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生命里,沉纸曾听说过一个比喻,某位诗人说人生就像是一本书,云水儿听了,却觉得并不准确,毕竟书里的内容总有结局,而生命的故事却常常无疾而终。
从城镇送来的银子从来没有停过,总有人定时定量给云水儿送来,可江书锦,却从她的生命里永远消失了。
“你再也没见过他?”少年轻声问。
沉纸淡淡笑了笑,“见过吧。他成婚的时候。”
从镇上第四次送银两来的时候,那人找了一圈,小屋却早已人去楼空。他不知道,在他来的一个星期前,云水儿就已经带上这几个月来存下的银两,坐上了前往扬州的夜船。
再回扬州,已是相隔数年。云水儿随着人流上岸,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繁华盛景,感到一种陌生的茫然。
她回到从前河滩边的小木屋,打开落满积灰的锁扣,夜色下,屋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离开时的模样,和记忆中的没有半分区别,仿佛她只是和江书锦去河滩上走了走,从离开到回来,不过过了半个时辰。
第二日,云水儿梳洗收拾一番后去了江府。
多年未归,扬州许多地方都发生了变化。城中最大的酒楼原本是江家的,可不知为何今日云水儿路过时,看见它上头挂着的灯笼,竟换成了别家的样式。
她在门前疑惑地站了片刻,恰巧遇见个眼熟的中年男子从里头出来。云水儿竭力想了片刻,赫然发觉对方原来是江家的管家,从前替江夫人过来见她时有过几次眼缘。
管家站在酒楼门口,同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话,从前颐指气使的傲睨全然不见了,几乎是一种低卑到谄媚的姿态对着掌柜笑着。
云水儿躲在一个木柱子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听他一个劲儿赔笑道,“请您再宽限几日,我们小少爷回来了,过几日就娶秦小姐为妻,秦小姐的哥哥在太子那做客卿,这些账我们一定可以还上,一定可以换上......”
听到此,云水儿心里瞬间一沉:账?
江家富贾一方,何时又欠账一说,更何况这不是江家的酒楼么,又怎么会在自己家的酒楼里欠了账?莫非是形势所迫,江家也受了牵连,将这酒楼抵了出去?
然而这些于云水儿而言,她都并不是太过关心,真正令她心神激荡不止的,是那一句最为轻描淡写的,“过几日,我们小少爷就娶秦小姐为妻了”。
娶秦小姐为妻?
娶亲小姐为妻?!
娶秦小姐为妻!
怎么会!!
云水儿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眼前浮现的全是当初月色下,少年郎赤城炙热的目光定定瞧着他,说要非她不娶的模样。
他说过只是回扬州看看江家是否安好,就立刻回去找她的,他说过的!
混乱中云水儿踉跄着走了几步,被擦肩而过的行人不小心碰到险些直接摔倒地上,她茫茫然被人扶着站直身体,心里一个声音大声地叫嚣着,他是被逼的!书锦他一定是被逼的,他是被逼才会要娶别人的啊!!
云水儿浑身发颤,跌跌撞撞着往前走,虚浮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她仿佛要着急向自己证明什么一般,飞快地往江府跑去。
江府还是那个江府,高高的雕花的柱子,朱红的阔气的门,不知是不死因为要办喜事了的缘故,门口侍候的童仆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还更多了几个。
大红的灯笼高高悬挂,就连门口的门边都用红布包裹了一圈,中间系着一个繁华富贵的花样,云水儿只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扑面而来的便尽是喜气。
她不知道江书锦在儿,很想就这么冲进去将他找出来,将他救出来,一起回到那个他们的那个小鱼镇上去,和他一起打上那第九条鱼。
云水儿还想告诉他,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刮了好大的风,门前的藩篱也倒了,她去扶的时候弄破了手指,流了特别多的血,从前不知道,原来没有他在身边,手指破了会是这样的疼......
云水儿呆呆站在江府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毫无征兆出现在她视线里,云水儿怔了怔,一直忍到至今的眼泪乍然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