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飘来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那个夺得了领舞资格的女生戚蕊。戚蕊恬然地笑了笑,那一瞬间的笑容让我觉得十分熟悉。
“少儿业余组的水平都算不上,应该是压根就没好好练过吧?”戚蕊忽闪着大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蔡老师通知我说有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原来你这样就叫强有力啊?”
少儿业余组,她在说我?我心里憋着火,却想着这个人没理由第一次见我说话就要夹枪带棒,我平息了一下火气说:“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我可没误会。田菜菜,去年附中韵律操的领舞,好像还上了校报吧?”戚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原来附中的校报是随随便便都能上的啊!”
我攥着拳头怒视着戚蕊,压着火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资格上校报吗?”
“你有没有资格上校报,我怎么知道?”戚蕊笑了笑,她向前迈进一步,插入我和纪严中间,娇声说,“我只知道有我在,你就没资格当领舞!”
我没资格?我整个人一震。被一个人打败是一回事,被一个人打败之后还要遭受嘲讽是另一回事。我的脑子飞速转动着,一面想要找些话语来还击,可另一方面大脑又不断在告诉我,说你本来就是她的手下败将。
我垂着的手不由自主地颤动着,怎么会有人能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呢?
“啊!”忽然一只手把我往边上一拽,我顺着力道撞到了戚蕊的肩膀,然后被纪严拽到了身边。
“好疼!我不过是说出事实,你怎么对我动手?”戚蕊捂着自己的胳膊,嫩白的小脸沉了下来。
纪严拽着我的手臂一直没放,他的手顺着我的手肘往下滑,然后手指与我的手指交缠,十指紧扣。
他这是在帮我吗?我看了看我们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他是不想让我继续被戚蕊攻击才把我拽过来的吗?
“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听清了没有?”纪严抿了抿嘴唇,目光扫了一下戚蕊,然后回到我的身上。
什么事?我们刚刚说的事情是……
“你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有其他的工作我会再打电话叫你。”纪严按着我的肩膀,想把我往外推,似乎迫不及待要我离开音乐教室。
可我们刚刚说的不是休息,是工作啊!我疑惑地看着纪严,他怎么刚刚还叫我赶进度,现在又让我休息了呢?
“喂!你撞到我了!你们两个,听到没有!”一旁的戚蕊见没人搭理她,骄横地指着我的鼻子说。
她的视线挪到纪严身上时,语气却变了:“咦?你是纪严?”她一脸欣喜地凑到纪严身边,娇笑着说,“纪严,你还记得我吗?”
什么记得?她是谁,为什么纪严要记得她?
纪严面无表情,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戚蕊十分为难地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既无辜又无奈,眼睛眨巴两下带着某种让我觉得越来越熟悉的表情,对纪严说:“颜卿卿是我表姐,我以前跟你们一起出去玩过,你不记得了吗?”
颜卿卿?怎么这个名字又出现了?我张大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纪严不耐烦地往后退开一步,拉开和戚蕊之间的距离。我被纪严拽着,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往后退。我们两人这突然而来的举动让戚蕊看起来像是被隔离的有害细菌。
戚蕊惨白着脸,像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当即就气得手指发抖:“你,你干什么?”
不管戚蕊是表现出楚楚可怜,还是委屈不忿,纪严都视若无睹,他抓起我的手,把办公室钥匙塞到我手里,说:“那台电脑还没修好,你自己去办公室,要是另一台有人用,你就开柜子拿笔记本电脑。”
“啊?”我瞠目结舌,纪严对这位颜卿卿的表妹竟然完全无视了。
“啊什么,明不明白?”纪严抿了一下嘴唇,这是不耐烦的征兆。
我哪儿还敢想别的,赶忙回答:“明白,明白。”又接着问,“可是你呢,你去哪儿?”
“还有些别的事,而且大礼堂那边负责布置的人全是新手,我要过去盯着他们。”
“哦,好。”我安心听从纪严的吩咐,刚刚跟他的小矛盾瞬间被我抛在了脑后。
纪严完全无视戚蕊的存在,一直只和我交流,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戚蕊还站在我面前,一张脸上全写着不甘心。思及她刚刚找纪严搭讪的举动,我不厚道地笑了。
我的举动立马就被她捕捉到了。
“田菜菜!”
她怒视着我,我无辜地回望她。
戚蕊的嘴角愤怒地抽动,但只是一瞬间,她姣好的面容又恢复成恬然的模样,她微笑着说:“你其实很想参加韵律操吧?”
“是又怎么样?”我和戚蕊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我觉得她对我有着很深的敌意呢?
“哈哈,我看你因为很想,所以做了很多努力吧?”戚蕊掩着嘴巴发出笑声,“但看起来你的努力纪严看不到呢!”
“这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我不想让她知道她说的话真的戳中了我的痛处,我强装无事地回击。
“你这样的语气,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戚蕊的笑容突然变得高高在上起来,“其实我可以帮你一把!”
“你想干吗?”戚蕊话里有话,我总觉得她是想干些什么,而且这件事还与我有关。
戚蕊带着轻蔑的语气说:“其实我参加竞选不过是为了看看你的实力。”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我没想到你的实力如此不堪一击,看起来像是我这个专业组的欺负了你这个菜鸟,真不知道纪严怎么会看上你。”
不管这个人接下来打算说什么,我都不想再听她继续废话。
我转身准备离开音乐教室,却被她拽住了。我抿了一下嘴唇,不耐烦地说:“放手!”
戚蕊的手似乎抖了抖,然后又继续拽紧,她用嚣张的声音说道:“你要是知道你辛辛苦苦想要得到的东西,被我轻而易举地拿走,却又轻而易举地抛弃,应该会很开心吧?毕竟这样你就有机会了啊!”
我震惊地回头看着她,她什么意思?难道说……
“没错。”戚蕊的微笑和她说的话实在不相衬,她说,“外边的人应该都知道当选的人是我了吧?不过,我现在要放弃了,这么一个市级的小奖我还不放在眼里。我送给你啊,毕竟你那么想要!你说,别人会怎么想?田菜菜占了戚蕊的领舞资格,还是田菜菜捡了戚蕊不要的领舞资格?”
她那一脸施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把这次选拔、把其他竞选人的努力当成什么了?她是觉得践踏别人的努力和付出很好玩吗?
我是拼了命想要获取领舞的资格,我是努力了,我也许真的没有全力以赴到日夜不休的地步,可这不代表我做的一切都能让她肆意践踏!为什么可以有人轻易获取机会却毫不珍惜,还要拿来讽刺别人呢?
“怎么?”戚蕊与我对视,目光里带着挑衅,“你不服啊?”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纪严走,手里拿着手机,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跳动,字符变成一行行吐槽的话语,发送到微信组群对话里:“对啊,她对我说这些,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
这个群只有三个人,罗雳丽、潘子轩,还有我。因为我们三人总是同时和另外两个人聊天,实在太麻烦了,于是建了一个小群。
“菜菜!”
纪严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前面是一根电线杆,而我就快要撞上去了!
纪严猛地把我拽过去,说:“好玩吗?”
我讪讪地笑了,刚刚只顾着聊微信,都不记得看路了。
我的笑似乎让纪严更加生气了。他僵着脸,说:“应该让你吃点儿苦头。”
看着我撞上去吗?我环顾四周,这可是大街上啊,真那样我就丢脸了。
“嘿嘿,我会注意看路的。”我讨好地看着纪严说,“你才不会不管我。”
纪严的嘴角稍稍上扬,然后立即绷直,他说:“走吧,还有东西要买,6点前得送回学校。”
“好!”我老老实实地点头,跟着纪严一起走。最近学生会缺人手,又正好需要采购一批东西,纪严刚空出了一点儿时间,于是就叫上我一起采购顺便吃饭了。
需要采购东西的地方有很多文具店,作为一个资深收集好看文具的人,我对于新出的文具、可爱的饰品,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然而今天实在是被那个戚蕊气到了,我一个劲儿地在微信里和他们说这件事,甚至没注意到纪严把我带进了一家我平时最喜欢的店。
“菜菜,你在这儿转一下,我去问点儿事。”
我随意地点点头,就继续低下头对着手机发泄自己的怒气。戚蕊这个人我是真不认识,这样平白无故地被陌生人恶言恶语对待,我只感觉心情烦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正在手机里发着大段大段的文字,几乎整版都是我说的话,突然我的手机被人抽走了。
我猛地抬头一看,拿走我手机的人是纪严。
纪严抓着我的手机,眼里带着难以置信,说:“店里进了新货,你不打算买东西?”
咦,纪严平时对我买这些东西十分不屑一顾,怎么他也知道来新货了呢,该不会是老板娘尽职尽责地向每个进店的人都汇报了一遍到货通知吧?
“你没有要买的东西?”纪严重复了一遍。
我现在哪有心情买这些,都被那个戚蕊气得要命了,一想起戚蕊,我就来气,说话的口气不由自主地变差:“没有。我们走吧!”
我伸手过去拿手机,纪严却把手往后一缩,把手机掉转方向,随意地看了看聊天的页面。
“聊天?”纪严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
我忽然想起组群里的潘子轩,脑子有点儿清醒过来,我刚刚是不是口气很冲?
“和罗雳丽?”
然而纪严并没有翻查聊天记录,还好最近的记录里全是我和罗雳丽在来来回回地说。我松了一口气,说:“对啊。会长,事情办完了吗?办完了我们走吧?”
纪严的目光老往某一个角落瞟,好半天他才回答:“走吧。”
纪严把手机还给我,转身往店门口走。
我拿着手机跟着他往外走。这是个小店,店门口很窄,纪严一停下,抓着手机没看路的我就撞到他背上了,吓得我赶紧在他回过头之前把手机藏在背后。
我以为他会责怪我,没想到他回过头,停在了门口。
“会长,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办?”我小心翼翼地问。
纪严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店子深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巡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要买东西?”
为什么纪严老是问我这个问题?我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回答:“不买啊。你怎么老问我这个啊?”
纪严没有答,扭头便走。
“为什么啊,会长?”我好奇地追上去,纪严却依然没有搭理我。
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蹦蹦跳跳追上去问:“会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纪严的耳朵浮上一抹红色,他强硬地转移话题:“没什么。这些你拿着!”然后,他忽然转身把装着物品的袋子塞到了我怀里。
我慌忙抱住,大呼小叫道:“会长,我拿不了那么多啊。怎么变成我拿了?”
纪严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因为你笨!”
我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举起塑料袋朝他示威般扬了扬,装成要朝他扔过去的样子,接着把东西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纪严看着我的举动,眼珠朝一个方向转了转,随口说:“你和罗雳丽聊什么呢?”
纪严大概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可我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突破口,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我和纪严边走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书包到了纪严肩膀上。一开始纪严只是默不作声地听我抱怨,慢慢地,他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纪严皱着眉说道:“如果不是你坚持要去参加比赛,我本来是不打算让你去的。”
“为什么?”我愣了几秒,又补充道,“她好奇怪,我当时都不搭理她,她却一直挑衅我。”
纪严皱了一下眉头,不假思索地说:“因为她原本就是被内定的领舞。”
内定的领舞?我愣在原地动不了了。那音乐老师对我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看好我?什么又叫作风格不太一样?我竟然像个傻瓜一样,满心以为那些都是老师对我的肯定,还乐呵呵跑去参加选拔,再傻呵呵地被人刷下来,像个笑话一样被人刷下来。
“你是说这次韵律操的领舞在选拔之前就已经内定了?”我听着自己冰冷的质疑。但我仍不敢相信这一切,原来我的出席只不过是为了当戚蕊的陪衬,为了让她顺理成章地当上领舞?
纪严把头微微地侧向一边,说:“这不过就是走个流程,学校那边,一早就定下了她。她转学也是因为学校看中她跳舞的实力,才特招过来的。”
一早?我难以置信地拽住纪严,问:“你一早就知道?”
纪严瞥了我一眼,似乎看破了我心中所想,他答道:“我一早就说过不让你去,如果不是你坚持非去不可……”
纪严的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他没说的我也都懂了。如果不是我被音乐老师的赞美冲昏了头,也就不会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想要去参加选拔了。其实纪严一早就告诫过我,只是他不方便说得那么明白而已。
说白了,我今天会这样丢人现眼,会这样被戚蕊抨击,不过是因为我被当成了陪衬,当成了挡箭牌罢了,什么我跳得很好,感染力很强,都不过是拿来搪塞我的虚假安慰。
挫败感突然袭向我,我垂着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
“你干吗?”纪严戳了戳我的头。
我随着他的动作,脑袋歪向一边。
“会长,我是不是挺失败的啊?而且还特别傻吧?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看着地面发呆,嘴里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纪严许久没有开口,一张嘴便是一句:“你也知道你挺失败的啊!”
我原以为他会安慰我,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犀利的话。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把头抬起来。”纪严见我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把头抬起来!”
我还是没有听从他的话。
他“啧”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突然扣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往上抬:“你说你哭什么呢?”纪严眼睛里闪着光,注视着我,说,“你不是一直屡败屡战直到成功的吗?怎么,这次不行了?”
我明白过来了,纪严是在用这种蹩脚的方式安慰我,他以为激将法可以使我振作起来。可我现在觉得委屈得很,鼻尖的酸楚一直往心里头渗,什么激将法都不管用。
“可我已经被刷下来了,而且,而且她还是学校内定的……”
“那又怎么样?你就不能从别的地方努力打败她?”纪严绷紧了唇线,“你还有别的长处,总不能全盘否定自己吧?你这样子,还没跟人斗,自己就先输了。”
可我就是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她戚蕊有校领导做后台,都肆无忌惮地上门挑衅我了,我拿什么跟她斗?
我咬着嘴唇,心里充满了愤懑和不甘。我犟嘴道:“还比什么,努力有什么用,我努力了又怎么样?她是专业的,被校领导看中,轻而易举就能拿到领舞的资格,我还跟她比什么……”
纪严似乎被我的自暴自弃惹怒了,他打断我的话,说:“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不公平的事情!那些不公平,需要你用更多的努力去弥补。菜菜,你也该成熟一些了。”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我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我仓皇挪开视线。
我知道纪严一直在试图让我振作起来,我也知道他为了我好,可我刚刚满心都是抱怨、不甘,我知道我这样的情绪很不好,可他说的这些话我一时间还是接受不了。
我带着那颗惶惶不安的心沉默着。这一秒,似乎空气都凝滞了。
“叮咚!”
微信的提醒铃声打破了我和纪严之间短暂的沉默。我如梦初醒般拿起手机,查看微信消息。可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让我挪开视线,不再与纪严做直接交流的借口。
我解锁,查看微信消息,微信的聊天记录框里躺着好几条消息,发这些微信的人是潘子轩。
“我刚刚有别的事去了,现在才看到你和罗雳丽的聊天记录,这个女的太恐怖了,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
“她还挑衅你了,在纪严离开之后?这个叫戚蕊的明显是个两面三刀的人,那番话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是你落单的时候?菜菜,你离她远一点儿!”
“她怎么这样?还说什么让不让的话,我猜她压根就不是为了韵律操来参加选拔的!”
“反正你离她远一点儿,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叫我过去。”
白色的消息框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文字,那些文字是没有语调、没有语气的,却能立马让我感受到潘子轩的焦急。不管我带着什么情绪,都一直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人,是潘子轩。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纪严。
纪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却万事成竹在胸的淡然模样。他跨了两步,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一字一句地说:“干吗?你还要闹别扭?”
我有些慌张,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我没有在闹别扭,我也很讨厌这样糟糕状态下的我。
“叮咚!”
我抓起手机,查看微信消息。发来消息的依旧是潘子轩,内容居然全都是站在我这边,帮着我、安慰我的言论。
这一瞬间我只感觉到了一阵暖意,还是有人站在我这边的。
纪严又往前跨了一步,直接站在了离我一拳远的地方,他低下头,能将我手机上的所有信息一览无余。
我抓着手机抬起头,就听见他用不悦的声音说:“又是微信?你今天因为聊微信耽误多少事了?”
我慌张起来,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他的手机就响了。
似乎是学生会出了什么纰漏,他挂了电话甚至来不及再教训我,就说让我一个人去采购,他先回学生会解决问题,然后就离开了。
我呆立在原地,总觉得我看着纪严离开的背影已经很多次了。
我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沙发上,把演讲稿拿起又放下,最终手不受控制地拿起了手机。看到罗雳丽发来的告知我文具店的新货中有我一直很想要的那个玩偶的消息时,我才明白纪严在文具店一直问我是不是要买什么,其实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最喜欢的那款玩偶到货了。可我当时压根没弄明白纪严的意图,还不耐烦地只想快点儿完成采购任务。
我想去找纪严说一说这件事,可我又不敢。昨天戚蕊来交学生会招新报名表,那叫一个趾高气扬,不仅把我嘲讽了一番,还变着法子和其他人说我没有能力,是靠走后门进的学生会。
一想起来,我心里的郁闷就又要喷发而出。唉,要是我不那么容易被挑拨,不那么容易被戚蕊激将,打赌在学生会迎新时做演讲,现在也就不会骑虎难下了。这可是学生会迎新演讲啊,有很多人围观的。
我把演讲稿丢到一边,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待客的沙发上,抓起手机开始玩游戏。
我操控着飞机左摇右摆地躲避敌机,一边还要摧毁它们。熟悉的游戏结束音乐出现,界面里显示我在微信好友当中的排名是第一,罗雳丽和潘子轩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
“叮咚!”
是罗雳丽发来的消息:“田菜菜,你不是应该在背演讲稿吗?你怎么又把我挤下去了,太讨厌了,我好不容易保持的排名第一!”
我看着手机,傻笑两声。罗雳丽对于这种需要速度和反应力的游戏,几乎是一窍不通。然而我还没有开心多久,系统居然提示我,我的排名被人挤下去了!
我赶忙查看排名表,怎么可能,排在我前面的人居然是纪严?而且分数比我高出很多?
我揉了揉眼睛,这上面的名字确实是纪严。他不是在忙吗?莫非是展思扬拿他的手机在玩?
我正盯着手机看呢,忽然纪严走进来了,看起来也不像是边走边玩手机的样子。
“会长,你是从礼堂那边过来的吗?”我好奇地问。
纪严瞟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不然呢?
我越想越觉得是展思扬在用他的手机玩游戏,于是问:“会长,你的手机呢?”
纪严走到电脑旁,像是在搜索什么资料,头也不抬地说:“怎么?你要借手机?”
“没,没有。”我讪笑着坐回沙发上,继续拿着稿子装模作样地背。
没过一会儿我的手又开始痒了,我瞟了几眼,看纪严并没有在注意我,便拿手中的稿子做遮挡,开始玩游戏。一轮游戏结束后,我想这回我应该又是排行榜的第一名了吧?
然而当我看到排行榜时,却发现排行榜第一名的人,还是纪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每次刷分都被纪严的账号顶下去?难道……我偷偷摸摸地凑过去看。
纪严端坐在电脑前,但在电脑和键盘之间,他手里拿着的居然是手机,而且手机界面上显示的竟然是和我一样的游戏。
“会长!挤掉我纪录的人是你!”我诧异地喊道。
被我发现了,纪严一点儿也不惊慌,依旧冷着脸,却似乎带着一丝笑意说:“有问题吗?”
怎么我感觉我的思路又要被他带偏了呢!
“会长,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我的纪录挤掉,我是好不容易才排到好友排行第一名的呢!”我带着埋怨对纪严说道。
纪严挑眉说:“好不容易?菜菜,你这个名字还真是没取错呀。”
“什么呀?”我不解地问。
“菜鸟!”
听到纪严的回答,我终于意识过来他是在逗我,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准备回沙发,他却把我拉住了。
“菜菜,你的演讲稿能脱稿讲了吗?”
“还要脱稿?”我以为学生会的迎新演讲只是站在台上朗读自己的演讲稿呢,现在居然还要脱稿,这不是考验我的记忆力吗?
“你以为呢?我们学生会的成员演讲,从来都没有带稿上台的先例。”纪严眯着眼睛审视我,“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行!”
我顿时就垮下脸来,我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啊!如果早知道演讲是要脱稿的,我才不会脑子一热就中了戚蕊的激将法,参加什么迎新演讲呢!坑死自己了!
我懊恼得想捶自己两下:“会长,你知道要脱稿,那昨天为什么不拦着我呀?”
纪严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你昨天不是还跟我夸下海口,说面对几百人的迎新演讲压根就不算什么吗?怎么今天知道是脱稿,面对几百人的迎新演讲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这能一样吗?我不禁在心里懊悔,我可是一个人站在台上啊!
纪严不知道我心里头在想什么,他拿起演讲稿,细细地看了一遍,说:“写得还行。”
能得纪会长一句“还行”,那岂止是还行?我偷笑着,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会长,我到时候能不能带小抄上去啊?”
“别做梦了。”纪严嗤笑了一声,鄙夷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说,“你给我读一段!”
“啊?”我诧异地说,“现在啊?可我还没准备好啊!”
纪严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没过一会儿,我就放弃抵抗了,读就读吧!
然而我刚开始读,纪严就开始挑刺了。
“等等。”他打断我,说,“语气太夸张,从头再来。”
我“哦”了一声,又从头读起。
纪严又一次打断了我:“这句话要加重语气。”
我默默地点头,接着往下读。
没等一会儿,纪严第三次打断我,像是被我的长篇大论弄得不耐烦了,说:“你就没有哪段觉得自己很行的?找一段,我就听你读那一段。”
听到纪严这样说,我来劲了,因为这篇学生会迎新演讲稿里有一段我特别喜欢。
找到那一段,我看了两眼就情绪高昂地将那一段背诵了出来。
我滔滔不绝地背着。看着纪严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我深深地觉得那里面有着赞扬。我因为这赞扬高兴不已,本来不会背的段落,竟然也能够背出来了。
如果我现在是一只松鼠,我想我的大尾巴应该是翘起来的,因为我顺畅地把后面所有的段落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行了,你就保持这种状态,演讲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纪严猝不及防地打断了我。
我盯着他的脸,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比如表扬啊、赞叹啊、欣赏啊之类的。
纪严把视线挪开不与我对视,但我一直锲而不舍地盯着他。静默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了,张了张嘴,在我的期待里开口,说:“高二年级的档案弄得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又是问档案。
我把电脑里的记录打开,点着鼠标不断地往下滑,资料表格里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高二年级所有学生的情况。
“怎么样?不错吧?”我有些得意地对纪严说。
纪严勾了勾嘴角,刚刚张嘴准备说话,就听到门口有人喊:“会长,不好了,出事了。”
纪严刚刚有点儿弧度的嘴角立马拉直了,虎着脸问:“什么事?怎么了?”
那名干事急匆匆地走进来,冲着纪严不停地比画着,解释着什么。
纪严的视线已经完全从我身上挪开了,我就连一丝赞扬的尾巴尖儿都捉不到了。我颓然地躺在沙发上,和刚才的精神奕奕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5分钟过去了,那两人还没有停止交谈;10分钟过去了,那名干事还一脸激动地在说着、比画着。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百无聊赖地又拿出手机来玩。
还以为这次能让纪严另眼相看,唉。我止不住心里的叹息,又开始飞速地点击着屏幕,玩起游戏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某种抱怨,我的速度居然快了很多,刚刚潘子轩超出我3万分,现在被我倒甩了5万分。
果不其然,潘子轩几乎是立刻就发来了投诉的信息——
“嘿,不错呀,你挺厉害啊,我刷了这么久的排行,你一会儿就把我弄下去了。”
一有人夸,我的尾巴就翘起来了,我往手机里打字,说:“也不看看我是谁,你能跟我比吗?”
有时候我觉得两个人聊天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就像讲相声,有捧哏就有逗哏。潘子轩就像一个捧哏,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能接着,然后形成一个非常搞笑的对话。我每次都被我们俩这种无厘头的聊天方式弄得乐不可支。
“菜菜!”
纪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做。
然而我现在聊得正起劲,并没有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纪严那儿,我“嗯”了一声,示意我正在听他讲话。
“田菜菜!”纪严的声音带着怒气,然而我依旧没有抬头。
“你怎么又在……”
我意识到不对劲,于是抬起头无辜地看着纪严,说:“又在什么?还要继续背演讲稿吗?”
纪严仿佛是被我的话噎着了,我却不明所以。
纪严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机,想要说什么。
可旁边那个等得不耐烦的干事终于按捺不住说:“会长,走吧,那边等不及了!”
纪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自己记得背好演讲稿,跟好录档案的进度,别一天到晚玩手机!”
我没有一天到晚玩手机!我还想辩解,可干事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不等我再开口,拽着纪严就走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呢!我知道学生会的迎新演讲会有很多人来看,可是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看着阶梯教室里面密密麻麻的人,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狂跳起来。
“怎么?你害怕了?”纪严似乎看透了我心里的怯意,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猛地回头,逞强地说:“谁怕啦?我可是,可是当着全校的面表演过韵律操的!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纪严回头看我,用审视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那你的手别抖啊。”
我条件反射一般用左手按住右手,依旧嘴硬地说:“我就是有点儿冷!”
演讲台上的人在侃侃而谈,然而我并没有仔细听。忽然我听到台上的人说:“可能有人觉得我是在吹牛,或者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但我还是想说我进学生会的目标是成为附中学生会的会长。”
这话一出来,整个大阶梯教室里的人全都震惊了,满座哗然,议论声纷纷而起,我抬起头才发现正在演讲的人居然是戚蕊。
戚蕊似乎对她所造成的影响感到十分满意,她顿了顿,接着说出了第二句话:“如果我没有办法成为学生会会长,那么成为现任学生会会长的女朋友,也不错……”
什么意思?附中里面应该没有人不知道纪严是有女朋友的吧,怎么还能说这种话?可偏偏戚蕊就是说得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有任何一个形容词能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我只能愣愣地看着台上大放厥词的戚蕊,感受着前后左右所有人投向我的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八卦的目光。我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立着,生怕一点儿小动作就被人看出我的慌张。我甚至不敢看向纪严,我怕看到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呵。”纪严发出一个让我无法揣测的单音节,“是个不错的聚焦方式。”
当众表白还只是一个聚焦方式?
“你等会儿上台要出丑了。”纪严扫了我一眼,随意地说。
啊?我傻傻地看着纪严,台上的人正对他表白心迹呢,他怎么还讲这个?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含着胸,低着头,你现在这副姿态上去,形体这方面几乎就是零分。”纪严的语气近乎苛刻。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真像纪严说的那么狼狈,那么怯弱吗?我不服气地说:“我为什么不上去?”
“你上去干吗?紧张得路都不会走了!”纪严毫不客气地说。
“我才不会!”我挺直了背,端端正正坐好,负气地说,“我是要上去威慑四方的!”
你说我不行,我就偏要证明给你看!我知道坐在台下的人都等着我上演讲台出丑的好戏,我偏不,我照样正常发挥,不,要超水平发挥!
纪严瞥了我一眼,眼睛里似乎带着些欣慰,只是一瞬间,他就把头转过去了,我只听到了一句轻得几乎听不到的话,他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是在鼓励我!我忽然醒悟过来,他是在鼓励我!他怕我因为戚蕊的话而自乱阵脚,才特意激励我的!
想明白了这个,我冲着纪严灿烂地一笑,说:“会长,你就等着看吧!”
说完,我就起身往舞台那边走,雄赳赳,气昂昂,感觉自己是带着风在走路。等我到台下时,戚蕊正好从舞台上下来。
她面带笑容地看着我,似乎自以为看穿了我此刻的镇定只是伪装。
我淡然地继续往台上走。擦肩而过的时候,戚蕊忽然在我耳边说:“陈子逸的手机相册,可真精彩啊!”
陈子逸?为什么戚蕊要在这个当口提起这个几乎被我忘记的人?
陈子逸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我本能地吓了一跳。手机相册?内容精彩?她是什么意思?她拿到了陈子逸手机里的什么东西吗?难道是我的什么把柄?
我忽然明白了过来,说什么要当学生会会长的女朋友,说什么陈子逸的手机相册,其实都是为了干扰我的情绪,为了让我在台上出丑。
我努力调整情绪,一直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要怯场,不要忘词,不要被戚蕊的一句话扰乱心神。
演讲完美结束了,我战胜了慌乱,也得到了满座的掌声。在说完谢谢的那一刻,我忽然松懈下来。
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我竟然看不清方向。我在掌声里恍恍惚惚下台,我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纪严,他正低头与人交谈。我慌乱地扫视着,差点儿一脚踩空。
潘子轩一把拉住我,关切地说:“你怎么了?”
我像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反射性地抓住潘子轩的胳膊,仰视着他,将心底的不安脱口而出:“盘子,刚刚戚蕊对我说‘陈子逸的手机相册,可真精彩’。”
潘子轩说:“不一定是什么大事,她不是颜卿卿的表妹吗?说不准只是见过,拿他的手机玩过,这么说也许只是为了吓唬你呢?”
会议室里,我和潘子轩端坐在大长桌的对角线两端。演讲结束之后是学生会的例会,我坐在纪严身边,却借着桌椅的遮挡,偷偷和潘子轩发微信。我的手指几乎是颤抖的,我急需一些不同的观点,把我从通往最坏的那条道路上拽回来,哪怕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安慰。
“那么几日后向学校展示校庆活动流程的PPT,宣传部还腾得出人手吗?”
纪严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我的大脑却要缓冲很久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没有人愿意主动接手这个任务吗?”
除了纪严,依旧没人说话。
纪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闷:“那好,田菜菜!”
“田菜菜!”
我猛地将手机塞入抽屉,抬头恍惚地对纪严说:“啊?”
纪严的声音让本来就很安静的会议室变得更沉寂了,在场的人都是一副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更别说我了。
“档案是不是已经跟上进度了?”纪严捏了一下鼻梁。
我赶忙点头,回答说:“交了的进度……”
周围的人发出几声善意的哄笑,我才惊觉说错话了,赶忙改口:“不是,交了的班级,档案已经全部录完了,只差最后整理,另外下一批上交的时间还没到。”
纪严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对我的措辞有些无语:“那好,展示校庆活动流程的PPT就交给你去弄,一星期之内弄好!”
“一星期?”时间也太短了吧,何况整理档案还需要时间啊!
“会长,我想我可以……”跻身进入学生会的戚蕊迫不及待地发言。
然而纪严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说:“好,就这么定了,散会!”
戚蕊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我看大家都离开了,也起身走人。
“坐下!”纪严猝不及防地说道。
我惊诧地跌坐下来,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纪严逼问道:“你刚刚在干吗?”
“没,没干什么啊。”慌乱加上心虚,我都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整个例会你都心不在焉,叫你一声要反应半天,说话颠三倒四,PPT我能安心交给你做吗?”
看着纪严质疑的眼神,我忙不迭地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纪严却冷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在玩手机。田菜菜,你最好给我认认真真把事情做好了,要是没弄好……”
我惊慌地看着纪严,跟着说:“要是没弄好……”
“那惊喜就没有了!”