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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在日本人原先没有打到山西境内的时候，晋绥军对日军战力的了解只局限于一些官方报道和过往战例。
日本人先打东北军，再打西北军，这两场战局最终都已日本人的胜利而画上了句号。
但以西北军为主体的二十九军却能仅凭着大刀队就从日本人身上取得不小的战果，这就让听过这些消息的众多战士在心里产生了几分轻视。
日本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东北军丢了东三省，那是他们自己不思进取，若是他们真能下定决心，难道还能那么轻易的把关外三省丢了不成？而西北军随后能在长城脚下取得针对日本人的几场胜利，就足以说明了这点。
那么，晋绥军难道还会比不上东北军、比不上西北军？
带着这样的一种心情，自信有足够能力守卫家园的晋绥军众人开始了他们面对日本人的第一战。
也直到初战打响之后，晋军众人才明白日军绝不止是像报纸上所描写的那般凶恶，事实上，日军的凶恶还要比报纸上的描写厉害了一百倍，一万倍！
他们不止对敌人凶恶，更对自己凶恶。再加上日本人手上远胜晋绥军的武器装备，这让晋军在面对日本人这个对手时，颇感到几分令人无从着力的艰难。
后来当天镇的战报传遍全军，许多像林天禄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兵都不由心生凛然，终于收起了原本对日军生出的莫名自信自得。
再客观的与过往曾打过的各个强敌一比，竟是蓦然发现，日军，或许将成为晋绥军成军以来将要面对的最强敌手……
……
九月十三日，日军先锋出现在广灵县城外，昭示着日军先锋或许已然扫清了拦在他们前行道路上的阻截部队。
陆团作为后续抵达广灵前线的支援部队，担负的是守卫广灵县城后路的重任。
近在咫尺的广灵县方向响彻了一整天的炮火声，让陆团众人同样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天。
只是，从前线不断传回的消息，却是让驻守在此的陆团战士的心情愈加沉重起来，就好像日军打在广灵城外的炮火，是打在了陆团所有战士的心中一样……
山坡下不断有从前方撤下的溃兵，也不时有一队一队的生力军从这里经过支援前线。
一天下来，安国不知见了多少从山脚下走过的败兵，见到原本气势如虹赶往前线的友军兄弟再一次下来时竟已成了这般模样，安国的心情就无论如何也无法高兴起来。
而当日近黄昏，广灵县方向的炮火激战声终于停歇下来的时候，又一个从前方传回的消息，更让蒙在安国心头的阴霾更加沉重了许多。
——大同，失守了！
大同一失，原定夹击日军的大同会战计划瞬间流产。
第二战区司令部迫不得已之下，命令原本在大同一线各部守军依次往内长城转移，这样一来，几乎处在日军重兵包围之下的广灵防线，又还能守住多久的时间？
安国的心里不禁浮现出一抹迷惑，难道他从军以后的第一战连日本人的面都见不到，就要像山道下奔逃的那些溃兵一样，一路败逃到太原城中去吗？
“想什么呢？”
入夜，安国独自坐在阵地前沿的一处高地上，遥望着远处黑暗中广灵城的方向，默然无语。
许久之后，抬起头看了眼天际清冷月光的安国，口中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耳边忽然响起一人的关切问询声，安国心中一动转目瞧去，却发现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到自己身边并出声问询的，正是他一排一班的班长，林天禄。
“睡不着，在这儿坐坐。”
安国摇摇头，等林天禄也在自己身边坐下后，问道，“你呢？”
林天禄举了举捏在手里的烟袋，对着安国笑道，“睡不着，起来抽袋烟。”
安国口中一滞，没想到林天禄竟然用了与自己一般的说辞来回答他的问话，面上不由的带出了几分笑意。
他笑着看了林天禄一眼，视线触及林天禄手上的烟杆，笑道，“等哪一天要是没烟抽了，看你怎么办。”
林天禄却是摇了摇头，转目看向安国的眼睛，极为正经的缓声说道，“我身上子弹有可能打光，可这烟叶却绝不可能用完。”
安国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无语，却又忍不住暗笑，林天禄老烟枪的外号还真是符合他的习惯性格。
就这么坐在安国的身边，与安国一起瞧了会儿天上的月亮，林天禄忽而开口向安国问道，“想现在的局势呢？”
不等安国回答什么，已紧接着继续说道，“这都是长官们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你在这里烦的什么心，倒弄得自己不痛快。”
他扭头看了安国一眼，语气极为认真的问道，“昨天你不是还跟我说过，要我不要胡思乱想那么多的事儿吗？”
“我只是……”听到林天禄所说的这些话，安国即便想反驳几句出来，却终究是语塞难言。
昨日的时候，在听林天禄说起不知道能不能挡住日本人的兵锋时，安国就曾劝过林天禄不要去想那样多的事情。
结果到了今日，反倒让林天禄用同样的言语来劝说起了自己。
安国面上带出几分苦笑，他将目光投向远处广灵县城的方向，就这样定定的瞧着那里空无一物的夜色，缓缓开口说道，“不知道这场仗能不能赢罢了……”
安国在此时所表现出的心中忧愁，让林天禄忍不住暗自摇头。
他看着身旁的安国，强调道，“还是那句话，能不能赢那是长官们该考虑的事情。”
“咱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兵，也就只有那么大的一点能力。所以咱们能做到的，就只是将上峰交代给咱们的任务做好，然后在这场战争中保下自己的性命。”
“这，才是咱们眼下最该去考虑的事情。”
“可是……”
林天禄打断了安国口中还想说出的言语，长叹一声，说道，“看这架势，鬼子明天就要打到咱们这里来了。早些休息，别想太多了。”
“等咱们真的和鬼子交上火，可就没有多少时间来休息了，也同样没有时间，叫我舒舒服服的抽一袋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