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喜子,你说咱们这位安排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从安国来到一排担任起这个排长的那天开始,战士们每天晚上睡前的谈资里,就必然要出现安国的名字。
这一天晚上,正打了一盆水泡着脚的一班机枪手柴建元,在弯腰搓了老半天自己的脚丫子以后,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正与几名战士坐在另一头的陈喜子,提起了有关安国的话题。
直起腰在炕沿边上坐定,脚放在木盆里泡着也不拿出来,就这么看向坐在屋子另一头的陈喜子等人,面含戏谑的问了起来。
随着众人将安国这几天在训练场上的进步瞧在眼中,许多人对安国的态度也就稍稍有了几分改变。
虽说仍旧无法从心底认同这个忽然跑来一排的学生兵,但至少心里已经没有了第一天见到安国时那样浓重的排斥。
但以陈喜子为首的好些人却在一直冷眼观瞧着安国这几日的变化,其间或是说一些饱含酸意的风言风语,显露出他们与安国绝不愿同出一个屋檐下的决然。
陈喜子等人的这些小心思并没有瞒着旁人,安国知道,与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柴建元等人当然也知道。
而一班战士柴建元,可并没有像二班战士一样去附和陈喜子意思的必要,所以他对陈喜子说起话来也就多了不少随意。
更何况两个人都是一前一后加入晋绥军的老兵,都有足够的本事和资历,即便抛开陈喜子二班长的身份,柴建元也丝毫不会怕了陈喜子。
对于陈喜子饱含不屑的一声冷笑,柴建元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将视线从陈喜子的身上挪开,笑着与围在他身边的其他战士说起了话。
这几名战士与柴建元一样,都来自一班。
一名战士听柴建元挑起了安国身上的事情,他也想起了安国这几日的惊人变化,不由得便站起身来比划出一个拼刺刀的动作。
一边空着手在半空中比划个出刺的动作,一边偏过脑袋对众人笑道,“第一天拿枪时还不知道怎么出刀,这几天不仅能近乎标准的使出全套动作来,一把刺刀更是叫他舞的虎虎生风,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另一名战士看到这名战士说话时做出的好笑动作,忍不住抬脚往他屁股上踹了一下,将那名战士踹到一旁后,笑着指了指正坐在门口小凳上喝水的一名年轻战士。
“这算什么?小三儿也是新入营的兵,练了这么些日子以后,还不是打得有模有样?”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对着坐在门口的小三儿大声叫道,“小三儿,你说是不是?”
那名被喊作小三儿的年轻战士听见众人提起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的转过头来,再看到先前那名战士又在一旁比了个出刺的动作向他挤眉弄眼,小三儿这才明白了众人在说些什么。
他有些赧然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小三儿做出的这个动作,让众人的笑声又变得更大了几分。
柴建元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等众人的笑声停歇下来,这才伸出一根手指来,继续说道,“照我看呐,咱这安排长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他的枪法上!”
“还记得前两次打靶不,安排长那子弹打出去,连靶子在哪都找不到。”
柴建元用力的一拍手,刚才搓脚时在手上沾染的水渍也被他拍的飞溅起来,“可到了今儿个,硬是给打出了两个十环!要是我老柴在刚入营的时候能有这样的天分,现在大小也得是个排长了吧?”
“可你却当了整整四年的机枪手!”
还是先前那名比过拼刺动作的战士,忽然在一旁轻飘飘的来了一句,然后众人又开始笑,笑柴建元方才发出的“雄心壮志”,笑柴建元方才扣着鼻孔的憧憬模样。
“王一宝,你别老提这茬儿成不?揭了老子的短我还怎么往下吹牛!”
有些气急败坏的瞪了正自顾说着话的王一宝一眼,可王一宝却根本不在乎柴建元故意做出的怒然模样,指着柴建元对其他几人笑道,“嘿!这根木头他还生气了?”
然后众人又放声大笑起来,过了一阵,柴建元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他们几个在这里笑得开心,话里话外又一直在夸赞着安国的本事,终于惹怒了坐在一边原本不准备理会柴建元这几个人的陈喜子。
“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是怎么着?”他猛然一拍炕沿,然后指着柴建元等人骂道,“安排长安排长,这才过去几天,你们就都服了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了?”
“没出息!”
想起柴建元刚才称赞安国枪法的时说过的话,才刚刚骂出一句的陈喜子又忍不住骂道,“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和扛着锄头长大的咱们不同,没准小时候就摸过洋枪,会打个枪,稀奇了?”
他的眼里满是不屑,而他身边的那几人在陈喜子说出了这番话后,也都深以为然的点起了头。
只可惜早就瞧陈喜子不大对付的柴建元,又怎么可能会完全顺着陈喜子的意思去说话。
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开始了反驳,从炕沿边站起身子,就这么直接站在了木盆里面,丝毫不去理会因他动作太大而溅到外面的洗脚水,叉起腰冲着陈喜子冷笑道,“小喜子,你要是也有安排长这样的本事,那咱们也一样服你,就是去连长那里请愿,要你来做咱们的一排长也没问题!”
陈喜子虽然因着名字的原因常常被别人喊作喜子,可要是再在前面加上一个小字,就是陈喜子万万不能忍受的事情了。
小喜子,只有前清时宫里太监的名字才这么叫!
陈喜子的面色瞬间就黑了一层,可他对面的柴建元却好似没有看见一样,还在叉着腰继续揭陈喜子身上的短处。
柴建元不喜欢别人来揭他的短,但对于能揭别人的短处,尤其这个人还是那个借了以前李排长的势头才坐上二班班长的陈喜子时,柴建元却能从心底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他几乎就要这么直接喊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