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沈子晗终于不再是悬而不决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属于了后者。沈老爷派出去的小厮都扶着灵柩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他们说沈子晗在途中遇上了山匪,原本山匪也是只劫财不劫命的,偏偏沈子晗无意中听说山匪头子最近抢了个压寨夫人,鹅蛋脸,吊眼梢,十分好看。他不知怎么就中了邪似得觉得那或许是江书枝,非要去看看,把人抢回来。下人们拦也拦不住,劝他少夫人是在家里的,沈子晗也不听,直到山匪们恼羞成怒。
沈子晗死去已有些时日,不能在沈家停灵太久。沈老爷觉得丢人,吩咐下人们不可声张,即使是最后将棺椁运出去,也是在凌晨偷偷进行的。
其间沈夫人又哭晕过去了一次,家仆们都忙得晕头转向,及至好几天后,才有人发现小妖精不见了。
开始他们以为小妖精是承受不住打击,偷偷寻了短见,但在府中上下都找了一圈,各个水井搜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人。不过好在现在江家已经败了,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没有人会为她找上门来。
“克夫的东西,自从娶了她,沈家就没有一天安宁过。”沈夫人说。
小妖精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红灯笼上,听见了,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高高地坐在那里,隐去了身形,一个人等在门口,等她的沈子晗什么时候回来。妖怪的寿命很长,她等得起。
她从冬天等到了春天,等到了夏天,等到了秋天,等了整整一年;她看着一个尚小的稚儿渐渐变成了耄耋老翁,等了一百年;渐渐地,沈家倾颓了,朝代更迭了,京城的长街也没有了,原来千年已逝。
旧时王谢堂前燕,不知而今入谁家。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只有她还等在原地;世事一场大梦,只有她还长睡不醒。
不知是过去了几百年时,江书枝的魂魄离开了小妖精的身体。
“你走吧,”小妖精声音低低的,似有些疲惫地说:“去入轮回,阎君会让你转世的。”
江书枝神情复杂地望了小妖精半响,终究对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秋风又起,秋意渐浓,天空零零碎碎地开始飘雪。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那般都付与那断井残垣。”
咿咿呀呀地,小妖精想起来一千年前,她和沈子晗一起去听戏。说书人讲着故事,她听得入迷,与书中人同悲同喜同欢同苦,却不知她是那说书人手中的折扇,屏风后的惊堂木,看客捧着的茶碗,却从来不是戏中人。她笑没有了陪她笑,哭也没有人陪她哭,就连死去,都是一个人。
黑夜降临,她很想蜷缩在角落里等待着她的沈子晗,可她没有这个资格。她只能偷偷地想念他,偷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