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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这世上为了得到任何一件事，都必须以同等、甚至更加昂贵的代价作为交换。就如同鱼为了得到在水中呼吸的鳍，失去了翅膀；海鸟为了得到壮阔的海景，失去了高山的巍峨；飞鸟为了得到光和热，失去了余生。
江书锦得到了与云水儿的朝朝暮暮，失去了什么呢？
在真正到达无可挽回的境地前，他还半分都没有意识到。
从江府和江夫人争吵之后，他又闹腾了几天，直到打定主意决意离开江家，才假意安静了几日，然后在江夫人放松警惕之后，一气逃走。
江家地处扬州，是江南周边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要在江夫人发现之前彻底逃离，只有走水路。
江书锦在匆忙中胡乱带上了些银子，然后趁夜赶到河滩，敲响云水儿的门，将她从睡梦中叫起来，连夜坐船离开。
在这整个过程中，云水儿都表现的相当冷静，她听完江书锦的话后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每一步都在进行的不慌不乱有条不紊，竟没有一丝小女儿的紧张之态。
他们最后回头巡视了一眼屋子，锁好门，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在夜色中轻轻飘动着的泊船。
岸边的低矮房屋在视线中越来越小，高大阔气的江府是早就看不见了的，在白蒙蒙的夜雾中一切都变得模糊，江书锦睁大眼竭力往后看，可渐渐的，他连轮廓也看不清晰了。
“我们......就这样走了......？”他挎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无意识低下头，看见自己正拉着的云水儿的手，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般低声喃喃，“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云水儿嘴角微翘，另一只白皙柔软的手也轻轻覆到江书锦手背上，温声道，“你还没想好吗，但假如你后悔，我们随时都可以回去。”
“不！怎么可能！”江书锦立刻出言反驳，“我绝不会回去娶一个我根本素未蒙面、更不提喜欢的人！云水儿，我说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云水儿看着他笑了笑，脸颊浮起两个小窝。
“倒是你，怎么如此镇定？”江书锦道，“我原本还以为你会花些时间收拾东西，吵醒一些邻居也有可能，”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银子，“喏，封口费我都准备好了哩。”
云水儿淡淡捋起一缕垂到耳边的发丝，轻笑道，“我也不知道。但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脑子里回想过了很多次一样，做起来就很熟悉了。”
江书锦没答话，在黑夜里静了数秒，云水儿等了等，不由得轻轻“咦”了声，然而话音未落，她就陡然落入了一个几乎紧张到颤抖的怀抱。
第一次将心上人揽入怀中的少年郎耳根泛红，激烈的心跳隔着重重衣物也听得清晰至极，云水儿僵僵俯在他怀中，鼻尖满是淡淡的肥皂香味。
“我、我以后一定会对你特别好的，云水儿，”江书锦紧张得把一番话说的磕磕巴巴，“虽然我以后就不是江少爷了，但靠我自己，我一样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他双手紧紧捏着云水儿肩膀，脸上是从所未有的认真神色，“我会让你过的比在扬州还要好！”
船外月色高悬，水面是满江清辉，肤白皮嫩的少年郎忐忑地屏气了呼吸，清澈的眼眸在黑夜里亮的如同两颗藏着星辰的黑珠子。
云水儿怔怔看着他，愣了半响，倏尔竟有眼泪无知无觉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温热灵气从对面的黑暗里贴附上她的每一寸皮肤，一丝丝缓缓往里渗透，每一缕，都带着和江书锦身上那股一样的，温软的，香甜的，就像在阳光下晒过了的被子一样的味道。
这是从云水儿为妖有意识以来，头一次在普通人身上感受到这样的灵力。
“云水儿，你怎么哭了？”江书锦心神不安地等了半响回复，云水儿却始终没有答话，他下意识往云水儿面上探了探，竟摸到了满手水渍。
云水儿慌忙把泪水飞快擦干，在黑夜里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些微的鼻音软声道，“我也不知道诶。”
——不知道这种从你身上传递过来的鲜活的，温热的气息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气息也融进了我的血液里，伴随着每一次心跳，传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道这种明明很开心，但是又有点酸酸甜甜，心里想笑，可嘴角一牵眼泪却落下来了的心情，你们人类称之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