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哥哥是个偏心的人,”言丹朱一跃跳到箱子上坐下来,手指一下下卷着乌黑的长发:“明明是他费尽心思才创造了我,却又不喜欢我了。”
少年微微蹙眉。
“一开始他说我是他妹妹,叫我丹朱。什么好吃的好看的自己从来舍不得要,全部都留下来给我,我第一次自己站起来时,他都快高兴得昏过去了。我也喜欢子夜哥哥,他不喜欢他后母和言家的人,我就也不喜欢,偷偷替他将他们都杀了。”
“明明我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呀,但是子夜哥哥居然生气了,”言丹朱语气十分委屈:“他嫌弃我身上有血的味道,不让我靠近他。我想偷偷蹭一蹭他,他还把我扔到了墙壁上!”
“可其实,他后来明明也喜欢上杀人了。只是说着很恶心,但每次他用丝线缠住那些人手脚的时候,他的心脏都跳得很快很兴奋。他那么冷,怎么可能会不喜欢鲜血的温热。他表明上不肯承认,但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了吧——”
“——他早就是个变态了。”
说到这里,言丹朱像突然兴奋了起来般,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一遍遍重复地大喊着“他早就是个变态了”,疯狂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中循环不止。
“是你让他变成那样的,”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既然你已经如愿以偿,为何又要害死他?”
“如愿以偿?”言丹朱嘻嘻笑了一声:“不,你不知道,子夜哥哥对我有多过分。”
“他明明说过我是他妹妹的,到最后居然却想毁了我!”言丹朱眼神一下子阴郁起来:“说什么我不是他妹妹,不配叫言丹朱这个名字。他以为他妹妹多纯洁善良啊,但其实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一直以来为他付出的,为他沾染鲜血杀人的,明明是我!是我啊!”
少年微微挑眉:“所以你就创造机会,让他身遭惨死?”
言丹朱古怪地笑了一声:“不错。我讨厌子夜哥哥。每次他用那种好像疼惜喜爱到骨子里的眼神看着我时,我都要欢喜得疯掉了。但其实呢,其实他看的根本不是我!他在借着我的影子,看另一个人!......那么与其这样,我宁愿他再也不能这么看着我。”
“你是不是觉得,言子夜从头到尾,从未在乎过你?”
言丹朱怔愣了一下:“不然呢?”
“你错了,”少年轻轻叹息一声:“他心中是有你的。”
言子夜接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刺杀赵国储君。赵王宫布局复杂,守卫森严,纵然言子夜技艺超群,也极难得手。他在宫中潜伏了数日,才终于等到一个机会。
那时正值深冬,整个王宫都被严严素裹,唯有后花园的红梅正值怒放。平日里赵偃前拥后簇,无论去哪里都被层层侍卫守护着。而那几天,宫中突然比平日繁忙了许多起来,尤其是储君宫殿,几乎每一个人都神色匆匆,似乎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
夜色已深,宫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言子夜翻转手指,将言丹朱悄悄潜到了宫门外。
偌大的宫殿内只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位身着玄色暗纹龙袍,一位白衣胜雪,清隽文弱。
“怀臣,十几年来,我没有一件事不曾考虑过你的意见。只有你赞同的事情,我才会放心去做,”赵偃低低一声轻叹:“只是这件事是我的终身之事,就让我妄自放肆一回吧。”
雪衣少年面容清冷,眉眼间带着种彷徨无奈的神色,“此时此刻,臣宁可殿下从前无一事听取过臣的意见,换得殿下在此事上多加考虑。”
赵偃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仿佛第一次才真正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一般,“怀臣,我竟不知你是个如此执拗之人。”
雪衣少年向他深深一拜,“臣不过一心为殿下着想。”
“那你为何如此反对我向父王提出的联姻一事?”赵偃亲手在案几上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雪衣少年:“父王皇嗣众多,与他国联姻,无论是对日后继承大位,还是对赵国未来的发展,都极其有利。”
少年抿嘴沉吟半响,才低声道:“殿下不如将时间往后延续几年。”
赵偃一挑眉,“为何?”
“......我不能说,”少年神色严肃地望着赵偃,缓缓摇了摇头。
二人对视半响,最终还是赵偃先掉转开了视线。
“你总是如此,”赵偃轻叹:“每每都能作出正确的决断,却又从不告诉我因果。你瞒着我许多事。”
少年喉头滚了滚,似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嘴唇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但我永远都不会背离殿下。”
赵偃嘴角浮着一丝苦涩的笑:“我......现下自是信你。”
——我现下自是信你。
现下信,那么往后呢。雪衣少年微微一愣,心头似乎有所感应地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