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又小又轻,紧绷的声线里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早已在喉咙里翻来覆去无数次,才终于忐忑着问出口。
江锦书感觉那等待回答的几秒仿佛过得异常缓慢,狭小的草屋里似乎是静止了,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见。
“这个……“宁夫人顿了顿,半响苦笑道,“江少爷,恕我并不知晓。当初我夫君出事时,整个宁府早已乱成了一团乱麻,其他的事情我实在不是很清楚……“
江锦书陡然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心脏又被攥紧了,接着闻道,“那你们离开时可听闻有什么消息?整个扬州的商贾境况如何?“
宁夫人缓缓摇头,“江公子,这些事情我真的都不知晓……“
也是,刚才宁夫人已然说过她对江家的境况不是很了解了,江锦书也是一时心急,才不小心一股脑将这些依然问了出来 。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江书锦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他父亲身为扬州第一名商,应当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的。
之后的时间江书锦都有些心不在焉,他胡乱和宁夫人聊了几句,又将今天新捕的鱼留下半桶,便和云水儿一同告辞了。
那时正值黄昏,天边的晚霞艳红美烈,滚滚烧成一片,江书锦一边走,一边无意识抬起头,望向河滩的方向,那里赧红的水光潋滟,几只未系的小船孤零零飘动着,江书锦恍然想,他们当初从扬州离开时,那河滩的码头会不会也有从这里驶出的小船?
云水儿沉默地在他身后看着江书锦,她想,她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的。
那晚当夜,橘红的烛光被轻轻扣灭了,白溶溶的月色透进来,静悄悄地躺在地面上。
云水儿静静闭着眼睛,黑暗里她听得见江书锦的呼吸声。
夜应当已经深了,但他们谁都没有睡着,云水儿听见江书锦翻身的细微响动。
“书锦。“
长久的静默后,她终于轻轻开口,与江书锦背靠着背低低出声。
江书锦手指攥的紧了紧,眼睛慢慢睁开了,唇紧紧抿着,没有出声。
“要不,明天你回扬州一趟吧,“云水儿轻声说,“回去看一看,再回来。“
她的声音微微低哑,没有转过身,目光始终静静落在水泥地的白月光上, 平静的好似谈起明天的早餐要吃什么。
说完后,云水儿无声等待了半响,而后长而卷的乌青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
漆黑的夜色里一切动静都变得尤为明显,可是奇怪的是,云水儿始终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哪怕微小到极致的响动。
直到最后,就在她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声低微至极的回复穿过黑暗,落到她的耳朵里:
她听见江书锦说,“嗯。“
***
从小镇到扬州,来去最快半月,最慢二十天。那些天里,每天云水儿都只捕那条鱼,然后收拾好鱼篓和网等在码头边, 等江书锦回来,和她一起捕第九条鱼。
“书锦,捕不到九条鱼,我们会饿肚子的啊……”
云水儿怔怔坐在码头边,小腿浸泡在温热的江水里,低低喃喃。
炎夏将近,云水儿一个人吃不完八条鱼,可她把剩下的存起来养在家里,过不了多久,这些大大小小的鱼已然会被闷死。
两月过去,江书锦始终没有回来。倒是有一晚,夜里挂了很大的风雨,他们小房子前的樊篱倒了一片,云水儿一个人去扶时不小心划伤了手,割出好大一条口子,鲜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云水儿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呀 。
倒不是她从前没受过伤,而是从前受伤时,江书锦总在她身边,往往在她鲜血还没涌出多少的时候就抢先将她的指头含进了嘴里,还无比心疼地皱着眉头,跟哄小孩子似得含糊不清跟她念叨:“不要紧不要紧,云水儿不疼,一下子就不疼了……“
此时云水儿怔怔看了伤口半响,直到那里鲜血慢慢的变缓凝固,她慢慢将手收回袖子里,这才意识到,江书锦已经快三个月没回来了。
又过了半月,盛夏一过,倒了初秋,终于有一天,从很远的大城镇里来了个人,递给她一个小袋子,说是有人从很远的地方捎过来的。
云水儿打开布袋,瞧见里头放着几块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