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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改变的尝试
“刚才，他还说.......”陆遥远语气有些吞吐，犹豫半响，还是接着道，“刚才老师还说了一件事。”
辰砂问，“什么事？”
“五天后学校有庆典，问我要不要参加。”他像条鱼般扑倒在沙发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靠垫里，掩耳盗铃地与世隔绝。
辰砂道，“你怎么想？”
陆遥远瓮声瓮气道，“我戴上耳塞之后根本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不可能参加合唱的。”
辰砂把他从沙发里挖出来，拉直身体坐着，陆遥远却又垂下眼睫，俨然拒绝与人沟通的模样。
“真的吗？”
“真的。”
辰砂在蓬勃的晨光中看着他，陆遥远却始终神色寡淡，从内而外地透出种与世隔绝的惫恹。辰砂轻轻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中拿过打电话的手机，认真翻出一栏，按下播放键，刚才电话里的对话一下子就再次响了起来。
陆遥远背后顿时僵直了，手指条件反射地攥紧，涩声道，“......你什么时候录下来的？”
听筒里进度正放到班主任让他好好休息的那一段，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国字脸老师罕见地放软了声音，温和道，“遥远，你在家好好休息......多喝白开水，一个人在家方便吗，有什么事就和老师说.......”
那声音轻的就像根挠在心上的羽毛，一只凶恶的猛虎笨拙地敛起了爪牙，陆遥远微微一怔，心中一个地方猛地就柔软了下来。
他叫他遥远......
多陌生呀，陆遥远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这么称呼是什么时候了。他妈妈也叫他遥远，但更多的时候是直接省略了的，只把那精致瘦削的下巴冲他扬一扬，陆遥远就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话了。
就算偶尔迫不得已称呼了，那声音也是冰冷的，例行公事般的，让陆遥远响起小时候玩具房里的那堆金属机器。
可刚才班主任叫的那一声不一样，虽然很快很短暂，但陆遥远能够感觉到人气儿，尽管他在学校不爱说话，还总是有意无意就令各科老师生了气，但那一声，不是“喂”，而是把他当做了普通的孩子，和教室里的任何一个学生都没有不同，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叫他“遥远”。
“......没有那么可怕，是不是？”辰砂静静注视着陆遥远失神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将他怀里抱枕一点点抽出来，作为替代地给了他一个虚虚地拥抱，“遥远，遥远......外面，他们没有那么可怕。”
她是人鱼，体温是冰凉的，这个拥抱很冷，没有丝毫温度，但陆遥远缓缓抬起了头，很轻很轻的回抱了她，于是不灼不烫的微热传递了过去，两个人都不会冷了。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那么尽管收紧了手臂，死死环抱住自己，或许还是会感到寒冷；但假使终有一天找到了同伴，并勇敢地向他敞开怀抱的话，孤独就会被挤走了吧。
陆遥远请了四天假，这四天他整天都待在了家里，安安静静地听辰砂教他唱歌。
那样低婉清丽的声音，就算听一百遍也不会觉得腻。但不知道该遗憾还是庆幸，陆遥远居然是唯一一个听到这歌声的人。
“到时候你在台上带上耳塞，我会和周围的人一起唱，这样你听见我的歌声，就不会脱离合唱了。”辰砂道。
陆遥远一遍遍练习，吹毛求疵地要求自己踩准每一个节拍，即使是一个上扬的尾音也不放过。
他其实是声音很好听的人，清亮干净的少年音，比起大多正处在变声器的同学不知道好听多少。起初他没信心，总有些怯意，声音也弱弱地，辰砂就刻意模仿遥远的样子取笑他，混闹打岔好几遍，才渐渐改了过来。
陆遥远常常又气又恼，闹到最后却又忍不住笑出来。意识到自己勾起了嘴角，陆遥远蓦然怔了怔，不可置信地在脸上摸了摸——竟然是真的！
陆遥远跑去洗漱间照镜子，看见镜子里的男孩翘着嘴角，眼尾眉梢尽是笑意，心里像被放入了块泡过了的橘子皮，酸涩甜胀，险些落下泪来——原来，自己也是会这样笑的呀......
如此一直到了校庆的前一天。尽管陆遥远已经把要唱的曲子准备到烂熟，睡觉前后都会唱一遍，却还是忍不住紧张。
辰砂对他说，“没事的呀。”又踮起脚，点在陆遥远嘴角的位置，往上轻轻一拉，笑道，“笑一笑嘛，校庆诶，多开心的日子呀。”
于是陆遥远就笑了。那清隽俊秀的五官在天色晴朗的早晨里特别好看，再过五年，十年，一百年，上千年，辰砂都忘不了。
尽管有一天，陆遥远的生命已经消失在了轮回里，辰砂也永远都会记得，从前有么个人听见过自己的声音，他是个孤独的男孩子，但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男孩子。
这世界上好像就没什么是完美的，就像好不容易两个孤独的人相遇，身为人的陆遥远就注定不可能一直倾听辰砂的声音；就像明明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却往往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陆遥远站在人群中，和他们走上台之前还看见了辰砂，她就坐在观众席里，对他笑了一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音乐奏响，陆遥远紧张得掌心直冒汗，但辰砂的声音果然没过多久就响了起来，婉转迂回，从他耳边各种模糊的嘈杂声中脱颖而出，令陆遥远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
他太熟悉这声音了，在过去的四天里听过无数次的，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就像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陆遥远听着辰砂的声音，慢慢渐入佳境。
辰砂在场下观察着陆遥远的反应，知道他不那么紧张了，自己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偷偷对遥远眨了下眼睛。
但紧接着，没过多久，陆遥远突然神色一僵，表情变得极度僵硬，合唱中明显出现了一个不和其他人在同一个节奏的声音，场下开始有了些窃窃私语——
陆遥远的耳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