识归于己身,引导体内精气运转大小周天,从而衍生出内劲来,传说修行到深处体内气劲奔腾如海,运功之时腹中如有雷鸣。
宁云郎虽是聪慧之人,见多识广,此刻更有陆轻羽这样的高手在一旁指点,也能有模有样的参悟起来,只是这体内精气无萍无踪,实在难以琢磨,参悟半天也不得要领,反倒是昏昏欲睡。
陆轻羽见状倒也没有责怪他,安慰道:“吐纳吐纳,有吐有纳,若是能做到全身孔窍收放自如,便是小成,你也不用急于一时,今天先教你这些,日后你自己再琢磨琢磨。”
宁云郎点了点头,又问道:“常人要多久才能领悟?”
陆轻羽闻言道:“倒也不一定,根骨悟性、人各有异,能以三个月小成便属正常。”
少年好奇道:“那你用了多久?”
陆轻羽看了他一眼,说道:“十日。”
宁云郎顿时瞠目结舌,半晌后叹道:“难怪这么厉害。”
陆轻羽却摇了摇头,道:“不说三日小成,便是一日之内运转周天的也大有人在,道家所谓白日升仙,佛家也有立地成佛的说法,所以快慢不过一时,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的。”
宁云郎虚心受教,忽然好奇道:“莫非修行到深处真能成仙?”
“世间之事,不过口口相传,便是佛道两家之言,也多蛊惑人心,修为高深之人,若说飞天遁地,劈山斩水倒也可以,若说长生不老,那便是虚妄了。”
“飞天遁地?”少年失声问道。
陆轻羽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是飞剑的手段,世俗所谓的剑仙便是这类人。”
似乎看出了少年眼中的期待,女子毫不留情的打破打的美梦,道:“剑阁修的是走剑的手段,至于飞剑这等手段,相传只有峨眉才有传承。”
宁云郎诧异道:“峨眉?”
陆轻羽点了点头,却说道:“关于峨眉,我也知之甚少,只听说每代峨眉传人,必为惊才艳艳的剑修,飞剑一出,天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