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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纸 第五章
江书锦从来都不是花言巧语骗人的公子哥，他同云水儿立誓之后，那天一回去，便同江夫人提起此事。
天才蒙蒙黑，阔气精美的宅府就点起了千百盏灯笼，每一处都照的亮堂堂的，下仆丫鬟忙着进进出出上菜打杂，富贵热闹至极。
今日江书锦父亲不在府里，晚饭的时候饭桌上就活气许多，江书锦的三个姐姐同他一起坐在饭桌上，不时互相打趣儿说话，调笑两句。
江书锦咬着筷子心不在焉的，一直在观察着江夫人神色，想揣度他母亲今天心情好不好，父亲不在，他又有三个姐姐撑腰，此时提出来，成功的几率大一些。
“今天阿锦怎么不太说话？”他一个姐姐笑道，“东西也不大吃，跟平时父亲在的时候一样。”
江书锦讪讪松开筷子，就近随便夹了著菜，吞吐道，“中午吃够了，不饿。”
他姐姐问，“中午你吃的什么，喜欢成这样，撑得到晚上也吃不下东西。”
“就、就随便吃了点呗，”江书锦在云水儿那里吃饱了才回来，家里饭菜他随便吃了几口意思了一下，哪里还记得吃过什么菜，现在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一个菜名也没想起来。
他二姐姐知道他和云水儿的事，忍不住拿出来逗他，偷偷揶揄道，“阿锦中午吃的什么菜，估计，是‘秀色’可餐吧？”
江书锦嫩白的脸皮顿时烧的通红，胡乱打岔否认，饭桌上却早就笑倒了一片。
“阿锦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他最小的姐姐略感讶然，问，“是哪家的小姐，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等父亲回来，就去给人家提亲呀。”
然而不知为何，江书枝这句话刚一说完，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饭桌突然间沉静下来，众人的脸色都有一些不清不明的尴尬，似乎触到了什么禁忌不能提及的界限。
“啪嗒。”
精致的雕镂骨筷冷冷扔在桌面上，江夫人面色微寒，目光带着种莫名的压迫力冷冷巡视了饭桌一圈，“你们倒是接着说，接着闹啊？”
几位小姐都避祸地低着头，讪讪地吃自己碗里的菜，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江书锦眉头蹙起，不悦地拉长声音叫了一声：“娘。”
“别叫我。”江夫人冷淡道，“叫了也没用，你不可能娶她的。”
“可我喜欢她！”江书锦负气地说，“我只喜欢她，这辈子非云水儿不娶！”
江夫人厉声喝道：“那你就一辈子不要娶亲！”
江书锦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僵硬的沉默着，无声地和他母亲对峙。
“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可以顺遂你的心愿，唯独这件不行。”江夫人冷声道，“你也太不懂事，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势你知不知道？五国攻秦，楚国竭尽全力，物质已经渐渐贫乏，你父亲在这个世道支撑着一个家有多不容易，你想过没有？”
江书锦回以沉默。
“你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女儿，两户联亲，以后江家怎么支撑下去？”缓了缓，江夫人声音低下来，透着种无奈的疲惫：“整天想着那河滩边儿上的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人家只是惦记你的家世钱财，哪里真心喜欢过你？”
江书锦默了默，嘴硬地小声顶了一句，“她没有，她不是那样的人。”
“够了，”江夫人恼怒一喝，“你就知道她不是？”
顿了顿，锦衣华服妆容精致的女人重新冷静下来，目光复杂地看向江书锦：“阿锦，你也快弱冠了，该懂事了。等隔些日子你父亲回来，就将你的亲事定下来，听闻扬州秦老爷的长子中了举人，在朝为官，他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尚未出家，也恰好与你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再合适不过。”
不说尚好，现在提起江书锦顿时气火全冲上心头，想也不想地立马全顶了回去，“不可能！我绝不答应！！”
江夫人冷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还有你不答应的道理？”
江书锦一双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江夫人，道，“娘，您这是在逼我！”
“逼你？”江夫人气急反笑，“我看是从前太惯着你了，才把你惯成这个样子！”她摔了骨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书锦，“一个堂堂贵府公子，为了个穷丫头不肯成亲，这传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好好一个男儿，说出这等非谁不娶的浑话，你以为你是哭着不肯嫁人的闺房小姐吗！？”
江书锦“哗”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就往外走，江夫人在他身后喝道，“孽子，你往哪里去！站住！！”
江书锦僵直地立在那儿，指甲一直一寸寸地掐进了掌心里。
他想不通，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就应该娶她，对她好，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么？为什么母亲却偏偏这样逼他去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让他一生都遗憾痛苦？倘若他不喜欢那姑娘，以后成亲，那便是两个人一起痛苦，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从今日起，小少爷去哪里都得派人跟着，”江夫人厉声吩咐，“他胆敢再往河滩边的方向踏出半步，就给我捉回来关进柴房里！”
江书锦娇纵溺爱着长了十七年，何曾尝过被关进过柴房的滋味，他的三个姐姐纷纷求情，暗里拉扯着江书锦的袖子，想叫他说两句服软的话令江夫人消气。
“想想你任性的后果！”看着江书锦偏执的背影，江夫人又爱又怒地咬牙斥道，“你非要你的父亲母亲、姐姐、整个江家，全毁在你手上才甘心吗！？”
然而江书锦微微闭了闭眼，默默在心里无声地道：“......我不会妥协的。这样只是想想，就对余生都没有了期待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故此，半月后。江书锦趁着他父亲回府之前，就在一个深夜里带着云水儿和她弟弟，逃到谁不知道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