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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歌声 第7章
“那后来怎么样了？”陆遥远问。
“后来啊，”辰砂垂下眼，低声说，“后来赵国兵败连失九城，赵偃二十七岁时抑郁而终。”
陆遥远瞪大了眼，“.......怎么可能？”他失神地怔了怔，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低声喃喃道，“那个计谋很厉害的玠垿公子呢，有他在的话，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辰砂苦笑了一下，涩声道，“这个世上的事，有谁说得准呢......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赵国了。而等他再回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尘埃落定。”
陆遥远心里沉闷的厉害，感到一种毫无缘由的压抑，胸腔中的一个地方传来阵阵细微的抽痛。这不过是发生在千百年前的旧事，与他没有半分联系，陆遥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感到如此痛苦。
赵偃和少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使两个曾经那般亲密无间的人形同陌路？他离开赵国之后去了哪里？为什么最后又决定回来？以及，赵偃郁郁而终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见他失神，辰砂在陆遥远头顶轻轻蹭了蹭，低声道，“都过去了。更何况，那是他们的故事，别人的喜怒哀乐，都终究是别人的。”
陆遥远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声音低低地“嗯”了声。
“诶对，你今天不去上学么？”辰砂问。
此时窗外已经大亮，楼下热闹起来，陆遥远又听见熟悉的小贩叫卖声。他只得再次从裤兜里摸出耳塞，塞进耳朵里。
“不去。”陆遥远看着辰砂，寡淡的脸上少有的现出些笑意，眼角眉梢都一下子显得柔和了许多。他道，“真好。辰砂，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突然觉得就连以前那些被人当做怪孩子的日子，都没那么痛苦了。”
辰砂垂着头，有些局促的绞着手指，不知是不是害羞，颇有些不自然道，“......有什么好的呢。我并没有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啊，反而是你，让我以后的人生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呢。”
“不，”陆遥远摇头道，“谢谢你让我的存在有了意义。”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我活着有什么意义。”陆遥远淡淡看着窗外的光，目光空茫，金色的阳光染上他的眼睫。“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总是能听见各种奇怪的声音，算命先生说那是不详的，会给家里带来厄运。”
“后来，果然我爸爸就离开了家里，这个房子，变得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他轻轻咬了一下唇角，把下唇咬的有些发白了，“你看，如果我消失了，这个世界不会有半分改变，甚至会比现在还要好。”
辰砂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怎么能这样说.......”
“可是现在不一样啦。”陆遥远笑了一下，说，“这些都是有意义的啊。如果没有我这样的人，辰砂，像你这么好听的声音，就会一直没有人听见。”
“辰砂，你一定很孤独吧......”陆遥远轻轻地说，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听见自己声音的痛苦，有难过的事情，开心的事情，要怎么说给想说的人听呢？那种感觉......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
“不过，现在没关系啦，如果你愿意，说给我听吧。”遥远微笑着，“我啊，会一直一直，听你说下去的。”
一股温热的暖流随着遥远的话流淌进辰砂心里，她在水里呆了上千年，第一次感到了热意与温暖。心中早已僵化，乃至毫无知觉的地方，如冰雪初融般再次有了蓬勃生机，一下一下，有力而缓慢地跳动着。
“遥远，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辰砂眼里氤氲起朦胧的雾气，小声道，“你这么孤独，为什么你的心没有结冰冻僵，反而还格外温柔呢？”
有多少人因为身处泥泞中太久，而忘了破土而出，开出花来？
在黑暗中长大，从来都只是追寻黑暗的原因，而非充分必然的理由。
陆遥远自漆黑无尽的甬道中走来，却选择牵起辰砂的手，对她说，“喏，出口在那边。”
•
“和老师请个假吧。”辰砂说，“什么都不说就翘课，不太好的。”
陆遥远神情一下子冷淡下来，他对外界的排斥与敌意几乎融进骨子里，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陆遥远以一种自暴自弃的语气道，“说不说都一样。”
辰砂起身，从茶几上拿过电话，递到陆遥远手中，斟酌良久，口吻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打一个吧。”
陆遥远手指掐着衣角，恹恹道，“我听不见......带着耳塞，我根本听不见他说的什么。”
辰砂说，“我听得见，我会告诉你她说了什么的，反正我音频低，只有你能听见。”
陆遥远一动不动地僵持了两秒，终于妥协地接过手机，把电话拨了出去。
“.......喂？”
电话那头响起声音的时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掐紧了手指，用力过猛，骨节都微微凸了出来，皮肤显出一片青白色。
陆遥远磕磕碰碰地说，“老师，我是陆遥远。我今天生病了，不去学校.......能请假吗？.......嗯，好的.......是.......嗯，再见。”
电话线终于被掐断，不到一分钟的对话，他背后竟就浸透了一片冷汗。辰砂眼神柔软地看着他，她方才一句话也没有插，是陆遥远自己完成了全部对话——他其实听得见，那些理由，都不过是拒绝的托词罢了。
“感觉怎么样？”辰砂问。
陆遥远静静地深深呼气，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尤其是他挂断电话之前，那个总是对陆遥远冷冰冰的严厉老师，还少有得叮嘱了他要注意吃药，问他一个人在家，需不需要同学过去陪一陪，甚至对他说不要着急返课，休息好了再回学校......
陆遥远就像一只将自己关在黑屋子里的警戒小兽，对外界不听不闻不看，终于有一天，他轻轻将门打开了条小小的逢，漏进丝光来，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从前被当做洪水猛兽的光，是温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