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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沈子晗后，小妖精便不再着急，只用术法保护好小船，不让其被狂风暴雨打翻就行，悠哉无比地往河岸靠。
他们在海面上的日子雨便一直没停过，但也因为是在海上，便也感受不到海平面的变化。一直到在海面上待了快一个星期，小妖精才察觉出不对来。
虽然他们的速度确实很慢，但已经这么久，不应当还没有靠岸。小妖精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心中的狐疑愈来愈重。
记不清已经是第几天的星垂际野，小妖精无所事事地靠在船头，托着下巴望着昏迷的沈子晗发呆。
“......子晗哥哥，子晗哥哥.......”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低微中带着某种不屈不挠的执着，还掺杂着些小妖精不懂的情愫。
“谁？”小妖精警觉地蹙眉，目光在周遭逡巡了一圈却并未看见半分人影：“出来！”
被小妖精质问后，那声音微微顿了顿，停息了半响才再次传来：“我......我在水里。”
在水里？小妖精心中一动，袖中的手指握得紧了紧，半响才缓缓探出个头往船下的水中看。
海水澄澈而碧蓝，白色的云朵映在其中，仿佛液体的天空。
在小妖精身体的阴影下，水中映出了一个倒影。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小妖精却在看清楚那倒影的同时，身体蓦然微微一僵。
——那水中的倒影并不是她。
“我是江书枝。你是谁？”水中的倒影开口问她。
江书枝，枝妹。
不知为何，小妖精很快就对上了号。
“原来是江小姐，”小妖精点点头：“我是小妖精。”
“......小妖精，”江书枝喃喃重复了一遍：“是你救了子晗哥哥？多谢......”
“不谢不谢，我不过是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礼尚往来一下，帮他这一回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顿了顿，小妖精犹豫道：“你怎么在水里？你.......你如今还是人吗？”
江书枝惨然一笑：“我已经死了。”
“四天前，暴雨之下海水大涨，一夕间淹没了整个渔村。我在那时便是个死人了。”
淹了？！小妖精登时愣住了：“那全村人.......”
江书枝微微转动眼珠示意小妖精往下看：“有些人幸运逃脱了，也有些人就在睡梦中死去了。我从小患有腿疾，自是逃不过那水浪.......你现在所在位置的下面，就是原来的渔村。”
小妖精打了个寒颤。一想到现在这船下不远处的海底，就躺着数百人的尸体，她心中就有股没由来的心悸。
这里不是她的城镇，死去的也不是她的城民。但哪怕被沈家残忍禁锢了百年，心生的怨恨已经令她堕仙为妖，小妖精天性中的那股悲悯还是令她无法漠视这些无辜丧去的生命。
空气中一时沉默了下来，小妖精神情中隐隐带着些悲怆的意味。
“我担忧子晗哥哥的安危，才强留一缕残魂至今，”江书枝低声说：“你且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随着江书枝的话，水中的倒影微微闪动了起来，就仿佛是活人在水中行走移动。小妖精轻轻蹙眉，犹豫半响后，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江书枝带小妖精到了一处高地，那里的地势陡然增高了不少，想必即便来日再下暴雨，呆在那里也是安全的。
“.......姑娘，”水中的倒影微微泛起波澜，江书枝言语中似有些吞吐:“可否问一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小妖精已经将沈子晗转移到了岸边，对江书枝突如其来的问题，她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小妖精蹙眉望了眼仍然昏迷着的沈子晗，似乎有些为难道：“等他醒过来，我就会离开吧。”
江书枝静了静。
“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顿了半响，江书枝声音低低地开口说：“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交易？”小妖精意外地挑了挑眉：“什么交易。”
“我想请你吞食我的魂魄。”
小妖精淡蓝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不好意思，虽然我现在是个妖怪，但我暂时还没有吃人魂魄的打算。”
“不，我是自愿的，”江书枝连忙解释，水中模糊的倒影里，她紧紧抿起的唇角带着些苦涩的意味：“我现在，已经是缕残魂了。即便能坚持着不去转世，也不过一个永远被困在水里的孤魂野鬼。不如请姑娘将我吞食了，我还能在姑娘的身体里远远看着子晗哥哥，了却我一个心愿。”
“你确定我吞食了你，你就能一直陪在沈子晗身边？如果我跑去游山玩水了呢，和沈子晗隔得十万八千里远，你一样连他根头发都见不着。”
江书枝脸色微微发白。她平生是江家的掌上明珠，无数人哄着她顺着她，即便后来江家失势，也有沈子晗继续惯着她，几乎是娇纵一生，从未有过求人的时候。
“姑娘，求你成全。”她是已死之人，残魂也是在水里，江书枝却还是下意识咬紧了唇，努力克制着自己在低声的哀求中落下泪。
小妖精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真的，不用费很多功夫的。只要能远远看着他，知道他过得很好，我就满足了。”江书枝嘴唇已被咬的发白：“你说你是妖精，妖精的寿命不是都很长的吗。子晗哥哥是凡人，他活不过多久的，至多六七十年，对你们而言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求您了。”
小妖精轻轻呼了口气：“你可知道，魂魄被妖怪吞食是什么后果？那将永世无法进入轮回，有模糊的意识，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比魂飞湮灭还要惨。”她瞥了眼沈子晗：“这个人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即便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你也要这么做？”
江书枝没有任何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从小啊，就喜欢粘着子晗哥哥，腿不好，却走到哪里都跟着他。”江书枝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发红，水中的倒影晃了晃，她像是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子晗哥哥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总是背着我出去玩。他那么瘦，年纪又小，背累了也不撒手.......到后来，江家显出颓势，我又患有腿疾，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只有子晗哥哥他没有离开。”
“......水灾之后，水底有很多怨魂。但我却想，我其实一点都不遗憾的。要活那么久做什么呢，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的东西，我很早就有了呀，如果把活着当做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的话，我找到了，就可以提前结束了。”江书枝神情有些恍然，嘴角却是翘着的：“转世其实也是一样的。有那么多人，不断经历轮回之苦，却一样求不得，爱别离，我只这一世就得到了他们寻求的东西，其实是上天厚待。”
小妖精静静地听着江书枝说话。她从前是城灵，现在是妖精，从未为过人，江书枝的话她像是听懂了些，朦朦胧胧间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懂。
“所以，我想把这一世过得完满，”江书枝轻声说：“那么即便以后不入轮回，也没有分毫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