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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报告。”
“团座您找我？”
陆思年见安国进来，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他一遍，直瞧得安国有些不自在以后，这才摇头笑道，“你在下面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你说我该不该找你？”
“我这不是想着……”
安国连忙想要开口解释，却被陆思年笑着阻止了他往后的解说，“好了好了，我都明白。”
陆思年摆了摆手，示意安国无须太过紧张，而后笑着而对安国说道，“你什么资历都没有就突然下去做了他们的排长，那些小子对你有些看法也是正常的。”
“可我没想到你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不止当着全连的面主动挑破了与手下班长之间的矛盾，还硬是用自己的真本事收获了战士们的真心服气，了不起！”
陆思年眼里噙满的笑意让安国心中了悟，陆思年并没有抓住此时来怪罪自己的意思，他的心里也不由得暗自出了口气。
那天虽然借着由陈喜子挑起的势头，安国做出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一举解决麻烦的决定，并且最后的结果就算还有些差强人意，也已经超额取得了安国心中原本的预想。
只是，对自己那天做出的几乎在全团都引起了轰动的大事，安国却不确定会引发后续怎样的连锁变化。
今天本来是得了假期准备出营回家，可还没等安国收拾好行李就遇上鲍杰来找，说是团长陆思年想要见见自己，有一些话想要对自己说说。
鲍杰带来的讯息，让安国面上正挂着的兴奋笑意一扫而空，原本因就要回家而心生喜悦的安国，在跟着鲍杰往团部走去的时候，一颗心早已变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想要问问鲍杰陆团长找自己是有什么话要说，可鲍杰自打今日见到自己开始就一直黑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这让安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与鲍杰说话，只得静静跟在鲍杰的身后，独自在心间转着各种念头。
陆团长要找自己，不会是为了前天自己在训练场里做过的事情吧？暗自思索一阵的安国最终徒然的发现，似乎除去这件事情以外，陆思年就再也没有了旁的理由特意找自己过去说话。
事情的发展果然就像安国预想中的那样，陆思年找来自己果然是要说前天发生在训练场中的那件事。
但陆思年话里的意思，却是与自己原本的预想大相径庭。
团长，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安国心里还在想着些各式各样的猜测，听见了安国与陆思年之间谈话内容的参谋长公孙航忽然开口接上了陆团长的话头，继续看着安国发出阵阵感慨。
“那个陈喜子我也知道，虽然不能算是咱们团里的最老资历的老兵，但那一身的本事也很不凡，你能轻松把他击败，可是不简单呐。”
“但更不简单的是，你竟然能胜过计学海那个家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了。”
全团所有人都知道，计学海是团里曾参加过全军大比武，并且还夺了冠回来的狠人！
安国能在与陈喜子的比试中取得胜利，就算其他人瞧了心里会有些惊讶，倒也不会太过看重。可他竟然在随后与计学海的切磋中同样取得胜利，这就不得不叫所有人为之震惊了。
虽然当时的安国胜得万般艰难，甚至一度出现要被计学海制服的险状，但到了最后的关头，他毕竟是胜了的。
因为全团能够胜过陈喜子不是没有，至少团部的警卫排长鲍杰就能很容易的将陈喜子制服。
可若是将对手换做计学海呢？
公孙航看着此时做出一副腼腆神态站在一旁的安国，笑着赞道，“我只能说，还是咱们团座有眼力！”
“还是安国自己的本事。”陆思年摇摇头，他将目光转向安国，直视着安国的眼睛，凝声说道，“你有学识有文化，这回又当着全连的面打赢了计学海，往后一排即便还有些不同的声音在，但想来解决起来也不会太难。这一回，你走了步好棋。”
陆思年的话语说出后，安国心头一动，明白团长早就看明白了自己的打算，于是也就再没做什么过多的解释。
等陆思年又向安国鼓励嘱托了几句后，忽而笑着一拍自己的脑门，对着安国有些抱歉的说道，“本来许了你们一天的假，不都把时间都耗费在我这儿。”
难得的一天假期，陆思年相信安国会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
他看着安国笑问一句，道，“回家瞧瞧去？”
“是！”安国点头。
“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目送着安国离开团部，陆思年眼光沉沉，久久没有将视线收回，也不知在思虑着些什么。
公孙航看了自家团长一眼，又看了看远处安国的背影，忍不住出言赞道，“果敢机敏，天资不俗。又肯吃苦肯用功，这个安国若是能真正成长起来，还真是个大人才。”
他看向陆思年笑道，“团座，你这回是真捡到宝了！”
回过神来的陆思年白了公孙航一眼，略显得意的开口反问一句，“洋人都看重的宝贝，能不是真正的宝贝？”
可等到他自己这句话说出后，却也忍不住像公孙航一样失笑出声。
公孙航看着陆思年失笑的模样，深吸口气感慨道，“想不到洋人竟然会在阎长官那里问起一个小兵的名字，使得师座亲自给咱们临汾驻军来了份电报问有没有安国这个人，真是……”
“想不到是吧？”陆思年看了公孙航一眼，笑道。
陆思年虽然在笑，可此时的他却也一样想不透这里面暗藏的关节。
究竟上面特意给自己来了一份电报，说出如果临汾城里有一个叫安国的学生过来投军一定要好好优待他的这种话里，优待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又具体指的是哪一方面。
公孙航沉吟一阵，看着陆思年轻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按照师座的要求……”
陆思年瞥了公孙航一眼，忽而笑道，“咱们早就在按照师座的要求在办了，不是吗？”
【四十八】
从陆团长的团部出来，安国本来准备回营房拿上自己收拾好的几件衣物后，就要回家里去看看的。
可就在转过一道墙角时，忽然从墙角后面转出了一个人来。
鲍杰。
“你赢了计学海。”
“啊？”
“等你回来，改天我们也比一场。”
“不是……”
“我不会输。”
莫名的拦住安国，又莫名的说了一番约战的话以后，鲍杰便立即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只留下依然站在原地的安国满眼茫然。
自己连答应不答应都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这就又糊里糊涂的摊上了一次比试？
苦笑着回头看去，却是早已再看不到鲍杰的身影，他在拦住自己说出了那样一番约战的言语后就已快步离去，此时再想去追上鲍杰补上一句拒绝的话。
恐怕等待着自己的，就该是提前进行这场与鲍杰之间的比试了吧……
鲍杰曾经在全军大比武中输给了计学海，而自己在前日里与计学海的比试中又借用自己这些年从师范佐佐木那里学来的格斗技巧险胜了计学海一招。
鲍杰将这份争斗的心思从计学海身上转移到自己这里来，倒也不能算是毫无缘由。
只是……
“唉……”
安国无语轻叹一声，只好带着这一脸的苦笑，踏上了自己已等了好几天的难得回家路程。
可刚一回到家里，又被孙叔围起来前前后后的看了好几圈，安国心里不禁倍感无奈。
“孙叔。”
无奈的喊了一声，终于叫老管家孙福平停下了围着安国转圈的动作，而是对着安国挑起了大拇指，“嘿！大少爷你穿上这么一身就是英气，简直就和戏文里白马银袍的小将军一个样儿！”
安国翻了个白眼，苦笑着道，“什么白马银袍……”
他拍了拍自己此时正穿在身上的军装，对孙福平说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小将军要穿着这身出去，不得叫人寒碜死？”
听安国说的有趣，孙叔也不由笑了起来，但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言论，笑着摇头对安国道，“就算大少爷穿的这身是小兵的衣服，那还是个微服上阵的小将军。”
明白这是因着孙叔对自己的关爱，所以孙福平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夸赞的话来。安国笑笑以后便没有再往下深究，一边跟着孙福平往院里走去，一边扭头看向身边的孙福平，问道，“我上回请你帮忙送的信，你送到了吗？”
在安学林终于同意了自己参军的那天晚上，安国写了一封信嘱托孙叔找时间去带给宋子轩，将自己从军的消息说给自己最好的朋友知道。
按照安国的想法，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这封送给宋子轩的信必然已经送到了宋子轩的手中。
所以此时的他虽然看似在向孙福平问起信有没有送到的问题，事实上在他心中却早就肯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果然，孙福平的回答印证了安国心底的猜测，可随后的一声解释言语，却是出乎了安国原本的意料。
“送是送到了，可宋公子并不在家里。听他家里的人说，宋公子好像回去没几天就跟朋友去了山东，留下口信说如果少爷你派人去给他送信，就请给你少爷你带一句话回来。”
安国停下了前行的脚步站在原处，扭头看向一旁的孙叔，问道，“什么话？”
“宋公子说他还是会按照约定去做的，让大少爷你不用担心。”
“也好。”安国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原本按照安国最早和宋子轩的约定，等安国从军以后给宋子轩送一个消息，宋子轩也一样要和安国一样投身军营。
如今看来宋子轩虽然去了山东地界，但从宋子轩所说的话里判断，或许宋子轩在这条两人早就选定的报国路上，已经走到了自己前面也不一定。
安国摇头笑笑，将自己的心思收回，向身旁的孙福平问道，“我爹在屋里吧。”
“正和夫人说话呢。”听到安国的问题以后，孙福平原本含笑的眼神终于起了几分变化，他伸手向通往后院的角门指了一指，对安国沉声说道，“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大少爷你回来了，一定会特别高兴。”
想起自己离开家后，父亲有什么话只能去与母亲的灵牌诉说，备显一种孤独寂寥。
轻轻对着孙福平点了下头，知道了安学林此时所处位置的安国，便径直向着后院那间供奉自己亡母灵牌的房间走去。
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下了步子，转身朝着正准备去做些杂物的老管家孙福平笑道，“这样孙叔，你替我去福顺楼定五只烧鸡，称两斤他们特产的蜜饯，包好了，我晚上要带回去。”
孙福平抬眼看向安国，疑声问道，“少爷您晚上还得回去？”
安国笑了一笑，对着孙福平解释道，“军中不比其他地方，有许多的规矩在。今天就是个例常的假期，怎么可能留我们在外面过夜？”
“那行，我马上就去。”
颔首目送孙福平离开去替自己往福顺楼中买些东西，准备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带给排里的弟兄们。
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军装以后，安国深吸口气，开始迈步走向正隐隐传出人声的后院灵房。
可当安国走到了门边，听见正从屋里传出的一语语诉说，他才刚刚提起想要开门的手，终是再也没有了力气落下。
因为从屋里传出的一声声、一语语，都仿若擂鼓重锤一般，狠狠的打在了他的心间……
“孩儿他娘啊，国儿已经去军营里十来天了，我亲自托老陆送进去的。老陆你还记得吧，就咱们那一件取货时遇到的那个小陆……是了，你怎么可能会忘，这几天我都和你说过不止一回老陆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可这毕竟是国儿自己的请求，我说不过他……而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国儿说过的那些道理？”
“我……”
父爱如山，父爱无言。
安国从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知道，自己心里原本那个只会汲汲营营追求利益的老父，心中竟然也藏了这许多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