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丰腊雪经三白,地暖春郊已遍青。三日很快过去,立春到了。
这一天幕熙将上回当玉扳指剩下的钱全买了肉食,小狐狸感动得热泪盈眶。幕熙带着它在集市逛了一天,虽然和尚和狐狸的组合引得世人纷纷侧目,但小狐狸还是感觉很开心,很满足。
或许是自恋,可小狐狸总觉得幕熙对自己很好,很特别的好。
夜晚时他们回到寺庙,小狐狸玩了一天已有些疲累了。可幕熙依旧抱着它,甚至一跃翻上了墙头看月亮。
小狐狸:“……”
小狐狸被深深地震惊了。然而还没等它缓过来,幕熙的下一个举动就让它恍然又被第二道雷霆劈了。
幕熙手伸入怀中,掏出了只紫石埙。
小狐狸大脑瞬间当机,想不通为什么紫石埙会在幕熙手上。
自从九王爷把紫石埙交给小狐狸之后,她一直贴身保管着,直到十几天后宫变。
原来九王爷不仅抗旨逃婚,他还连同四王爷策划谋反。两个王爷绞尽脑汁地给皇上添乱的结果就是朝廷上风云暗涌,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草木皆兵。社稷不稳,便有人进言是妖精作乱。
朱焓冷笑:“妖精?”
道士回答:“不错,且这妖精,就在皇上的内宫之中。”
“那你便去查好了…...” 朱焓怒极反笑,看着他手指虚虚画了个圈:“只是,若没有妖精……莫怪朕要了你脑袋!”
当晚,道士便用了符咒在内宫寻妖,六宫搜遍,寻妖的符咒一直没有反应。朱焓看也不看道士,冷冷吩咐侍卫道:“拖下去,五马分尸。”
那道士却毫不慌张,微微笑道:“皇上忘了,内宫还有一处未搜到。冷宫。”
小狐狸不知道朱焓容许道士前来冷宫搜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是狐妖,还是想到了,但也觉得这叛乱是自己用妖术所为,于是在江山和自己之间,选择了前者?
道士用了九九八十一道符咒,除妖万无一失。
不远处的外宫墙却突然穿来凌乱的马蹄声,火光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太监宫女们拼命尖叫哭喊:“宫变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没想到传说中的谋反会来得这样突然,毫无征兆。宫中侍卫紧急集合,宫人四处逃散,梆子声急响,四处一片嘈杂。那道士却十分执着,朱焓无暇顾他,带领着禁卫军折返前去平乱,就剩下他一个人,却还是不慌不忙,异常坚定地向冷宫走来。
小狐狸依旧坐在墙头,两条腿晃来晃去。远处火光接天,她却如同与世隔离了一般。
冷宫早已无人看守,道士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来,在小狐狸面前站定,倒也不急着施法,好像陪着她一起看风景似得。
“等一下,”小狐狸平静地说,那双妖娆妩媚的狐狸眼一直看着远方:“我答应别人保管一件东西,得等他来取。”
“娘娘不用担心,臣用得是封印符,不会打散娘娘元神,再修炼百年就可化为人形。”
哎,这是安慰吗?小狐狸好笑的想,转过头打量道士。只见这道士长相平凡无奇,确是一张标准的“道士脸”,唯一双眼睛黑得出奇,清澈黑亮,就像落入一汪白水银中的两颗黑珠子,和这普通相貌实在不配。
“你…….”她正欲开口,却见那人周身突然泛起清光,平凡的长相变幻成一个清秀的少年轮廓,一身道袍也换成了雪衣云纹袍,一股极具压迫感的灵力铺天盖地而来,她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娘娘,恕臣不能让你等到那人了。”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小狐狸竭力转头,想看看火光冲天,一片嘈杂的远方。现在宫中一片混乱,九王爷终于可以带着他的心上人出宫了,那他还想不想得起保管在自己这里的那只埙呢?
紧紧握住紫玉埙的手指渐渐松开,那双风流而妩媚的狐狸眼缓缓阖上,妖娆如桃花的美人面失去了血色,如同清水中点着一缕最鲜艳的鲜血。
所以这么看,那只紫玉埙最后应该落到了道士手上才对,怎么现在在幕熙这儿?
幕熙未发现小狐狸的惊讶,取出紫石埙后自顾自地吹了起来。曲调清和悠扬,哀而不伤,淡的如同一场梦。是十年前,小狐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无数个夜晚里曾经响起过的那首《桃花坞》。
九王爷?!幕熙难道就是九王爷?小狐狸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如果狐狸也有表情的话,小狐狸此时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她呆呆地看着幕熙,不错,小狐狸确实从没见过九王爷长相,十年过去声音也忘了不少,一时没认出来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可是九王爷不是成功谋反,带着他的心上人远走高飞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出家?
“阿闲,”幕熙开口道:“我最后给你吹一遍《桃花坞》吧,这一世,是我亏欠了你。”
“十年前,我随皇兄出巡,在江州遇到刺客。刺客剑上淬了毒,我把它们引开到桃林里,本以为已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你救了我。”
桃花灿烂的花林里,一只皮毛火红,四肢雪白的小狐狸为他衔来了解毒草药。见他昏迷不醒,又化出人身,含在嘴中嚼烂了替他敷在伤口上。那女子面如桃花,带着七分天真三分妩媚,穿着素色的衣裳,相见之后,便成了他心中再也抹不去的风景。
“我知你是狐妖,却从没见过像你这般救人的妖。”幕熙轻轻抚着小狐狸皮毛,微微笑了:“本想问问你愿不愿跟我回京,可一眨眼的工夫你就不见了。我四处令人找你,再见时没想到你已成了皇兄的俪妃。”
“玠墟公子说,你我如同参商二星,本就不应相见,否则只会害死彼此。可我不信,还是每晚在冷宫外吹埙给你听。尽管你根本不记得我。”
“皇兄要为我指婚,我抗旨逃了,想连同四哥谋反,成功后就带你出宫。”幕熙把小狐狸抱在怀中,低头把脸埋进它柔软的皮毛里,声音有点闷闷的:“可是……”
可是你没想到朱焓会因此而请道士来清宫。小狐狸在心底接到。
“你救了我的命,到头来却是我害了你。这一世,我实在是亏欠你良多。”幕熙安静地看着它,月华皎白,落在他们身上,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隔着两面墙,彼此作伴的两个人。
“玠墟公子说,我来找你,便活不过来年立春。他来的那天是最后期限,只要我离开寺庙,要修改命数就还来得及。”幕熙和往常一样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给它顺顺毛,温柔地说:“可是我亏欠你太多,还没有偿还,怎么能一走了之。”
正说话间,一道暗箭划破夜空而来,紧接其后一镞镞箭矢连连不断,十几个黑衣人从暗处走出来,为首一个喝道:“九王爷叛逆谋反,其罪当诛,新皇仁慈,赐其全尸!九王爷还不快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