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天气下雨,天空像一口倒扣的大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闷热得令人窒息。下雨的时候丹阳是领不到冰棍的,他妈妈怕他贪吃闹肚子,连带着阿弥也没了口福。
丹阳支着一只手趴在窗前,歪着脑袋听雨声。雨滴“啪啪”打在门外的蕉叶上,混乱无序,又仿若遵循着某种未知的节奏。
“爹,你去哪儿?”丹阳父亲从房里走出来,站在门口换鞋,手里拎着个巨大的背篓。
换好鞋,他将背篓背到背上,道:“去后山,采些花草回来。”
丹阳突然想起阿弥的话来,立时跑到他父亲跟前,央求道:“带我一块儿去吧。”
男人一笑,用宽厚的手掌蹭了蹭他的头顶,蹲下身与他平视,说:“你还小哩。山里的路太复杂,外面下雨,会迷路的。”
丹阳的眼睛里却满是渴望的光:“不,我不小了。再过几年我迟早要去,不如提前去熟悉熟悉路线。”
“那等天气好点吧,”男人仍然拒绝:“等以后天气晴了,有的是机会。”
又央求了好一阵儿,始终得不到同意,丹阳沮丧地站在门口同他父亲告别,眼睁睁看着男人披着黑色雨衣的背影在水汽蒸腾的视线里越来越小。
他怔了一会儿,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猛地冲进房间里换上衣服,一边穿鞋一边对他母亲喊道:“妈妈,我作业掉同学那儿了,去他家取一下,晚上回来啊。”
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丹阳依稀能看见他母亲站在灶台前收拾碗筷的身影,未等到她回答,丹阳飞的跑了出去。
他在雨里狂奔,嗓子几乎跑的发干,才终于追上他父亲的踪迹。他偷偷跟在自己父亲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从他进山里,去找阿弥口中的一株“百草花”。
孩子的天性总是如此,比一生中的任何时期都要执拗地相信童话,相信传说,相信世间美好的一切。但令人扼腕的是,这种对万物的好奇心却也终将在世事的打磨中消失殆尽。说不清是悲哀,还是欣喜。
山里的气候与山外大为不同。丹阳紧紧跟在他父亲身后,却见周围不知何时渐渐出现了大丛大丛的松衫,雨也停了,天空堆着满满的石青色的云。
风依然很大,若不是裹紧了领子,寒风会从袖口、衣领里钻进去,掺着柄柄尖刃直插进全身的骨头缝里。
天越来越黑,丹阳渐渐看不清他父亲的身影了,只能辨别出前方那一点依稀的光,是他父亲手中的灯。
他只得低下头,努力在脚下的泥地中顺着那些大脚印走。
风嘘溜溜地吹着,云和树都被吹得左右挪动,一会儿东边浓了,西边稀了,推推挤挤,一会儿又黑压压拥成一团,化为了一蓬浓烈的绿气。
丹阳记得阿弥说,那朵特别的百草花似乎是长在树林深处的,可具体在树林里哪儿,他又不知道。
他一路走得纠结犹豫,一下想那百草花究竟长在哪里呢,一下又想即便找到了也难以辨认,不如还是回家去算了。心里翻来覆去好久,等再神归躯壳,丹阳猛一抬头,已看不见自己父亲的身影了。
他屏息静了几秒,竭力在周围看了一圈,始终没有找到那一点暖黄色的微弱光芒。
“爹......”他怯怯地喊了声,“爹!”
周围静得要命,天上飘过一朵云遮住了月亮,丹阳连身边的景物都看不清了。他额头渗出层密汗,咬唇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听见“咔嚓”一声。是他脚底踩断了根枯枝。
丹阳漫无目的地前行,拂开挡在身前的高高灌木,大声呼叫他的父亲。起初他的声音还有些底气不足的微弱,渐渐地不知是害怕的情愫,大过了回家被罚的恐惧,还是心里默认了他父亲不会听见一般,他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雨后的山路湿而滑腻,他不仅要时刻防备着摔下去,还得注意自己有没有在原地打圈。找了一会儿,丹阳终于放弃了希望,他自暴自弃地在原地坐下,想算了,还是等天放晴,他看见路自己回去好了。
山间的夜晚是寒冷的。丹阳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山多久,也此时是不是已经入夜。
他躲在一个小土洞里,又捡了些树枝,想生火,却怎么都没办法让摩擦生火的理论照进现实,迫不得已放弃了。他的衣服冷而潮,丹阳屈膝蜷在角落里,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却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时间磨砂似得过去,他浑浑噩噩地开始打瞌睡,中途被冻醒了好几次,渐渐感觉四肢冷得都快没有知觉了,仿佛麻沉沉地拖着他往下坠。
天怎么还没亮?丹阳在心里迷迷糊糊地想,一股没由来的恐惧与绝望攫住了他的心,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又过了许久,天仍然未亮,丹阳却感觉越来越冷。到他扶着岩壁,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时,心底一个难过至极的声音说,完了,我大概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丹阳挣扎着想还是去外面找点水果充作食物,却没想到摇摇欲坠的身体刚走到洞口,就被一股冲力撞得摔倒,紧接着就是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啊你在这里!可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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