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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潇潇,有人在高谈阔论,自然也有人在摇头轻笑,只是这样的对话注定只是片刻,更多是是安静的赶路,因为是旧熟人,所以大家都能随心所欲的说些东西,只是对于旁人来讲,谈论朝局也好,针砭时弊也罢,这些东西说起来终究有些不好,好在这里是军中,大军已经出了三阳关,离开了大周的国境,往后数十日或许都是这样的荒漠,在西征结束之前,所有的家事国事天下事都与他们无关,在这里他们只有战事。
远处有狼烟点燃,看样子又是关外的哪里起了纷争,其实像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因为这里是关外,许多法律到了这里便是一纸废文,一边隐约传来的混乱厮杀声,一边是数十万大军安静前行的马蹄声,日影斑驳,风声呼啸,这样的清净对有些人来说,这有在梦里才出现过,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境。
不久之后,那边的动静彻底消失了,或许是被突然出现的军队给吓到了,然后就是震惊与茫然。
已经快几十年没有兴起战事了,所以大家都快忘了这片土地上曾经的腥风血雨。
而战事到来之时。
一如夏日的雷雨,顷刻间将天地间的烟尘一洗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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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无声。
不只是考场之中,就连偌大的书院里,此刻也不见有任何声响。
这让宁云郎想起了那个世界的一些事。
于是在书案上托腮走神了半晌,直到监考的考官好心敲了下他的桌子,这才醒来,报以歉意的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答题。
落笔无声。
或许是很少用毛笔的缘故,宁云郎握笔的姿势如同握剑,笔下游走的字迹也如金石般铿锵,若从旁边看来,反倒像是在和谁置气一般,在时人看来,这样的字迹算不得美观,只能说中规中矩,若说有些特别的话,便是要清晰整洁不少,可惜的是眼下也没有后世所谓卷面分这样的东西,若不然倒也说得过去。
监考这个考场的几位考官,都是国子监的老人,在拿到花名册之前,肯定也有讨论过这个考场的考生,似宁云郎这般近来名声鹊起的晚辈后生,不可能没有耳闻,开考以后自然也会多过来看两眼,本以为是如何才华横溢的人物,没想到刚开考没多久便走神去了,看字迹也不是丹青大家,实在是和料想的有些差距,索性也便不看了。
至于其他考生,也有些名声不菲的,开考之前大家都互通了名姓,有些还约好考完一同宴会,只是此刻倒也没人关心其他的东西,精力都还只放在考卷之上。
“那人便是宁云郎。”
考场远处传来轻轻的谈话声,中年考官对着身边白发苍颜的祭酒大人说道。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能写出这样的词句来,这宁云郎的才气不输昔日七步成诗的曹子建,今日倒是想要见见。”
作为国子监的年纪最长的祭酒大人,老先生原本就是博学多知的人,这世间在学问之上能让他动心的事,本就少之又少,方才听他的语气似乎也对这首上元词同样称赞不已,目光落在远处低头答卷的宁云郎身上,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在。
然后他收回目光,看着眼书案上摆放的一张考卷。
轻轻翻开,考卷上字迹豪放,颇有魏晋古风,落款有柳子厚三字。
身旁那中年考官神色一动,轻声说道:“颜祭酒,这柳子厚不愧是河东推出的才子,便是这急才已经超过了同辈之人,方才见他书法更是自成一家,只怕这次皇榜之上,又少不了这人的名号了。”
颜祭酒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河东那群人是给了你多少好处,亏得你如此尽心尽力的替他说好话,若非这柳子厚的考卷的确有几处可圈可点的地方,颜某定要去圣后面前告你一状。”
那中年考官闻言尴尬一笑,拱手说道:“颜祭酒明察秋毫,下官佩服,这柳子厚的确是下官的远房侄儿,不过他确有才识,下官倒也不曾胡编乱造。”
颜祭酒点了点头,说道:“量你也不敢。”
说完,低头继续拿起那份考卷看了起来。
这间考场之内,还坐着一名锦衣少年。
这名少年束发而坐,手里握着毛笔,久久不曾落下,像是在思索考题,只是一双平静如古井的眸子却始终落在远处宁云郎的身上。
他便是洛京府的世子,狄公狄仁杰的长子,与方才那交卷之人有着一样的名号。
狄子厚。
“他是如何从那歹人手中逃脱的,昨日长安府已经派出了能手,却始终不曾查到那人的下落,如今也仅是知道是南越的遗民,父亲似是知道他的身份,却是不愿和我所讲,等这场考完之后,再问问这宁云郎好了。”
狄子厚心中默念道。
颜祭酒就下手中试卷,走到狄子厚的桌前,负手轻轻说道:“莫要东张西望。”
“还有办个时辰,若是再观望下去,只怕就要交卷了。”
狄子厚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将考卷留下的空白誊写完毕。
宁云郎抬头看了眼颜祭酒,却发现好几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没多想,而是被考卷上一道题目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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