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代初的小城,尽管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但居民远没有现在多。那个时候既没有听说过空调,电扇也属于稀罕玩意。每到夏天,大地都被烤的起火,一走出门就会感受到股烫到扭曲的热浪,连带着景物都好像变得歪斜了。
好不容易熬到日光西斜,暮色昏沉,天空如同张饱满涨水的橘子皮,各家各户也刚好吃完了晚饭,纷纷搬出小板凳出门纳凉。
枝叶浓郁繁盛的榕树下,站着一个正津津有味吃着冰棍的男孩。那颗榕树极高、极粗,没有人知道树龄,足足有瘦瘦小小的丹阳三倍宽。丹阳的母亲还在收拾碗筷,八九岁的小孩最安分不住,被闷在屋里一天,他一个人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这冰棍不过用糖水冰冻做成,吃起来有一丝丝甜味,但丹阳一天只被允许吃到一根,物以稀为贵,故此每一口他都吃得格外珍惜。
耳边充盈着榕树上的知了的叫声,偶尔风走过树叶,也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喂,你在吃什么?”一个稚嫩的童音在树后响起,不期然掺入单调而重复的知了大合唱中。
丹阳吃得很专注,一时间竟忽视了这声音。
“喂,我说你啊,你在吃什么?”声音的主人开始有些不满。
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惊讶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身穿小粉花的阿弥一手叉腰站在他面前,表情带着七分骄矜三分好奇。
“你是谁?”
“我是百草.......”阿弥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阿弥,你叫我阿弥就好。”
丹阳瞥了她一眼,“噢。”然后继续低头吃冰棍。
阿弥极度不满了:“喂,我问你这是什么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丹阳百忙之中抽出了点时间,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冰棍。”
“噢。”
阿弥得到了回答,眼睛却还是一直盯着男孩手里的冰棍看。她看了一会儿,有些害羞地别过头,问:“这个很好吃?”
“恩。”
阿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有多好吃?”
丹阳白了她一眼:“特别好吃。”
“......”阿弥眼珠又开始转了,她说:“我不信,你要证明给我看。”
丹阳抬头看她。“怎么证明?”
阿弥笑嘻嘻地说:“你给我吃一口。”
丹阳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一整根冰棍全部包进嘴里,还嘎嘣嘎嘣地咬了几口,口齿含糊不清道:“不信,不信算了。”
“......”
阿弥看着最后一口美食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顿时勃然大怒:“你、你竟敢!”
丹阳一脸“你能耐我何”的挑衅表情,肆无忌惮地把吞咽动作极为夸张地表现出来。
“我是百草花花神你知不知道?”阿弥简直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居然拒绝我!”
男孩嘻嘻哈哈地模仿老头儿捋了捋胡子,扮鬼脸道:“仙子有礼了,在下是下凡历劫的太上老君。”
阿弥生而为仙,在她有意识以来,短短的几百年里,虽不至于过得有多风光,却也从未有人敢这般气她,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她拿花仙的身份恫吓丹阳,却完全不影响丹阳对冰棍的食欲,反而还因为有个人站在身边看着自己吃,他感觉更加有优越感。
“......我拿东西和你换好不好?”等到第四天,阿弥终于屈服了,她可怜巴巴丧权辱国地望着丹阳:“你想不想要百草花?”
丹阳问:“百草花?”
阿弥:“对呀。百草花可是上古时代的花朵,历史悠远,你们平常人想见都见不到的。”
“......好。”
阿弥将拇指与食指中指彼此一蹭,倏地在指间变出支洁白盛放的花朵。她笑嘻嘻地对花朵吹了口气,递到丹阳面前:“喏,给你。”
丹阳接过后蹙眉审视一番,迷惑道:“这不是白玉兰么?”
阿弥沉着镇定,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朵白玉兰脸不变色心不跳,说:“不是不是,只是长得像而已啦,这就是百草花。你们平凡人平时都没见过,唉......”
年纪不过七八岁的丹阳瞬间被忽悠了,他半信半疑道:“就是这样......?”
阿弥一口肯定,向丹阳伸出手道:“对!说话算话,吃的给我。”
丹阳痛苦挣扎后,将冰棍递到了阿弥手心。
阿弥是个没什么原则,也没什么底线的小花仙。她脑子机灵的要命,谎话欺瞒也随手拈来,张口就说,想都不用想。尝到了一次冰棍的滋味,难免就想吃第二次,第三次......然后无数次。只是美食也是丹阳的心头血,被骗过一次,第二次就不那么容易交出来了。阿弥只得不停地想新的法子哄他。
“你知道百草花为什么只在上古的时候存在,现在就已经很难找到了的吗?”
丹阳背靠着树干,舒舒服服地倚靠在树下,享受晚风吹拂而过带来的阴凉:“不知道。”
“因为人们都争相采摘它,”阿弥肃容说:“原本百草花就是一种极难生存下去的花朵,在大量的采摘之下,自然很快就绝迹了。最夸张的时候,为了一朵百草花,甚至会引发几个村落之间发生争斗呢!”
“他们为什么这么想要百草花?”
阿弥立马作惊讶状:“啊,你不知道吗?”
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丹阳迷惑茫然的神情,阿弥十分满意地接着说了下去:“因为——百草花可以实现人的愿望哦。”
“切——”
丹阳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明显不相信。
“当然不是所有的百草花都可以,只是有一种被摘下来后,会变得晶莹透彻,完全透明的百草花可以。但是谁都不知道它会是哪一朵,自然就争相抢夺了。”
丹阳眉头微挑。
“你想要吗?真的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哦,”阿弥笑眯眯地看着丹阳,“要不你每天只分给我一半那个冰凉凉的东西,我就给你一朵百草花。反正你也可以吃到,为什么不干脆试试呢?”
丹阳看了看指间干净淡雅的白色小花,和眼前阿弥放肆恣意的狡黠笑容,顿时鬼迷心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