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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安国永远不会想到，就是今夜与康拉德的这一场普普通通的谈话，乃至于因着与康拉德的这场谈话所引出的——由康拉德讲给他的几个故事，竟会对他往后的人生经历产生那般巨大的影响。
在这之前，安国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将自己的心里话毫不保留的说了那么多给康拉德去听。
在这之后，安国也不会想到康拉德借着酒劲讲给自己的故事，竟会影响到自己将来的人生历程。
或许，只是因着两人的脾性相投，如今早就成了莫名的交心好友的缘故吧？
反正像这样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当康拉德向安国问起，如今的中国正在发生着一场攸关国运的生死战争，安国又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赶回国去，而等到安国回国以后，又准备要做些什么事情出来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以后，他便开始静静等着安国口中的回答。
便是连手里的酒，也迟缓了递往嘴边的动作。
一连两次闲谈，康拉德早就从安国的话语中听出了安国等人的报国决心，但他不知道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让安国宁愿冒着大风险回国，而他回到祖国以后准备要做些什么来实现他心里的那些抱负。
康拉德觉着安国是个有意思的人，故而对自己的这个新朋友将来的动向，他也自然的就提起了许多的兴趣来。
不过，像康拉德这样的小问题对安国来说，倒并不算多么难以回答。
因为，心中的决心觉悟早就已经下定，不是吗？
安国向着康拉德说起回乡报国，说起抗日救亡，紧着又说起自己等人在福冈经历的生死危机……
安国说了许多许多，而一旁静静聆听的康拉德，除去不时抬手做出往嘴里送一口酒水下去以外，就再没有了别的什么动作。
直到安国说完了自己所有的心里话，眼中闪动着别样光采的康拉德这才幽幽叹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将酒瓶提起，将其中所剩无几的酒水一口气灌下了肚。
打出一个酒嗝上来，捏着酒瓶的手缓缓松开，眼看着坠入海中，溅起一朵微不可察的浪花。
“我的国家，现在也正处在战争当中，可我却偏偏回不了家。”
康拉德看了安国一眼，面上的笑容瞧来竟有几分苦涩，“或者说，是我不想回国回家吧……这一点，我不如你。”
“康拉德先生……”
“不说这些。”康拉德苦笑一声轻轻摇头，似是方才提起的这些事情又叫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来。
转身凝视向安国的眼睛，目光如星般熠熠生辉，在安国眼里瞧来，就好像要直接瞧到自己的心里去一样，心中不由莫名一慌。
“你说你准备一回去就报名参军，你真的认真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吗？”
耳中听闻康拉德的问题，再定睛一瞧眼前站着的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大胡子酒鬼，萎靡的神色与那不修边幅的打扮，又哪里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方才那突然爆发而出的莫名气势？
安国自失一笑，却还是认真的对着康拉德点了点头。
他明白，他当然明白！
如今正发生在华北平原上由中日两军之间爆发的这场战争，安国的心里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通过报纸广播，通过与国内有着联系的钱先生。
对这场战争有着足够了解的安国，自然明白自己回去以后若是投了军，那自己将来的人生必然逃不开在生与死之间的挣扎拼斗。
只是，就算明知道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必然是九死一生的未来，可安国又如何能够因此而退缩胆怯。
大哥罗昌和众多的同学们已然在这条为国为民的道路上先行了一步，那么自己这些好运幸存下来的人，也不能落后了他们太多才行呢……
一寸山河，一寸血。
就只在这瞬息之间，安国的心里转过了万般念头，但先前早已下定的决心，却是没有动摇过哪怕一分一毫。
康拉德深深看着安国面上的神情变化，待见到安国的面上闪过一抹坚定之后，才微不可察的暗自出了口气。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看向安国，笑着对安国说道，“要不，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听吧……”
……
露西妮号远洋货轮自福冈港出发算起，要抵达她此行的终点宁波，却是要花费至少三天的时间。
当然，三天的航程，也不过是理论上的数值罢了。
刘涵儿等两个女孩子曾特意去问过布兰德船长，布兰德船长对大家的答复则是，虽然在这一路上并没有遇上大的风浪，而已露西妮号的吨位即便是不幸遇见了海上的风暴也不算是多大的问题。
但布兰德船上隐含在这些玩笑话下面的，却是告诉了众人露西妮号真想要在三天内抵达宁波港，那也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这样的结论，对于早就归心似箭的安国众人来说，叫每个人心里的急切更加浓郁了起来。
尤其，是对于众人当中唯二的两个女孩子。
不过，就算众人的心里发急的很，但露西妮号的航速也就是那么快，大家不可能给露西妮号插上翅膀，让露西妮号立即就穿过大洋飞到中国去。
每天百无聊赖的走在甲板上看水手们劳作操船，看露西妮号乘风破浪，就成了这些个学生们每日的例行功课。而在这漫长旅程中交了新朋友的，自然也不只是安国一个人。
于君豪等人与船舱附近的几个水手成了朋友，宋子轩也认识了一个在船上做书记的美利坚前律师，刘涵儿与于君泽两人更是同船上的那几个贵妇人搭上了话，叫几个男同学瞧着艳羡不已。
这样比下来，新朋友是一个大胡子酒鬼，而且从第二天开始每天都跑去听这个大胡子酒鬼讲故事的安国，倒是成了众人当中际遇最不好的一个了。
至少，在于君豪等其他几个男孩子眼里瞧着，能与一个满口疯言疯语的大胡子酒鬼扯那么多的闲话，安国身上的耐性还真是比他们强了不少呢。
但在此时此刻，无论是包括宋子轩、于君豪在内的其他同学，又或是安国自己都不会想的到，大胡子酒鬼康拉德在这几日里所讲的故事，竟会对安国往后的人生产生那样大的影响。
或许在中国这个东方古国里，有关特种作战的第一枚种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由康拉德无意间种入到安国心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