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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二十二岁的少年(中)

少年的府邸原本就极大,除了他自己,也没其他人住。他将桃夭领进门,各色房间任由桃夭随意挑。

“我不用去下仆的厢房住么?”桃夭问。

——毕竟是以下仆的身份留下来的。

“去那里住做什么?”可是少年蹙眉,下意识说,“你是姑娘,自然应当住客房。”说着他推开一扇门,向桃夭示意道,“这里如何?”

房间不大也不小,应有的布置全都一一放好,应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桌面上竟一点积灰也没有。桃夭四下看了一遍,甚至都有些讶然这客房的布置竟然比少年自己的房间还要周全。

桃夭忍不住雀跃,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好呀,特别好了!”

桃夭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留在了府里。有她在之后,这偌大一个空荡荡的宅子一下子多了许多人气。起初她说她是逃难而来的小难民,少年不信,现在要说桃夭是乡绅的小姐,少年心里也十分怀疑——不说乡绅,就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儿,也没她这么闹腾。

按理讲,换了一个地方居住,一般人多少会有几分拘束,适应之后才开始暴露本性,桃夭却是半个下午都没老实到,就立刻活动开了。

她一会儿这儿转转,一会儿那儿碰碰,就像一只好奇地用爪子试探着新环境的猫。

一点儿也不惧怕少年。

——少年的脾性早就在平日里的点点滴滴里被她摸得一清二楚了,做什么他会生气,做什么他不会生气,桃夭自问,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她更了解少年的人。

从前出去逛集市,桃夭总有些偷偷摸摸的,现在有了少年府邸的腰牌,尽管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却令人有种莫名的归宿感,就连在街市上询问价格,桃夭也感觉有底气了许多。

每次她逛完街市回来,总会带回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什么草编的青蛙,蚱蜢形状的风筝,酸酸甜甜的糖人儿,会跳的陀螺......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一回桃夭还买回来两只蛐蛐儿,重金竞购,小心翼翼藏在她床脚下,谁知半夜里就偷跑了出去,第二日找了一整天都找不着。

她哭丧着脸寻遍了府里的每一处草丛墙角,一边不住小声唤着“威猛将军”的名字,一边灰尘涂脸地往墙角钻。

甚至后半夜听到少年的房间里似乎隐隐有蛐蛐的叫声,也想都不想就冲了进去,把睡梦中的少年吓得不轻。

“......我听到了!它明明就在这个房间里叫!”

桃夭信誓旦旦笃定泰山,连鞋也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在少年房间里找来找去:“一会儿我就把它找出来了!”

“.........”

少年被乍然惊醒,连中衣也来不及披上就见桃夭推门闯了进来,弄清楚桃夭要干什么之后,心中一时真是感觉十分......哭笑不得。

他自问不是什么过于顽固迂腐的人,也不喜欢那些整日只知道死守女戒女德之类的深院闺秀,但是无论是在庐山,还是辗转过这诸侯列国之后,桃夭这样的姑娘,少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眼瞧着桃夭找过一圈,似乎下一步都计划要钻到他床底去瞅瞅了,这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姑娘,你——”

“——嘘!”

可话还没说出口,桃夭手指就比到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别说话,不然我听不见它在哪儿叫的!”

少年:“.........”

一边说,桃夭一边整个身子都钻进了床板下,转来转去好一番鼓捣,却始终连蛐蛐儿的半分影子也没找着。

那叫声时远时近,一会儿好似就近在耳边,一会儿又好似数米远的距离外,桃夭觉得简直比人心还难以捉摸。

“......算了,出来吧,不必找了。”方才静了很久的少年淡淡说,“丢了的东西,再怎么也找不回来的。”

他眼眸沉静幽深,目光仿佛比那透过窗纸渗进来的朦朦月色还要淡漠几分,平平静静的语调中仿佛还藏着其他的深意。

“怎么找不回来?”桃夭瓮里瓮气的声音从床底下传来,她一边说,一边倒退着往外爬,赤着的双足踩在沉郁的木板上,白融融的月光下那块细腻莹白的皮肤仿佛有种说不出的纯粹烂漫,几乎摄人心魄。

桃夭接着说:“找不着的回来,总要试试才知道的。要是照你这么想,以后真的永远错失了机会,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后悔一辈子?”少年有些不太自然地转开视线,难得的打趣说:“是因为你买下来的时候花掉的那十五两银子么?”

“自然不——”

“那也没有什么,明日我给你三十两,你再去买几只回来玩就是了。”

“.........”

于是几十秒前的否认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桃夭微微一哽,愣住了,心说,诶,不是吧,这么大方!

少年淡淡看着她,低声道:“别放在心上了。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睡觉吧。”

桃夭却还是有点怔,她下意识想说不不,不要紧,我们妖怪睡觉只是种娱乐,睡不睡无所谓的。又想说你不必给我钱,反正我买蛐蛐儿的时候花的银子都是用石子儿变的,没有多大损失......可是话到嘴边,她才沮丧地发现其实什么也不能说。几番张嘴,都只能欲言又止地咽回去。

“夜色凉,穿上这件外套回去吧。”

桃夭正准备起身时,少年伸出手,向她递来一件折好的衣裳,素白的颜色,袖边细细滚织的云纹在月色下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桃夭抬起头,看见的瞬间有些怔愣。

不是因为衣裳,而是因为递衣裳的人。

朦胧昏暗的月夜里,少年的轮廓也那样晦涩不清。他一半身影笼在柔软皎白的月光里,一半身影陷在混沌的阴影下,漆黑的眼眸沉静而清亮,向桃夭伸出那双手指节分明,手指细长。

桃夭与少年一同待了这么久,却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捧着书卷安静在树下读书的小孩,原来早已长大了。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乍然觉得心跳跳得很快,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脸颊迅速涨红,周身灵气乱窜......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几乎令桃夭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瞬间魂魄脱离了身体,要不怎么会那样想动却动不了,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呢。

“......怎么了?”少年神色有些莫名,抬起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时桃夭才乍然回过了神来,却也不答话,艰难地将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的七魂六魄捉了回来补补全,飞快爬起身一刻也不停留地逃了出去。

甚至因为太着急,她连门也没看清楚,竟以为自己还是没有化出实形的时候,想也不想就往外冲,“哐当!!”一声结结实实给撞了好一下。

少年:“.........”

“这么着急做什么,慢一点啊。”

桃夭置若罔闻,只爬起来揉揉额头,就晕头转向地接着往外跑。其实那个时候她满心满意都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那些老妖怪说的是真的!人类真的会把妖怪的心偷走吃掉!!

她的心好像就已经不在了!!! QOH6YH8arxN5hO+/GKswOHNuH834RgpeSCAzELKuzh/K+71FGiJ7APyBShPg26+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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