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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幽深的巷口深处泛出微光，桃夭化出了实形，以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戒备着，提防随时可能冲出来的犬妖。
可奇怪的是，巷子里始终非常安静，没有传出丝毫激烈的打斗碰撞声，桃夭好几次都几乎忍不住，想探头往里看。
“奇怪，真的没问题么？”她自顾自喃喃，“犬妖可吸食人类灵力，应当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妖怪才对，怎么苏豫能这么轻易的就制服它么？”
少年抱臂静静靠墙，闭目没有答话。
“犬妖应该不是会顾及旧情的妖怪啊，”桃夭说，“如果它会对人类有感情，当初就不会伤害苏豫妈妈了。真的好奇怪诶？”
见少年依然没有反应，她又道，“会不会遇到危险的其实是苏豫？犬妖太厉害了，小姑娘虽然看着挺凶，但还是制服不了它，无声无息就被解决掉了？哎呀冰冰，我们还是得进去看看啊.......”
她聒噪的不行，少年终于慢慢睁开了眼，淡淡出声道，“桃夭。”
桃夭瞬间看过来。
“人性本恶，”他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空一弯白月，“那妖性呢？”
“妖性？”桃夭怔了怔，“天下妖怪芸芸千万，这怎么一概而论啊......比如我，原本是草木走兽，机缘巧合凝出了内丹，有自主神识，就不算性本恶吧。可是也有很多低等,甚至高等，但没有神识的妖怪，是由游魂凝聚或者恶念附着形成的，他们的本能就是伤害人类，使自己活下去啊。”
少年眼帘微垂，淡淡勾了勾嘴角，“对啊，你看，这不就是答案。”
“犬妖这种劣性的妖怪，它原本接近苏豫，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借助苏豫身为除妖师的灵力疗养伤口吧。”他低声说，“可是它没想到苏豫会待它那么好，就像从未有过的光芒突然照进了黑暗里，犬妖的劣性被压抑了，甚至有些动摇，它想留在苏豫身边。”
“它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帮苏豫通过除妖师考核，在基地替苏豫跟张若冕出气，尽管长久没有吃食灵力的饥饿使它变得虚弱难忍，但是犬妖始终都没有再向苏豫下手。”少年轻轻喟叹，“这些，都是因为犬妖逐渐有了自己的神识，在激烈地想同本性对抗吧。”
只可惜，假若自身也同样脆弱的一尾鱼，却想要救扑向火苗的飞蛾，只会令自己也干灼至死。
“桃夭，你知道么，”少年微微仰着头，如同喃喃般轻声道，“并不是每一处黑暗，都需要光的啊。”
倘若小乖没有遇见苏豫 ，或许它会一直在自己的本能驱使下伤害人 ，直到遇上某个能力超群的除妖师，将它收服；倘若苏豫没有遇到小乖 ，她会自己孤独而勇往直前地成长 ，她母亲会自然而然的衰老，在十几年后阳光明媚的某一个午后 ，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假如他们没有遇见彼此 ，他们的生命会失去很多光彩 ，但这世上 ，本来就不是每一种相遇都是值得欢喜的 。
只可惜，小乖遇到苏豫遇到的太晚，晚的纵使它愿意攀着光亮从黑夜里爬出来，也已经对光明无所适从；它遇到苏豫又太早，早的它还没有准备好，在误打误撞的追逐中就扑灭了这唯一的光。
符咒的光芒在小乖碧绿的眼睛里冉起，苏豫全身绷紧 ，蓄势待发，时刻准备拼尽全力与眼前的妖怪搏杀。
然而眼看燃着蓝色火焰的符咒越来越近，小乖始终一动不动，只那么静静的蜷在角落里，灰白的小卷毛球成一团，无声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它明白自己做了错事，所以甘愿偿还。
见它居然似乎真的不抵抗，苏豫指尖闪烁的灵力有一瞬间停顿，但下一秒小乖突然“蹭”地站起身向她走近，苏豫下意识一惊，指尖光芒瞬间送出，但那团白色的小球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四肢发力越往前冲，最后猛地一跃——
直到全部的身体，都融进了淡淡的光芒里。
巷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噗”声，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少年顿了顿，垂眼看向桃夭，“走吧，进去。”
巷道狭窄逼仄，墨色的黑夜里没有丝毫光亮，苏豫背身低着头，怔怔看着潮湿的地面。
良久，她虚虚张着的双手握了握，好似难以置信般缓缓蹲下身，看着地上的那一团已经没有知觉了的小球。
这样......就结束了？
她放在心里痛苦煎熬了那么久的心结，伴随着她整个成长期午夜惊醒的噩梦，就这样，结束了？
苏豫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乖，为什么它不反抗？它不是犬妖么？专门以吸食人类灵力为生，恶劣至极的犬妖啊！
她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小乖无知无觉的前爪，似乎想下意识拢入掌心，但很快她又缓过神，被烫着了般收回手。
桃夭在巷口默默看着苏豫，几番开口，终究忍不住出声道，“......你没事吧？”
苏豫慢慢撑膝站起身，中途身体微微有些摇晃，她失魂落魄地转过头，看着少年和桃夭，眼珠呆滞地转了一下：“它为什么不反抗......它为什么不反抗啊！”
随着声嘶力竭的大喊，无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流的满面，苏豫踉跄着走出巷口，避开少年和桃夭欲言又止的目光，痛苦地抱着头蹲下身，发出种绝望到了极致的痛苦哀嚎。
有时候，憎恶一个纯粹的好人或者坏人往往能够活的更轻松，怕只怕那个人身处好坏的灰色边缘，爱不得绝对，恨不能彻底。
月色慢慢淡了下去，天色欲曙，远远的天际露出一道白边。
可是在这个城市，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天亮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